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验结果周三出来了,彼时辞临在公司,正要去参加个高层会议。接到了夏林的电话。
辞临知道今天出结果,所以看到夏林的电话时,心里还是冒出了紧张的感受。他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没事。
夏林问:“在忙吗?”
辞临:“你说。”
夏林:“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
心跳悬在那。
但夏林的下句话是带着喜悦的,自古以来宣布好消息的这种事情谁都愿意干。夏林说:“亲子鉴定结果显示,你和辞明盛先生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概率是亲生父子。”
辞临本以为他做好思想准备,不在乎亲子鉴定的结果了,但是当夏林告诉他时,他才知道原来他在乎,他这么在乎。
虽然长大了,虽然他二十五岁了,虽然有自己的事业,爱情,但他的父母是谁,他是谁的儿子,仍然很重要。
挂了电话,辞临在窗边站了五分钟,感受着心跳在欢腾,在奔跑,又逐渐放松。辞临的会议迟到了,但他爸也迟到了几分钟。他和辞明盛几乎是同一时间到的会议室。父子两个站在会议室门口,停在那对视。
两个人眼中和嘴角的笑容,在周围一众不知情的人眼中,都在逐渐放大。
辞临走到他爸面前,辞明盛使劲拍了下他的胳膊,嘴里说:“早就说过,我就知道。”
助理不知道董事长口中所谓的“早就知道”是什么,但董事长看起来要比上次多赚了十个亿,更高兴多了,甚至不是一个量级的高兴。
开完会,辞临给洛唯一发了会议邀请。会议室的地点选择了洛唯一所在的楼层。合上电脑,辞临下楼去会议室。
到会议室时,洛唯一已经在了。她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电脑,敲敲打打。化妆品事业线的数字化转型项目快要上线了,她最近一直在忙这件事。
听见开门声,洛唯一回头,对视时,辞临是笑着的。洛唯一一直记得亲子鉴定结果是今天出来,心里也在惦记,但她不好主动问。看见辞临这么高兴地出现在会议室里,她就知道结果了。
所以一句话都还没说,洛唯一敲字的手抬起来,双手抱拳,像拜年似的跟辞临说:“恭喜恭喜。”
辞临在洛唯一旁边的办公椅上坐下来,脚面触底,椅子转了一圈。他靠在办公椅上转头,视线刚好和洛唯一的碰在一块。辞临:“谢谢你这些天陪我。”
洛唯一笑:“女朋友总要有点用处。”
洛唯一问他:“晚上你要回家吃饭吗?”
这么大的消息,他家人都知道了,她推测他们应该是想聚一起吃饭的。
辞临:“定在周末。”
辞临转回来,靠着办公桌问:“结果出来了,你还会在我那住吗?”
她去陪他是不想在等结果时他一个人胡思乱想,辞临知道。
洛唯一:“你想我继续住吗?”
辞临:“你说呢?”
洛唯一:“不想?”
辞临不开玩笑了,说:“我想。”
洛唯一笑:“那我住到这周末,下周开始我爸妈就要回来了。”
辞临:“项目结束了?”
洛唯一高兴道:“嗯,结束了。他们以后也不接这么长差的工作了。并且我妈说她们计划让我姥姥姥爷也过来,二姨说如果他们还想开面馆的话,就在这边开,她跟着他们一起开。反正她现在也想做点生意。”
辞临:“这样你可以和他们常见面了。”
洛唯一还在敲着电脑,同时做测试,说:“嗯,我可以随时去看他们,吃他们做的打卤面。”
辞临:“也恭喜你。”
洛唯一笑:“谢谢。”
辞临看见她电脑测试的界面,问:“测试环节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洛唯一说:“总感觉还有点问题,我再重新跑一下流程看看。”
……
洛唯一的测试跑到了晚上九点,但她还是没有测通。辞临也没走,一直在等她下班。他顺带着和德国那边开了一个会。
辞临的会开完,洛唯一看时间也晚了,剩下的就明天再测。合上电脑和辞临一起回家。
两个人忙得都没吃晚饭,到了家辞临下厨,刚把柜子里的意大利面拿出来,洛唯一说:“我想吃泡面。”
辞临笑,把意大利面又送回柜子里,拿了两包泡面出来。
吃完饭,洛唯一感觉眼睛不太舒服,今天看了一整天的电脑,眼睛又酸又干,她从书包里拿出眼药水,仰头,往眼睛里滴。
看到她要干什么,辞临说:“我帮你。”
洛唯一:“不要,我不敢,我自己来。”
她不敢让别人给她滴眼药水,即便滴在眼底,也觉得药水滴下来的时候吓人。
辞临:“我慢一点,很安全。”
洛唯一:“…不要。”
辞临拽她的袖子商量。
洛唯一看他,看着辞临拽着她的袖子晃啊晃……
看起来还没她弟大。
洛唯一笑,把眼药水给他,同意他给她滴。
辞临动作很小心,拨开她的眼底,一滴液体滴进去。
洛唯一眨眼。
很成功的一次实践。
两只眼都滴好后,辞临问:“怕了吗?”
洛唯一:“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吓人。可能因为你是专业的,有医生的光环在。”
辞临笑:“那你下次也找我。”
药水均匀地分布在眼球上,洛唯一:“你要滴吗?人工泪液缓解眼干。”
辞临:“那你帮我滴。”
洛唯一:“你不害怕吗?”
