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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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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变一目十行读完了信,长嘘一口气,他以为燕然终于放下了,还有点高兴。其实哪那么容易呢,情爱之债与生死债一般,最是难消。他自个儿身边就有个现成的,若要问那蛮子,他恋慕之人对他并无这样心意,让他放手,你看他愿不愿意!必定是死也不放的!

这货又不似他爹那样生就一副铁石心肠,许是物极必反,到了他这儿,不知怎的,多了这么些心软踌躇,前脚刚撂下一句狠话,后脚又觉着伤人伤狠了不好。这不就给那些个人和那些个心思添了养分了么?!

蛮子见他大气长出,便靠过来问他信上写了什么,如何值得你这样长吁短叹。

三变回说信上写的是燕然的状况,看着似乎是已经看开了。

蛮子不知底里,但他知道这般纠缠不会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看得开的,那看得开的,当初也不至于陷得这样深。

夜渐深沉,老僧们早已回僧房歇息,剩他们两人站在佛堂廊檐之下,一时无话。深秋时节,星河北转,漫天星斗熠熠燃燃,忽然让人有了世事易变的感慨。龙湛摆过头来看着眼前人,想他们分离数载,历经世事磋磨,这人居然还存有这样不合时宜的心软。今夜,他便跃跃欲试地想要用一用他这心软。

“夜深了,走了一个时辰的山路,累。”干儿子平声静气地说着“累”,干爹能不把他往唯一的一间客居带么?

进了那狭窄简陋的小小客居,迎面就是一张床,床对面横着一张小桌,小桌下边放着一把小胡椅,没了。那床都不用细看,除了一块铺板、一套旧铺盖啥有没有,即便是让人打地铺,那都没有多余的铺盖卷儿。行吧,要怎么个睡法?打地铺?都说了没有多余的铺盖卷儿,深秋夜里睡一晚上空地板,转天睡出了毛病算谁的?!

干爹对着那张小而窄的床,再偷眼一瞥干儿子那身板,半晌无言,末后撂下一句,“床太小,你凑合着睡一晚”,转身就要走。干儿子拿住他衣角不放,问他,“你睡哪?”。干爹答:“你甭管,我另找地方。”。干儿子还是拿住他衣角不放,还问,“听说这儿本就不备客居,本寺僧人尚且难安置,你去哪另找地方?”。“……”干爹心说你还挺清楚状况!那老子拼着一夜不睡,把铺板儿让给你你还有话说呗?!

“不如睡一起,转天再想办法。”干儿子用颠三倒四的庆朝话请他别瞎折腾,俩人叠一起凑合一晚算了。

“……”睡一起?三变心里冷哼一声,你这条人都不一定能完整塞进去呢,还睡一起,咋睡?一上一下叠着睡?后来一细想,凉汗出来了,尴尬也出来了——个死舅子的说不定就是想这么叠着睡,哪能衬他意?!他立马秃噜一句,“不了,你睡你的,我出去转会儿,反正睡不着。”

干儿子依然拿住他衣角不放,提议两人喝酒喝到天亮。

干爹嘴上说喝酒误事,且佛门净地,不宜造次,心里想的是七八年前由喝酒引出的无数破事儿——若不是饮酒,他现在说不定还能得个“田螺姑娘”样的干儿子,家内家外,各处爽洁,不似如今这般狼藉与乱套。他当然知道,即便没有喝酒,这不三不四的干亲关系也维持不了多久,因无数“覆辙”在前头做了先例,后边这样的,哪天也“覆辙”了,那不也挺稀松平常的么。这货就是不愿意认,也不想跟干儿子废话了,硬把衣角扯出来,边说着出去外边走走的闲话,边把人撂屋子里,他自个儿脱了壳的金蝉似的避到了外边。

外边走,走哪去呢?深秋,深山,深夜,已经好冷了的。在外头傻站一夜,多瓷实一个人都能冻出好歹来。三变转了一圈,最后钻进了灶房里,把火生起来,坐在灶台前边的一方小凳上,等着身体暖和起来。看着眼前灶火一点点燃旺,他莫名想到火上似是还缺几个肥短的红薯——多好的一堆火呀,来几个红薯扔进去,烤上小半个时辰,香透了鼻,掰开来还流糖心,啧!

寺僧们日子清苦,平常所食,不过是菜蔬、豆腐之类,不见油水,三变在这儿吃住半个月,越吃越馋,简直馋出了境界。即便怕唐突了佛祖,不敢想荤的,那素的烤面筋、烤红薯、炸素面、炸银芽儿、素春卷总是可以想一想的吧?今儿夜里吃的是一点稀粥与一碗炖白菜,这时候早运化完了,若像往常那般早早歇下,睡着了也就不知道饿了,今晚折腾到这辰光,又想到了烤红薯上,这空虚的肚皮怕是哄不过去了……

要不,烧点儿水喝下去对付一阵子?

