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虚无的纯白。
纯白的空间中没有一点声音，寂静的可怕。鹿语满脸疑惑地漫步其中，思索着这里究竟是哪里？自己怎么会在这？
“你好啊。”
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鹿语转身，瞳孔微颤。
在她的对面，一个少女身穿白裙，站在不远处，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那个少女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除了她那双红得几欲滴血的眸子。
少女看着鹿语怔愣的表情，笑了两声，然后脚步轻快地来到了她的身前，甚至还欢快地围着她转了一圈。
不知为，鹿语总觉得眼前少女情绪十分不稳定。
一会是极致的快乐和兴奋，一会又是无尽悲伤和愤怒。
等等，我为什么能感觉这人的情绪？
“当然是因为我就是你啊！”
欢快的声音忽的从耳边乍起，惊得鹿语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几步。
“哈哈哈，你可真是可爱啊～”
少女笑了笑，看着鹿语的眸子中却有着化不开的哀凉。
还没等鹿语深究这是什么意思，那名少女就先一步开口：“放心，这里没有危险，这里是你的意识深处，现在你的状态……”
她托着腮想了想：“应该是‘睡着’了吧？”
“哎呀哎呀，重点不是这个啦！”
她笑着摆了摆手，继续道：“我知道你进这个副本的目的，你是想杀死桑承平那个混蛋吧？”
鹿语看着她，点了点头，眼神有些狐疑：“……你知道杀死他的办法？”
少女又笑了起来：“当然！当初的‘你’可是差一点就杀死他了呢！”
鹿语的表情更奇怪了：“当初的……‘我’？”
“对啊。”她点了点头，看向鹿语的眼神中充满了可惜：“可惜了，现在你已经没有能力独自杀死他了，只能靠外力喽～”
鹿语的眼神更迷惑了：“外力？什么外力？”
看着她这副样子，少女这才恍然拍头：“哎呀！我差点忘了，你的那段记忆我给模糊了欸。”
“等等，模糊记忆？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就是你……”
“别急别急，我现在就帮你恢复！”
少女直接打断了鹿语的话，还没等鹿语说些什么，她脑海中一直模糊的那段记忆就如同拨开了云雾，清晰的画面一幕幕展现在她的面前。
“这些……”回想着这些清晰起来的记忆，她的脸色也逐渐变得凝重。
旁边一直观察着她的少女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低声喃喃：“还好还好，我料得没错，在这里解封你的记忆，会比在外面受到的冲击要小很多。”
“所以……你说的外力就是那把匕首？”鹿语看完了记忆，开口询问。
少女点点头：“对啦！”
“那个混蛋因为和那个东西合作的缘故，力量已经超出了所有人太多啦！所以想要杀死他，就必须要用和他同等力量层级或比他更高的力量。”
说着，她看向了鹿语，语气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怜惜：“原本的‘你’是可以做到的，但现在不行了。”
“啊，还有你身边那个男生，他也拥有等同甚至超越那个混蛋的力量，但可惜太不稳定啦——”
“所以……可怜的你只能用这把小小的匕首，尝试去杀死他了呢～”
一旁的鹿语听着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异，这话说的太阴阳怪气了，但偏偏她又能感知到这个少女的情绪。
怎么说呢？
很复杂。
怜悯、可惜、幸灾乐祸、愤怒……
多种情绪揉杂在一起，让她有些怀疑面前这人竟然还能正常对话！
正常来说，这种人早就该成疯子了吧！
“疯子？唔……或许吧，我现在的状态嘛……我承认，确实不稳定啦。”少女忽然出声。
鹿语吓了一跳，无语道：“你能不能不要再听我心里想的东西了？”
少女满脸无辜：“我也没办法，我们是一个人欸。”
鹿语：“……”
好吧。
“不过还有一个疑点。”鹿语开口。
少女接上她的话：“没错，那个确实是那个混蛋的本体哦。就连那把匕首都是‘你’亲自刺进去的。”
说完，她俏皮地眨了眨眼，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称那个混蛋为‘苟且偷生的小人’吗？”
鹿语看着少女脸上的笑容，默了默。
毫无破绽的笑容。
但她却从少女身上感受到了无尽的愤怒与悲伤。
没等鹿语回答，少女就自顾自道：“因为呀，当初那把匕首，本可以杀死他的□□和灵魂。”
“结果呢？哈，为了活命，他竟然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给那个东西，借其力量将自己的灵魂从身体上剥离，附身到了傀儡上，逃走了！”
少女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手上不自觉用力，用力到连指骨都开始泛白。
“哈哈哈哈……为了活命，为了他那可笑的尊严，竟然连自己身体，自己的一切都要抛弃！”
忽然，少女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抓住了，那个人分别抓着她的两只手，将它们强制性分开了。
她有些怔愣地抬头，然后一张洁白的卫生纸就递到了她的面前。
鹿语看着她已经开始发紫的手腕，微微皱眉。然后见她还不接过自己手里的卫生纸，于是微微叹了口气，干脆直接自己上手。
不过在这个空间里，自己想要什么，就还真能变出什么欸。
“我说啊，你都快把自己的手腕给掐断了啊！你没有痛觉吗？对自己都那么狠？”
看着自己手中已经染红的纸巾，再看看对面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流血泪的少女，她头一次觉得有点棘手。