辞临摇头。
洛唯一:“那你躺过来。”
辞临脑袋枕在洛唯一腿上,躺下时他的视线看着她,洛唯一说:“你眨下眼睛。”
辞临眨了下眼睛,眨完后问她:“为什么要眨眼睛?”
洛唯一:“就是想看你眨一下。”
辞临多眨了几次,洛唯一看着他笑。
她在想,可能只有她见到过这个样子的辞临了。居家服让他看起来温和,掩盖了寻常眉眼间的疏离。
他的锋利言辞,只在谈判桌上时才会拿出来。私下的他如果有想要的东西,更多时捏着她的袖口晃。
洛唯一给他滴好眼药水,评论说:“好了,我们现在是互相滴眼药水的关系了。”
辞临还躺在她腿上问:“这种关系,要比男女朋友关系更亲密吗?”
洛唯一:“当然了,眼睛这么宝贵。”
辞临右手臂伸上去,捞住她的脑袋,拉低她的脖子,用他自己的眼睛贴了贴洛唯一的眼睛。
再晚些,辞临收到方晟林打来的电话,有点公事要他处理,他去书房接。但这个电话刚断,手里又响,屏幕上的备注是“妈”。
他妈打过来的,她今天也该知道了亲子鉴定结果。
辞临把电话打通,应了一声。
但电话那头的人沉默。
他也沉默。
等到方景妍开口说话时,辞临听得出她的嗓音有点哑,方景妍:“今天检验结果出来了。”
辞临:“嗯。”
方景妍的很多话堵在嗓子眼,透着股酸涩的味道,她又不说话。
这次沉默的几乎能有三分多钟,辞临主动叫她:“妈。”
没等他说其他的话,电话那头传来哭声,是忍不住的哭声,方景妍:“对不起,辞临,对不起。”
“是我对你不好,我不敢去做这个检验”,方景妍:“我自欺欺人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却又不敢对你好,让你这么过了二十多年,让你这么长大,是我对不起你。”
方景妍边说边哭。
每一句话都透着撕扯感。
辞临听得出来她口吻中的悲凉,他也感受得到他妈心中的后悔和抱歉。曾经的他真的非常需要这些,他需要被关注,被在乎,需要被承认,被倾听。但是当他没有这些,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见过很多人之后,他发现他已经没有那么需要了。
在关爱的渴求中,他有了一个人生活的能力。
但他仍然感谢这声抱歉,像是命运终于,原谅了他可悲的童年。
辞明盛也在家,他会去安慰他妈。
挂断电话,辞临看着窗外的黑夜,但某一瞬间他又感觉到内心的摩擦。他好像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坦然,他以前失去的,将来再给他,也不是曾经他想要的。
回到客厅时,洛唯一不在沙发上。
辞临:“唯一。”
他叫她的名字,没有人回答。
辞临去厨房,也没看到洛唯一。那她应该回房间了,辞临走到她房间门口,敲门:“唯一,你回房间了吗?”
没有人回答。
再敲,
也是一样。
辞临心里闪过一种可能——她因为什么事离开了,比如她的爸爸妈妈突然提前回来了。
这个想法产生的瞬间带出一种失落感——洛唯一不在他身边。
辞临在门口站了会儿,但没多时,门被从里面拉开。洛唯一站在房间门口,问:“你找我吗?”
她刚见他去开会,一个人在客厅无聊,就回房间早点洗澡。洗完澡换衣服时听见他的敲门声,头发没来得及吹,她赶紧出来看他。
她的头发湿着,向下滴水,沾到灰色睡衣上。这件睡衣原本是他的。
她的脸颊泛红,睫毛上带着潮气。
辞临视线稍微有些不自然,说:“你去洗澡了?”
洛唯一:“嗯。电视无聊,今天就早点洗漱了。”
辞临“嗯”了一声,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拿过她脖颈上搭着的毛巾,盖到她的脑袋上,帮她擦头发。
眼前的视线被毛巾遮挡住,忽明忽暗的,洛唯一站着没动。
辞临调整了一下毛巾的位置,把她的眼睛露出来。毛巾把脑袋包裹住,两只手掌隔着毛巾盖在她的脑袋上。
辞临给她擦头发时,想起小时候洗完澡,他也想找妈妈给他擦头发,但大多数时候妈妈都在帮弟弟擦,让他去找保姆。
有几次他不想去,就想让妈妈给他擦,哪怕晚一点。但最后的结果总是妈妈照顾弟弟,擦干头发,换上干净的睡衣,要送他们去睡觉了,回头才看见他,问他:“头发怎么还是湿的?”
李娟言说:“他非要等着你,不让我碰。”
方景妍每次都表现的很烦心,说他不懂事,给她添麻烦。
妈妈每次给弟弟们擦头发时,都会隔着毛巾搓他们的耳朵,给辞骋会,给辞戚也会。
他一直都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他给洛唯一擦头发时,也隔着毛巾搓她的耳朵。
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这样舒服。
他看她的眼睛圆润的,很漂亮。
他搓她的耳朵时,她会下意识眨眼。
很可爱。
应该是舒服的吧。
原来这些他曾经想要的东西,他曾经没有,现在长大了,他可以把这些,给他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