临渊思鱼,不如退而结网。只见这货把坐在灶上的一口瓦罐拎起来,门外走一遭,打回一罐水,架在灶上等水沸。

这时,灶房的柴门“吱呀”一响,进来一个人,话也不说一句,就这么挺自然的把三变轻轻挤到一旁,似乎是怕他被爆燃的小炭火烫着。这货累了,肚里没吃食,身上还冷,攒不起那个力气去跳脚或是呼巴掌,随他挤,也不动,静静挨着炭火取一份暖。身旁那人犹豫着轻轻捅他一下,往他手上塞一个纸包袱。

“啥呀这是?”他问,人家不答,只示意他拆开来看。纸是好宣纸,包着的东西摸着软暄暄的——原来是几个包子!

干儿子紧赶慢赶赶了十几里山路给干爹送信,这么的赶,还不忘预备几个素包子送来,纯是怕干爹饿着了。

包子拿在手上尚有余温,依着干儿子改不掉的脾性,该是揣在怀里带过来的……

三变瞅着手上那面目温吞的几个素包子,不知是吃好还是不吃好。吃嘛,那包子带着一股挺冲的汗味儿,不吃嘛,这东西跟千里送鹅毛差不多,一份重重的心意摆在面前,不吃就是糟蹋。

还是吃吧。正好水开了,四个包子,一人一半。干爹往干儿子手上塞了两个,自己拈起一个,蹙眉合水吃下,一下就让那汗味儿熏饱了,另个包子吃不下去,他塞回给了干儿子。

“不好吃?”干儿子见他吃一个留一个,便问他是否不合口味,若他没记错,这素包子可是干爹心爱,每回从虎牢关回帝京都要买了解馋的。

“……”你让他咋答?说被你那汗味儿熏着了,吃不下去?“咳,味儿还行,就是没胃口。”

干儿子听了,细细看他一眼,认了他这“没胃口”,默默把最后一个包子吃进肚里。又是一阵静。秋夜深长,间或有几声虫儿的鸣叫穿破黑夜,也只是衬得黑夜越发深长。

说点啥好呢?干爹搜肠刮肚:把人赶回去客居睡?他听么?让他别跟着了,咱俩各自找地儿歇着?他听么?都不听。那要说啥?说笑话么?这货十来年丘八生涯,攒了满肚皮的荤笑话,可他敢说么?纯喝酒还喝出事体来了,荤笑话都是往下三路走的,别一不小心再整出点儿幺蛾子来!还是闭嘴最妥当!

他不说,人家开口说,说的还是正事:“金川那边,不会就这么罢手了吧?”

三变盯着灶上旺火,思忖有时,给出了自个儿的判断,“罢手是不会罢手的,这是个坎儿,不迈过去西边没法太平,理塘那边都预备着呢。就是腾不腾得出来手的事儿。西南跟江南,总得先端掉一个,不然一时不凑手,会惹来大麻烦。”

“那是哪边先哪边后?”

“不好说。”三变微微侧头扫了干儿子一眼,有些狐疑地问他,“咋了这是?我咋觉着你在套我话呢?”

干儿子低下头,一副忽然臊了的模样,嗫嚅道:“我想探探你去哪,我想跟你去……我想天天看着你,想为你鞍前马后,想替你干点体己活儿……”

真个防不胜防!

“……”三变目瞪口呆——这是怎么话说的?!这天儿聊得有没有半点旖旎来着?!没有的吧!个死舅子的是怎么弯到这上头来的?!这样话老子接不了!

这货难得一见地用起了“抢白”这招,他打断干儿子滔滔不绝的肉麻,四平八稳道:“军伍当中是行是止、是去是留,均由上峰定下,没有这样随意的。”

意思是两边分属不同建制,归属不同将官辖制,不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言外之意: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唔,那我请调回虎牢关,回你手下,那便好了么。”干儿子“黑里俏”的一张脸被灶火映成黑里透红,你要说他在偷偷脸红嘛,那可能也是的,毕竟人家已经由着自家心思,从困守家中的“田螺姑娘”一路想到了给三变干的“体己活儿”那头,想得既深且远,乌乌糟糟,早就回不来了。

