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策快速赴宫后,姚灼也被七零八落的线索带去官署内。屋内不再有外人,只剩长赢、素商以及小谦,白谨落这才徐步走出来。
孙承宣引她坐下,又吩咐外头女婢端来新茶并一碟子栗子糕,才问她:“此事,岁欢可有何要说的?”
岁欢方要开口,小谦却嚼着一口的糕饼,含糊道:“大哥为何不先问我?”
“哦?”孙承宣单手撑在膝盖上,俯身轻声问道:“难得见你对政事上心,且说说看。”
孙承谦咽下最后一口酥,说道:“学究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所以,这林神必定是人扮的,既是人办的,就必定会留下痕迹,吴策哥哥的防城营有五千人,不妨分坊市搜寻那人扮演林神的衣衫,总有能抓到的时候。”
孙承宣伸手轻摁他的头,叹:“小谦,道阻且长,你且好好修习才是。”
“哪里不对?”孙承谦鼓着腮帮子反抗道。
“我昭都何其大,况先不谈是否耗费这般多的军力,倘若那人已然见兵临城下会不会先一步撤离?这法子,算半个引蛇出洞,但实在是打草惊蛇,这蛇一惊日后更是难捉。”
“那便市坊设防,总是能抓到行踪诡异之人。”孙承谦不服气,依旧说。
白谨落拉他坐下,说道:“无端搜城会引起恐慌不说,你却不知,这有些王公贵族的住宅是搜不得的,厚此薄彼就会落人口舌,也搜不干净倒是给人留下把柄来,得不偿失啊。”
“噢,知道了。”孙承谦这才耷拉脑袋认错。
孙承宣看着眼前人语重心长的替小谦解释,只是笑伸手从高足奉果盘中取出栗子酥递给岁欢,问:“那岁欢怎么看?”
“这是国朝之事,我不该议论。”白谨落下意识答复。
孙承宣笑,说:“这是南岐,女子可为政,我们关起门来议一议也不妨事,况且你日后既要科考入仕这些定是要学的。”
白谨落低着眉,犹豫闪烁。
“你且说,只当风吹,听听便过。”
“也好,...其实这事若要盘查起来是格外艰难的,圣皇十三道题,个个皆是精华。涉及民生、治国理政、救灾赈难,那就不易是一蹴而就的,要凑齐这些题少则三五个时辰,多则两三日光景也未可知。宫中官婢宦臣多是识文断字,又能近身伺候,得观圣智者不在少数,所以,自不能从接手之人查起,更不可武断定沈大人的罪。”
孙承宣看着她眉眼,含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白谨落说:“既然多番尝试,排插不进旁的人手入内,只有书生才能接近这林神,那咱们不妨就不必刻意安插官员衙役作为人手。姚大人府邸聘请的学究,亦是教授过如今的监生,桃李满天下总有一个该忠心耿耿,不若以此做局,引蛇出洞。”
“何以引?”
“这样的人,最惜名声,况且如今春闱尚且才开一场,他必不肯就此收手,”白谨落抬头,说:“那索性我们就散布出去,说这林神给的题不对文,是错的。林神打着‘参拜他就能得春闱拔头筹’的旗号,必不会坐视不管,到那时就可慢慢盘算。况且,这国子监生一人一牌都是登文造册,白纸黑字落下款的,就算作案之人是来自官中,他就是再细细盘查过,也挑不出错来。”
“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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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皇恩堡
身形纤细的人影隐在黛色斗篷之下,星夜高悬风灌入斗篷之中,款款下来马车后,又被前头引路的琥珀琉璃风灯带着,进入幽暗难辨别的羊肠小巷。
此处人烟罕至,偶有夜啼的鹰鸟,枯败的残叶铺满原来的路,已然分辨不清是青砖还是泥渍道路,只是落脚清脆作响,听得人心慌发怵。
曲径一直往里延申着,直至断垣旧巷的尽头,得见一风霜摧残的土屋。墙壁残破的屋舍里,充斥着茅草堆砌经年的腐臭,阴影处立着的是身穿宫服年华尚小的一位女子,极具昏暗中也能辨别出她在略略发抖。
门‘吱呀’作响,她才转身,眼里包含惊慌,直到得观风灯如旧,才放下心来,叩首行礼。
“奴见过大人。”
“此番满城风雨倒是有劳与你,这是答允你的那部分。”戴着斗篷的人,身后是满箱黄金。
“敢为大人效全马之劳,又怎配提及回报。”财富欲望占领她的大脑,地上残存多年的尘土就这样被她带起来,完全不曾察觉眼前人的异样。
那人并没有急急请她起身,只是扫开污秽轻轻坐下。门口矗立的四个家丁亦是披袍戴衫,就连一旁伺候的人亦是蒙面,这宫女才隐隐觉察出问题来,以往面熟的那位小哥,竟不在其中,她抬眸,才撞见奉来给眼前人的茶却是同圣皇饮的为一款。
事情已经败露,宫女不觉慌张起来,立即起身往外扑去,却被观棋一把扣下,秦晞这才悠悠掀开斗篷,斯文饮茶。
“好大的胆子。”秦晞似笑非笑的扫视过她,空气中的颗粒尘埃迫使她不得不用帕子紧紧捂着口鼻,声音却比此刻檐下冻结的冰凌还要寒寂。
沈婷落难,秦晞的紧张担忧不言而喻。
她向来聪明,比旁人更是心细,当日就寻得林神真身。
离开宫门后,秦晞片刻不歇,持着丞相玉牌往礼部调取考卷。
眼看密封完整的试题,她竟从圣皇写题的宣纸上闻出淡淡桂花手霜的味道。圣皇的手霜一向是斛珠芍药研制;沈婷自做官以来,使用的手霜就同她一般,是荷花为君,益母草为臣研磨的,断不可能是此二人留下的气息。
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后,秦晞才从霓英姑姑处得知,宫中女婢多是用桃花、玫瑰制作手霜,但出入的账目名册上白纸黑字记录下来,皇鸾宫是有三位略得脸面的女婢不用桃花霜。
除了对其过敏的霓英姑姑以及专门为圣皇梳头不得使用手霜的嬷嬷之外,就只有地上跪呈的人使用自己调制的霜膏。
眼前人聪颖伶俐,调的一手好茶,多得圣皇青睐,小小年纪已是得独居一屋的恩典。
秦晞逮住这婢子后,并未立即发作,圣皇须宽宥沈婷,她要的自是宫外接应此人的幕后。
可堪堪往下查探,未曾想自己却成为冲垮龙王庙的江水,这轰动昭都的手笔居然悉数出自秦善之手。
若要她为保秦善而自行折断沈婷这一臂膀,秦晞定然不会作此蠢举;但秦善没有官职,更是没得到任何荫封,贸贸然任大理寺查下去,必是死路,御史台说不得还会把祸水东引,自己惹祸上身。
那么,为求两全其美,线索就只能到这,这个女官必须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