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至大庆殿，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殿南的空地上站满了在京城的文武百官，皇太子赵桓带领着弟弟们也候在殿外，年纪最小的赵梧首先发现了秦桧的身影，穿得圆滚滚的小正太艰难地举起手朝他招了招，其他的皇子也随着赵梧的视线看了过来，原本低调的秦会之瞬间成为了殿外百官行以注目礼的对象，他朝着书法家皇帝那庞大的儿子群躬身行了一礼后，与何栗兄弟俩一起默默地站到了一个角落。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与祖父站在一起的种彦崇，只见种家小哥朝他挤了挤眼睛，种老爷子则是摸了摸胡子笑成了狐狸样。

在赞礼官的引导下，以太师蔡京为首的三位官员迈着方步进入了大殿，随后赵桓与其他的皇子也进了大殿。随着赞礼官的唱名，剩下的文武百官按照官职品级鱼贯而入，在大殿内站好。

待众官在大殿上站定后，赞礼官走到空无一人的御座前，高喊一声：“警毕。”

虽然两个字都听懂了，而且还听得特别清晰，但合在一起秦桧却弄不明白是啥意思，他缓缓地转动脑袋看了看四周，心中暗想：应该是集合完毕的意思吧。

只见一面下无须的太监双手捧着一面金牌朝殿后跑去，没过多久，三声鞭响，原本就安静的大庆殿更是一片寂静，皇子王爷、文武百官都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官帽上的小翅膀动也不动。

站在文官末尾的秦桧悄悄地撩起眼皮看向殿上，只见头戴通天冠，身穿绛罗袍、脚踩黑革履、留着美髯的书法家皇帝从殿后走了出来，宋徽宗坐在御座上，龙目扫了一圈，秦桧连忙在没有被皇帝陛下发现前敛起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吾皇万岁万万岁。”原本站在殿下的赞礼官走到御座面前，高呼万岁磕了四个结结实实的响头后，退到一旁，躬身站立。

赵桓带头，领着弟弟们躬身，文武百官也纷纷躬身，第一次参加新年朝会的秦桧看了看左右，学着他们的样子弯着身子，只听赞礼官高呼：“起居！”

殿上众人下跪，叩头。

“再拜！”赞礼官继续喊道。

跪在地上的众人继续叩头。

如此反复，总共九次，只听为首的太子赵桓说道：“元令正节。”

百官齐声说道，“不胜大庆，谨上千万岁寿。”

磕头磕的有些晕乎的秦桧也张嘴，小声说道：“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当他听到后面还有词时，又张了几下，随后非常庆幸他站在后面，要不然被书法家皇帝发现他在滥竽充数，岂不是非常不妙了。

“履新之吉，与公等同之。”一道低沉而又极具磁性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起！”赞礼官高声喊道。

众人纷纷起身，并没有抬头，垂手放在身前，等着皇帝的下一步指示。

“今日元日，与众卿同乐，朕命膳房备下宴席，教坊司也排了新的舞蹈杂戏，众卿随朕一同前去观赏。”皇帝朗声说道。

“谢陛下隆恩。”文武百官躬身谢恩。

原来向书法家皇帝拜完了年还有饭吃的呀，经过一番折腾，肚子里的那几个角子早就消化的差不多的秦桧非常喜欢这样的安排。

“今日还有一喜事，前往江南为朕收集字画的童卿前几日回了京城，据说收集了不少大家的笔墨，朕让他今日带进宫来，届时与众卿一同鉴赏。童卿何在？”书法家皇帝兴致非常高地说道。

童？收集字画？这又是何方神圣？秦桧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体形魁梧、腮下有须的中年男子从百官中走了出来，双膝着地，跪在地上，朗声说道：“微臣童贯拜见陛下。”

童贯？！秦桧双目圆瞪，北宋末年鼎鼎有名的宦官？太监居然有胡子？而且声音居然一点都不娘炮？

“童卿，字画可带来了？”书法家皇帝问道。

“官家吩咐，微臣岂敢不遵循。只是今日朝会，将字画带来大殿颇为不妥，我擅作主张，命家人将字画送到了集英殿，还望官家责罚。”童贯叩头说明没有将收集来的字画带到大庆殿的原因。

“哈哈，童卿快快起来，是朕思虑不周，董卿为朕收集字画，劳苦功高，何罪之有。”书法家皇帝朗声笑道，“走，众卿随朕前往集英殿。”

“陛下起驾集英殿！”太监高喝道。

文武百官纷纷转身往后退了几步，留出一条道来，童贯一人站在道中间，皇帝走下丹墀，朝太子赵桓招了招手，赵桓连忙上前，原本跟在皇帝身后面白无须的老者脚下微微一顿，赵桓伸手搀扶住皇帝父亲，其他皇子与老者紧跟其后。

