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领兵亲征后,白谨落的日子规律出奇。
练剑习武,观书绘画,素商学得招式按照高禾的吩咐对她倾囊相授。岁欢喜爱这幽篁闻曲声的庭院,可她不敢抚琴,怕声音悠扬引人疑惑。闲暇时,就爱靠在红荔木的椅子上晒太阳。但也时常带着素商往来凌云街与承明街,神佛前长跪上香,但求佑其平安,刀剑无眼惟愿皆擦身而过。
吴策偶尔递来孙承宣的书信,或是些新奇点心替她解乏,时不时也邀她到前院吃两盏茶,按孙承宣的吩咐让岁欢在他靶场上,练上一两个时辰。
腊八第三日,东征军凯旋。
孙承宣复命后,特意绕去凌云街买下些栗子软酪,又嘱咐寒酥破冰抓了条鲜鱼,才从吴府正门入内。
吴策迎上来时,孙承宣只让小厮呈过掩耳盗铃的薄礼给他,脚步一刻不停的往暗院赶。
“旭言,你别那么明显,好歹我替你照看那个小姑娘这样久,你怎么舍得我这么伤怀。”
“劳驾,”孙承宣侧目看他,又补一句:“多谢。”
吴策嘴角抽动,说:“你这么急,她又不会跑,至少刮了胡子再来,沧桑若此就巴巴来赴会?”
“沧桑?”他止步,摸摸下巴,问:“那...丑吗?”
“......”吴策咂咂嘴,说:“她此刻在靶场上,这丫头射箭可难教让她再练练。那边没人,月洞门前我也派了人看守,你权且用我的物什收拾一下,稍歇一歇,等快要开膳时再过去。”
“也好,去时尚是秋,袄袍只带了这一件。倒确实是袍子有些旧,你定也预备下新的冬衣,不若试你两件来日再还。”
白谨落裹着特制冥色侠客袍,涓眉拧作一处,任她如何发力,箭总是擦靶心而落。
“难怪仲云说你射术落后,他这弓太重,你怎么拉得开。”
“先生,”白谨落满面惊喜,素商识趣接过弓去,岁欢上前说:“吴二公子说你归期就在这几日,竟这样快。”
“绝影跑得快。”孙承宣笑笑,用帕子替她拭汗。
“也是,绝影是难得的好马。”白谨落弯弯的眉眼,满是喜悦。
“来,握弓的姿势要改,”孙承宣拿起素商手捧的弓,递给岁欢,见她弯弓搭箭后才轻轻绕到她身后,犹疑过后还是蜻蜓点水般握着手教她。
吴策让子效拿着袍子,一前一后来叫她们用膳。还没进月洞门就瞧见这一幕。
“哎,做什么?”吴策连忙拉住往前去的子效,说:“你看不见她们在干嘛?”
“嘶,唉,孙旭言啊,孙旭言,”吴策斜靠在门弯上,感叹:“不中用,这都能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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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大雪
孙承宣向来早起,长赢来报早膳备好,他才放下奏报起身。
湖蓝色的软帘色泽半旧,银骨碳端卧地下,他穿过青肷披风,下堂往繁祉轩来同孙母用早膳。
近日入冬,孙承宣特意将母亲膳食多做以药膳,早饭虽清淡却也均衡养气,今日也同寻常,荤素三四盏,搭着碧粳粥。
“母亲,”他入内时,孙母正簪发。
“宣儿快入座,这样的天堪堪菜就凉了。跟你说过许多次,天寒地冻不必日日来请安,是在挂怀我,打发人来瞧瞧就是。你公务冗杂,何苦再找劳累。”
“母亲哪里的话,若做儿子的本分叫人剥夺替代了去,那儿子才是无地自容。”他一面布菜,一面说:“不过今日,儿子却有要事同母亲商榷。”
“你别忙,坐下吃。”孙母拉他坐下,把自己的手炉塞到他怀里,说:“有何事,直说便好。”
“前些时候舅舅提及小谦到了年纪,合该入书塾潜心准备科考才是,虽说是断断续续请过先生,但自古孟母三迁,要有身边人的模样可学可看方能进步,亦不能任由他浑玩浑学。儿子觉得甚是有理,便留心了起来,如今有了去处才敢叨扰母亲。”
“嗯,”孙母点头,道:“着实有理,这小子比你难管多了,在家不知气走多少先生名士。才握笔就喊困,没写几个字就嚷着要更衣方便,一会儿不是嫌炭火不旺,身上发冷;就是说衣服太小,襻膊勒得慌,横竖就是不写字。”
孙承宣笑,说:“如今家里日子安宁,他又正是爱玩爱闹的年岁,何必拘着他规矩起来,横竖慢慢有些年岁也就懂了。”
“是啊,”孙母看着他,眼底不禁波动出心疼,说:“是定下去哪?”
“大理寺姚判事,姚家。”
“好,”孙母又说:“虽说,姚灼那孩子同你要好,可该到的礼仪也别免去。既是外聘大儒,贽见礼是省不得的,还要备丰厚些才好。”
“儿子知道,”孙承宣抬手示意长赢奉上来,说:“这套羊脂玉提梁茶盏是早些二叔遣人送来的,儿子瞧着做工、刻画都极好,所以封下预备做礼。”
“极好,入了朝堂,宣儿倒是愈发行事稳当。”
早饭毕,孙承宣就遣人去请旭彬,他来时,旭言已立在丹墀下多时。
遥遥见着小谦蹦跳朝这边靠近,他忙在广袖内将手掌搓热,这才蹲下替小谦拢了拢外头罩着的对襟褂子,嘱咐声里裹挟冷气,只道:“今既去念书,好歹昨个成绩出来,功课若何切不可糊弄,不可贪多嚼不烂,也不可妄自生事端,大哥等你夺个功名回来。”
孙母不知何时也立在台阶上,柔声叮咛着:“你去学塾是极好的,这是开始懂事担当了。但只一点,千万莫同那些混吃混闹的一块儿,忙时多在心学业,暇时可要记挂家些。”
孙承谦一一应下。
孙母又问了跟着的贴身丫头玉絮并七八个长随小厮,不过是确认下炭火,手炉一应事物。万事具备后,才遣人好生送往学堂。
“大哥,我要跟你一同骑马。”
“不行,你尚未学过,不可。”孙承宣牵动绝影,一口回绝。
“我就要骑,你不在时吴二哥哥都教我了。”孙承谦皱着眉反驳。
“他教你?防城营那么忙,他哪有闲工夫教你。”孙承宣虽面上拒了,但还是示意寒酥去牵马。
长赢立在一侧,被寒酥一道拽走。
“真的!”孙承谦有些急,说:“我还经常见那个姐姐,她还教我画石头山水!”
“画画?”孙承宣不察嘴角上弯。
地上的人急吼吼的不断解释。
“那以后等我休沐,你就去她那里学画。”
孙承谦歪着头,问:“大哥,你这么明显的惦记那个姐姐吗?”
孙承宣顿觉脸直发烫。
寒酥穿着墨兰雪白的袍衫,兴冲冲牵着马就要走,问:“长赢大哥,你看这匹咋样?”
“这匹...二公子应该上不去。”长赢扫视着马厩,最后牵出匹半大的白马,说:“这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