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上一辈子的秦桧最喜欢的历史，那自然就是初唐和宋朝，不仅因为初唐的繁荣强大，宋朝的命途多舛，还因为那流传于民间里，野史中的各个武将家族。

从初唐的秦家锏、罗家枪到程咬金的三板斧，尉迟恭的雌雄鞭，再到薛家将，从宋朝的杨家将、呼家将、种家将到被金兀术感叹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岳家军，谈不上每一个都记得滚瓜烂熟，但每一个他都是略懂略懂。直到后来，上一辈子的秦桧在与前女友谈婚论嫁涉及到子女姓名问题时，他还说，生了儿子叫秦叔宝，生个女儿叫秦怀玉。

当然，这只是当时的戏言，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秦大人，秦大人？”一声轻唤将秦桧从对往事的回忆中拉了出来。

秦桧愣了愣神，抬头看着坐在对面脸上带着不解神色的两人，轻咳一声：“抱歉抱歉，刚才有些走神了。”

“先生可是想尊夫人了？”虽然是太子，但毕竟也是一少年，偶尔明媚而忧伤的四十五度可以，但时间长了，便又恢复了少年天性，赵桓见状，笑道。

“是啊，想媳妇儿了。”秦桧顺着赵桓的话往下说，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种彦崇瞠目结舌地看着毫不掩饰的秦桧，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索性低头垂眸。

“先生，昨日先生在父皇面前言道，要钱一分没有，要地一块不割，要命绝对不给。可这些都不给予，那我大宋拿什么与金国相交？”赵桓的脸上没有了笑意，一本正经地看着秦桧。

种彦崇闻言，也抬起头，直起身子，支起耳朵。

“诚意。”秦桧放下手中的茶杯，轻飘飘地从嘴巴里吐出了两个字。

“诚意？先生，不给钱不给地哪里来的诚意？”赵桓紧紧逼问。

种彦崇脸上亦是一片愕然。

秦桧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窗外，收回视线看着坐在面前的两少年，说道：“他金国拿出什么样诚意，那我大宋便回以什么样诚意，兵法不是有云……云……”秦桧有点卡壳了，他摸了摸鼻子，绞尽脑汁地想着，灵光一闪，“兵法有云，用你的方法来整治你。”

种彦崇嘴角狠狠一抽，看了赵桓一眼，说道：“秦大人，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诶，对对，就是这个，小种你实在是太棒了。”秦桧朝种彦崇竖了个大拇指。

“先生请继续。”赵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如果他们是真心实意地想与咱们相交，那我们就拿出真心实意，如果他们打着相交的幌子来骗咱们的土地、金钱、百姓，那就怎么来的怎么回去。”秦桧说道。

“先生，若金国真心而来，要我们给予银钱，那又当如何？”赵桓问道。

“钱不给，一分都不给，那是我们老百姓每年交上来的血汗钱，那是要拿来给老百姓办实事的，凭什么要给他们？如果要我们支援他们，也未尝不可，咱可以派些工匠带着技术过去，教他们的百姓怎么耕织，要知道那边的黑土地可是异常肥沃的，当年可是号称北大仓的，咱们的老百姓打入了他们百姓的内部，然后跟他们的女人生孩子孕育后代，渐渐地，他们就被汉化了，被我们驯服了，就成为了我们的一份子，我们就统一了大半个中国，这是多么美好的梦想啊……”秦桧抬起头，四十五度角仰望房梁，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秦大人，这是压根没法实现的。”一瓢冷水从天而降，将秦桧从梦想中拉回了现实。

秦桧白了一眼打断他美好梦想的种彦崇：“要不然怎么叫梦想呢？”

种彦崇一愣，闭上了嘴巴。

赵桓只是笑了笑，说道：“先生别捉弄彦崇，说些正经的吧。”

秦桧一脸正色地看着赵桓：“太子殿下，辽国与西夏为何频频骚扰大宋边境，就是因为他们那里的土地无法孕育粮食，他们的国民吃不饱、穿不暖，所以就打上了我们土地的主意，我们给了钱能怎么样，只能缓解一时，而不能舒服一世，你看汉朝，从汉高祖开始一直到汉景帝，他们向匈奴送了多少和亲的公主，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屡屡侵犯，一个国家如果要靠这些女儿家来维持安定，那真是太丢人了。”

赵桓默然。

种彦崇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愧色。

秦桧打了一个哆嗦，在他面前坐着的是谁，当朝太子以及名将之后，无论是从身份地位还是身后的后台来说，他都是最低的那个，他怎么就愤青了呢，其实他真的一直都想着低调来着。

“先生所言极是。”赵桓低声说道。

“秦大人，种彦崇受教了。”种彦崇起身，双手抱拳，朝秦桧做了一个揖。

秦桧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躲到一边，避开了种彦崇的礼：“殿下，下官逾矩了。”