当书法家皇帝走到童贯面前时，将右手伸向了他，童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忙伸手扶住，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朝大庆殿门口走去。

当队伍路过秦桧面前时，书法家皇帝瞥了秦桧一眼，随即收起视线，秦桧眨了眨眼睛，绞尽脑汁地思考着皇帝那一瞥是什么意思。

“会之？”就在秦桧否定了无数个想法后，耳边传来了何栗的声音。

秦桧连忙敛起心神，跟在前面的官员身后，出了大庆殿。

此时，天已大亮，一轮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边，纵使它拼命地释放着热量，却也抵不过这没有经受过环境污染的古代那刺骨的寒风，冷啊，这个时候要是有一碗热汤就好了。

队伍的最前头是皇帝的步辇，其他的人包括太子赵桓都是步行跟在銮驾后面，也幸亏大庆殿与集英殿相隔不远，否则灌了一肚子冷风的众人没准会在半路上倒下几个身体不是那么强壮的。

进了集英殿，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激得秦桧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他搓了搓手，哈了几口气，让冻得有些僵硬的关节渐渐活动起来，守在殿内的宫女们纷纷奉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看着碗中熟悉的颜色，闻着熟悉的味道，秦桧抬头看向了书法家皇帝。

“众卿喝一碗糖姜汤驱驱寒气。”皇帝手中也拿了一碗姜汤，“这姜汤还是秦会之在西京宗院的时候研制出来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秦桧嘴角微微一抽，众人的视线随着书法家皇帝的这句话再次落在了他的身上，他连忙低下头看着汤碗，要低调，要低调，他要做一个低调的人怎么就这么难呢？难道他上辈子跟赵家的这些皇子皇孙们结了仇，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大过年的也不会被这皇帝老子和皇子儿子两次拖到视线的中心。

“哈哈，老夫倒还不知道这姜有此等功效。”种家老爷子大笑一声，将集中到秦桧身上的视线拉了回来，“也不晓得这味道如何？待老夫尝一尝，若是不好喝，该狠狠地打秦会之的板子。”

本来还对种老爷子替他解围表示感谢，但越往后面听越不对劲，什么叫不好喝就打他的板子？秦桧嘴角又是一抽，忙将汤碗送到嘴边，一口一口慢慢地喝了起来。糖的甜味混杂了姜的辛辣，熟悉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随着姜汤下肚，一股暖意从胃里散发出来，四肢顿时暖了起来。

“哎呀，这姜汤果真是个好东西，老夫喝了后，浑身都暖起来了。”种老爷子朗声说道，随即他再次将矛头指向秦桧，“秦家后生，有这等好物你为何不早些拿出来，若是早些，我大宋驻守边关的将士便也能喝到这东西，不至于在严寒之地只有冬衣御寒，而无暖腹之物。”

“老将军教训的是，只是这东西是秦桧闲来无事瞎琢磨出来的，难登大雅之堂，不好意思拿出来献丑。”秦桧缩了缩肩膀，咽下一口唾沫，回答道，这个时候贬低自己是最为妥当的做法。

“官家，老夫认为秦桧这事办的不妥，该打板子。”种老爷子瞥了秦桧一眼，说道。

“哈哈哈，老将军所言极是，但今日为元日，新年伊始，暂且将这板子记下。”书法家皇帝笑眯眯地说道。

“官家说得有理。”种老爷子附和道。

皇帝赐宴也是分等级的，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及皇家的子女都留在正殿与皇帝一同吃吃喝喝，其他的则是前往偏殿，若是等级再低一点的，连偏殿都没得坐，只能在门外的走廊坐着，一边喝风一边吃饭。

等级不够的秦桧跟随着众人走出正殿，后脚还没来得及离开，便听到书法家皇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卿留下。”

秦桧顿时觉得背心发凉，他朝身旁的何栗投以一个求助的视线，何栗微微摇了摇头，报以爱莫能助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转过身来，再次走进正殿，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地上：“谢陛下隆恩。”

“起来吧。不必谢朕，昨夜朕的几个儿子与朕说，你曾做过他们一段时间的老师，他们想向你敬上几杯水酒以示谢意，故而朕将你唤住。”皇帝说道。

听到了这话，起身站在原地的秦桧百分之百肯定，他上辈子真的欠了赵家很多，所以这辈子频频与他的低调想法唱反调。呜呜呜……媳妇儿啊，地球很危险，要不跟他一起回火星吧。

“秦卿，你与……”书法家皇帝看了看四周，准备给秦桧安排一个位置。

只见小正太赵梧站起身来：“父皇，坐梧儿这里，坐梧儿这里。”

“好好好，便依小二十的。秦卿，你与二十殿下一桌吧。”皇帝笑眯眯地看了看小儿子，随即看向与几位亲王同坐一桌的太子赵桓，说道，“太子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