“虎牢关建制已满,目前进不来新人。金川那头,你若是干好了,比虎牢关这头升得快。”毕竟不是谁都能在那儿安分呆上这么些年,生生长成半个野人的。

“那不然你随我回金川?我在那儿有间大屋,两人住挺宽绰,到了春天,可以看到满山的花,附近还有一条小河,鱼虾肥大,煮起来滋味鲜美。对了,夏日还能上山采香芹……”

耳听得干儿子就要往“桃花源记”那儿拐了,三变一摆手让他打住,“龙湛!从理塘回帝京那会儿我就说过,这话不好再说了,不合适。今生今世,我对世俗婚娶这条路已然绝了心思,其余路子也没甚想法,打算就这么清清静静过完命定的寿数便好,不想带累谁。你这心意,我接不了。”许是明白再这么缩头乌龟似的“缩”下去,终归不够厚道,这货咬牙把话往绝处说,说完便罢,也不好正眼看对方,怕在对方眼里看出点儿“心痛心伤”或是“不依不饶”。

“你还未到而立之年,即便把寿数算在六十,也还有三十来年好活,就这般笃定将来没有万一?”干儿子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让他逃。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在说他说这些为时尚早,人都还没活明白呢,怎么就能把几十年后的事儿定下来?

“没有万一。要依着我爹娘这路数再走一遭,我受不住。”陆家人世代受情伤情苦,历经三代人,这伤与苦都血淋淋的,以致于他轻易不敢越雷池,当然,他还留着半截话没说呢——真要跟定了谁吧,那一海的干亲闹哄起来也是没完没了,够他喝一辈子的了,他没那个心力再去跟那样一大帮人周旋。

干儿子见他一副“过尽千帆”的疲态,就知道光靠他那“心软”到底不是那么中用,又想用别的去兜搭他,“不论是去西南还是江南,总要有个知根底的自己人吧?我对你好,不欺你,有什么好的都想着你,绝不会叛离你,这还不成么?”

蛮子一张嘴当真甜如蜜,反复说的都是如何对你好,如何宠你,如何鞍前马后绝无怨言,人三变缺的是亲爹,不缺儿子,也不缺对子,任蛮子说破了大天去,他也是这副打不起精神的疲沓模样,还指望他收了你么?还不如早点儿收拾心思,想点儿别的门路!

“你这好我受不起,今儿再把话说一遍,就是叫你知道,别再费这个心了,另找个可心的,把家计成了,早成家早享福,到时候爹给你送一份大礼,不让你在亲家翁面前丢脸。”这货把“爹”披挂出来,并且打算狠出一趟血给干儿子预备聘礼,言出必行,行出必果,也不看旁边干儿子骤然沉下来的面色,就是一股脑地把话倒干净,省得人家又撒痴。

“……”好。可真好。什么叫另找个可心的?什么叫早成家早享福?七八年前这颗心便已经剖开来让你看过了,当时你说的是“爹给你找个人吧”,隔了七八年,这颗心再度剖开来送到你面前,你却说“另找个可心的”!若真不能接应这份心意,你就别露出这副孤寒样子来!嘴上说着你一人就能应付这世间风霜雨雪,老长老长的几十年,你怎么应付?!到时候阿祖再没了,撇下你一人守着帝京老宅,整日里坐在深深的堂屋中央,熬那光阴?再过个十来二十年,那堆干亲死的死散的散,渐渐也就不来了。然后你会觉得老宅太大,忍不住想要寻摸个小小的宅院窝进去,终于选中了一处搬进去,又渐渐懒得出门,偶尔出一趟门,见街上热闹,来来去去的人们都忙忙碌碌,谁也不知道街面上走着的这个,就是当年声名煊赫的陆家掌家人。

不是谁都能受得了这样的冷寂的。干儿子之所以这般笃定干爹走不脱,就是因为他早看出来干爹不是那号打熬得住的人。干爹爱热闹,爱呼朋引伴,爱成群结队,因而他只爱偶尔得来的清净,绝不爱那深深的冷寂。他终归还是要个人陪的,陪他到繁华落尽,陪他到这一生的尽头。

蛮子说,“你是离不得人的。那为何不要我?我不好么?”。意思是你又怕孤寒,又离不得人,旁的人你又要不起,那为何不要了我。我好着呢,愿意和你白首不离,愿意和你“生同衾死同穴”。人家爱你一副皮囊,我连你那瞻前顾后的软烂脾性,各样不那么好的臭毛病都一同爱了。钱钞虽则不多,但也够两人用的。正经排上号来,我怎么也该排在前一号,没谁能越过我去。

干爹近些年接连走着衰运,胆儿见细,骤然听闻干儿子这个“你是离不得人的”,眼皮一跳,心也一跳,即便嘴上不肯认,心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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