为什么她总是会遇到些精神不正常的人呢？
“不对哦，我可不是那些外人！我是你呀～”
面前的少女好像已经恢复了正常，此刻她正叉着腰，看着鹿语，像是有些不满：“你要这么想的话，你可也是那些精神不正常的人之一哦！”
鹿语皱眉否定：“我可比那些人要正常得多！”
少女满脸敷衍：“啊对对对。”
“好了，说回正题吧。”鹿语开口，并再次变出一张纸巾递给了少女，示意她擦擦。
鹿语：“照你所说，那把匕首没有完全杀死他，那么就是他的□□被杀死了，但灵魂没有？”
少女一边将自己脸上的红色泪痕擦干净，一边道：“不对哦，没了灵魂都□□就只是一具躯壳，没有生命，何来杀死一说？”
鹿语：“……”
“那他的灵魂为什么不回……”
话还没说，她就止住了话语。
那匕首可以杀死灵魂，也就是说，就算灵魂回到了□□，只要匕首还插在他的身上，在灵魂回归的那一瞬间就会被匕首杀死。
这就是为什么他的灵魂一直呆在傀儡里，而不是找机会回到自己的□□里。
“那如果要杀死他，就要拔出那把匕首喽？”想明白后，鹿语换了个问题。
少女点点头：“以我对他的了解，在发现自己的躯壳自由的一瞬间，他就会想方设法地夺回自己的躯壳。”
鹿语皱眉：“为什么？你之前还说，他抛弃了……一切？”
少女笑了，但语气中满是讥讽：“对啊，他抛弃了一切苟活，但可笑的是，他不愿承认现在的自己已经不算人类了。”
“你知道吗？”
“他有一个十分愚蠢且自大的梦想。”
少女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开口：
“他想当拯救世界的人类英雄。”
说完这句话，少女直接就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很可笑吧哈哈哈哈哈！”
“拯救世界？人类英雄？哈哈哈哈哈哈！”
鹿语的表情也变得无比怪异，但毕竟她不了解桑承平，最后也只能浅显地评价一句：“额……那他还……挺有童心？”
少女忽然止住了笑容，鲜红的眼眸就这么幽幽地盯着她，令鹿语感到莫名地悚然。
“……也只有现在的你会这么评价那个混蛋了。”
说完，她就不再继续言语了。
纯白的空间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鹿语看着那边的少女，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开口：“那你觉得……现在的我能杀了他吗？”
少女扭头看向她，上下打量了下，鹿语明显感觉到了她内心几乎要涌出来的怜悯。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听到了少女毫无感情的声音：
“啊……”
“成功率几乎为零呢～”
鹿语：“……”
她就不该自取其辱的。
鹿语语气不耐：“那你找我到底是干什么的？”
起初她以为是这人要告诉自己杀死桑承平的方法，是来帮助自己的。但现在又说她的成功率几乎为零。
少女笑了笑：“想和你聊聊天？顺便告诉你一些事……之类的。”
见鹿语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少女连忙摆摆手，笑道：“好啦好啦，不逗你啦。”
“我说的都是真的哦，杀死那混蛋的方法我也告诉你了，就是那把匕首。”
“成功率几乎为零的原因嘛……”
少女眼神转了转，道：
“当他回到自己的身体，原本属于他力量就会全部回归，那时的你几乎不可能成功将匕首刺进他的心脏。”
鹿语沉默了一会，然后抬眼看向她：
“如果我变成曾经的‘我’呢？”
少女一愣，眼神带着新奇，像是在看珍惜物种一样看着鹿语：“你是认真的吗？”
她指了指自己，鲜红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不瞒你说哦，不过你应该也猜到一点了。”
“没错！我就是你缺失的那段记忆，就连你大半的力量都在我这里。”
说着，她张开手，在鹿语面前转了一圈，像是在展示般：“你也看见了，我现在的精神状态非常、非常不稳定！如果你真的执意要取回，你可是会变成疯子的哦？”
说着，她撸起了自己的袖子，展示下自己……白皙的胳膊？
少女看着自己的胳膊，一愣，然后才一拍脑袋道：“哎呀，我差点忘了，在这我受的伤都会很快愈合的！”
“受伤？你不是说这里是我的意识深处吗？那怎么会有人……”
说着，鹿语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直至消失殆尽。
“没错，你真的很聪明哦！”
少女张开双臂，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但在鹿语的眼里，她的身后逐渐被鲜红吞噬，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
她们东倒西歪，有的脖颈扭曲，有的血肉剥离；她们的脸上没有痛苦，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就好像死亡对她们来说……
就是解脱一样。
身穿白裙的少女站在地狱前，笑得如阳光般灿烂。
只有鹿语知道，此刻她的情绪。
是极致到窒息的痛苦。
“这些都是我，也是你。”
“是无数个被那段记忆折磨，而以死亡来解脱的‘你’。”
身后的鲜红渐渐散去，那些身影也全都消失不见。
白裙少女走上前，看向鹿语的眼神中充满了悲伤：
“现在还不是时候哦。”
“你会承受不住的。”
在听到这句话后，鹿语就感觉眼前的一切开始渐渐模糊，就好像坠入湖底，无数水草缠绕脚踝，令她无法上浮。
等等！
我还有问题没……
“听我一句劝。”
少女清脆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空灵无比。
“这里挺好的，不是吗？”
“所以不要再想着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