赵桓站起身，走到秦桧面前，一只手拉着秦桧的胳膊，说道：“先生这两日与孤说的话孤都记在心里，都说以和为贵，但依眼下的情形看来是万万不能如此了。便依先生所言，他金国此番前来拿出什么样诚意，那我大宋便回以什么样诚意。”

“殿下英明。”秦桧咧嘴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

赵桓也是一笑：“依先生看，金国为何事而来？”

秦桧不着痕迹地将胳膊从赵桓的手里抽了出来，半眯着眼眸回忆在历史书上看到的片段，突然眼睛一睁：“联宋攻辽。”

赵桓与种彦崇相视一眼，两人的眼中纷纷流露出喜色，秦桧看在眼里，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为何他闻到了一股算计的味道。

种彦崇上前一步，说道：“秦大人，我祖父也说金国的目的是联宋攻辽。”

秦桧闻言，眼睛一亮，他居然跟种大神的看法不谋而合，咳咳……好吧，这实际上不是他的脑子想出来的，那都是前人们的智慧。他轻轻地咳嗽一声，面色自若地接受了种彦崇崇拜的目光：“种老肯定还说了，攻打完辽国以后还要提防金国攻打大宋。”

“然也然也，祖父的确这么说过，先生怎么知道？”种彦崇脸上崇拜的神色更盛，对秦桧的称呼也从“大人”变成了“先生”。

“我怎么知道？”秦桧白了种彦崇一眼，“你见过狗改掉吃屎的毛病吗？”

“啊？”种彦崇一脸茫然。

“噗……”端起茶杯刚喝了一口茶的赵桓将口中的茶水悉数喷了出来，不住地咳嗽。

种彦崇连忙走到赵桓身边，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好让他尽快缓过劲来。

赵桓终于停止了咳嗽，满脸通红地看着秦桧，伸手拭去唇边的茶水，笑道：“先生，你怎么用如此粗俗不雅的比喻。”

“虽然粗俗，但很写实。”秦桧说道。

赵桓笑而不语，种彦崇依旧一脸茫然。

“来来来，小种，让哥哥跟你分析分析。”秦桧朝种彦崇勾了勾手指，种彦崇看了赵桓一眼，走到秦桧身旁，秦桧抬手一把勾住了种彦崇的肩膀，说道，“你看那狗啊，他爱往茅坑里钻，你抽它几鞭子，好了个把时辰，又钻茅坑里去了。”

“不明白。”好学生种彦崇摇了摇头。

秦桧老师气结，重重地拍了拍种彦崇的肩膀，说道：“这狗啊，永远改不了吃屎的习惯，这金国啊，永远改不了侵略的本性，这个时侯他跟你好，和你一起打别人，指不定他和着别人来打你。”

种彦崇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赵桓抿了抿嘴。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秦桧重新坐到椅子上，端起手边的茶，慢慢地品尝起来。

赵桓眼睛一亮，细细地品着秦桧的这句话。

忙活了一天，秦桧自我感觉唯一的收获就是从太子殿下那里拿到了亲笔签名，乐得他那一个下午看见谁都是喜笑颜开的，就连钟勇也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

下了班，秦桧如获珍宝似得捧着签名走出大门，便看到自家小厮守在门口，待走近了，不出意料地看到秦忠同学那噘得完全可以拴两头驴子的嘴巴，秦桧笑道：“秦忠啊，咱家还没有马厩，暂时不需要拴马的桩子。”

被取笑的秦忠同学恨恨地撇过脸，用后脑勺对着自家郎君。

“行了，明儿跟我一起上班吧。”秦桧展开手上的宣纸看了又看，最终将它折叠起来塞进了袖子里，转头看着秦忠的后脑勺，抬手一巴掌拍了上去。

“嘶……郎君总算知道我的重要性了？”秦忠龇牙咧嘴地摸着被拍痛的地方，转身看着秦桧，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他就知道自家郎君离不开他，就郎君那在自己家里都能迷路的本事，到了鸿胪寺岂不是转晕了头。

看着小厮脸上得意的神色，秦桧又怎么会不知道小家伙脑子里想的啥，他非常不文雅地翻了一个白眼，决定这一次靠自己的能力回家，下定决心后的行动派习惯性地向左转，没走几步路，只听秦忠在身后叫道：“郎君，咱们家在这边。”

秦桧脚下微微一顿，转过身，狠狠地瞪着秦忠，说道：“我自然知道是这边，刚才只是想试探一下你小子的反应速度。”

“……”被那么一瞪，秦忠瘪了瘪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

“郎君，回咱家的路上没有这座桥。”

“废话，我只是想去桥那边的胭脂铺里给媳妇儿买点上好的胭脂。”

又过了一会。

“郎君，咱们刚才好像走过这里了。”

“我当然知道了，只是想在晚饭前多走走路。”

……

据说那一天，鸿胪寺少卿秦桧领着自家小厮三过家门口而不入，成就了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