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浮生意料之中的昏睡了很久,燕愈之也不知道,他会何时醒来。
他以雷霆手段压住了蔺浮生失去灵脉的消息,只告诉了凌霄宗主,以及苍术。
燕愈之不清楚蔺浮生身体上还会不会有什么不适,在失去了灵脉后,对方就只会是个普通人。
为了他的身体,燕愈之直接把苍术带了过来,全程都是用的最快速。
苍术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海洋具体长什么样,就被燕愈之带到了蔺浮生面前。
在路上燕愈之还是有简单解释两句的,苍术在为蔺浮生把过脉后,神色难看,苍翠灵力不断输入进他的身体里。
最后他什么治疗都没有做,燕愈之蹙眉:“什么意思?苍术,你不是医者吗?是要放弃病人吗?”
他的声音有些大,没办法,他真的无法控制住心绪,特别是在此刻苍术黑下来的脸色下。
苍术垂眸,看着自己的好友,声音平静:“浮生现在的身体就是个比普通人还虚弱,只能用药养着,以后每天都要给他输送半时辰灵力,养护他失去灵脉的虚弱。
仅是这样,他最多也只能活三年,且做不了剧烈运动,也……再也拿不了剑了。”
在说到最后时,苍术的声音都止不住的颤抖,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说这样的话。
蔺浮生拿不了剑,如果是以前,他恐怕会觉得是个荒谬的笑话。
可当成为事实,他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蔺浮生也有无能无力的时候,原来对方也会这么脆弱。
这是蔺浮生啊,是从小便超越所有人的天之骄子,是能说出“望尽乾坤,独我焯烁”的少年。
苍术深呼吸一下:“不管是作为好友还是医者,我都会竭尽全力去研发新的丹药。”
他为蔺浮生掖好被子,这可真是个难题,但没关系,他一定会攻克的。
苍术留下了不少丹药,蔺浮生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但他还有一群病人需要治疗,医者怎么能半途放弃自己的病人。
燕愈之送他出去,苍术看着对方,这个记忆里永远温润有礼的青年,此刻眉眼带着阴郁,还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轻叹一声:“我想还是要告诉你,观天留下了最后的预言。在留下这句后,他便走了。
【龙魂归溟幽冥闭,梵骨燃灯渡九幽;
月墟葬琼蕊,凌霄化刃补天穹。
五曜坠时天地骨,未央雾里不织绸】
还真是让人笑不出来的预言。”
和最初应验的预言一模一样,只是最后一句其他人不知道,燕愈之却清楚。
在未完成的时空里,命运的经纬终有断裂在混沌的未来一天。
燕愈之没有回答,他知道观天逝世的消息,但对方留下的预言因被封锁,他也暂时没功夫深究,没想到苍术知道。
苍术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或许跟预言一样,我们终有一天会死,只是希望死前我们还能喝上树下埋着的梨花白。”
燕愈之终于开口,他扬起个不明显的微笑:“不会的,我不会让预言成真。”
他的语气肯定,好像在说什么既定的事实,不会发生改变。
苍术一愣,随后轻笑:“你说起这话还真是跟浮生一样,好啊,我期待着。”
说完他从芥子袋里又拿出好几瓶丹药塞给他,看着燕愈之脸上的疑惑,苍术严肃开口:
“这是给你的,就算是妖,也是会生病的,你病倒了谁照顾浮生,对吧。”
苍术的青色外衣随风轻飘,随意用草绑着的头发有点凌乱,但他依然柔和看着自己的好友,眼里没有怨与愁。
“我有一把剑叫做扶天,我父亲一直希望我能够成为拿起剑成为英雄。
但可惜,我在这方面实在没有什么天赋,只是从小便性格怯懦摇摆不定,一直都没有踏出药修这一步。
是浮生告诉我,如果两个选择都会让你感到难过痛苦的话,那当然是选自己更心动的那一个。
这样的话,哪怕是痛苦,都会变得甜蜜起来,而且还拒绝了另一个选择的痛苦,简直是赚大了。
所以愈之,挺起腰来。不管浮生醒来后会对你的选择有什么态度,但你不该先自己否定了自己,我想你在做出选择时,一定也是发自内心的偏向这个选择的吧。”
苍术说的很慢,就好像是在讲故事一样,他说话好像一直这样,温吞柔软,不自觉就说入人心。
燕愈之也是他的好友,在书院虽然只是短短时间,却倾盖如故,苍术是真心希望他们每个人都好好的。
原来对方都看出来了,燕愈之惊讶,他知道蔺浮生是知道死亡的结局才依然这样选择的。
但他把对方强行留了下来,让天之骄子成为拿不起剑的普通人。
在救下对方后,他便开始惶恐,他不知道蔺浮生醒来后会不会怨恨他。
燕愈之垂眸,很久后才闷声回答:“嗯,我会的。”
苍术露出笑容,最后告别:“好了,我也该走了,辛苦你的手下送我,有任何情况都立刻联系我。”
“好,你也是,若有需要,我必相助。”燕愈之点头,认真回答。
苍术朝他挥挥手,最后离开也没有回头,他确实是一位再优秀不过的医者。
燕愈之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观天最后留下的预言,还有他所知晓的世界真相。
他神情越发肃穆,不行,必须加快速度,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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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上的太阳升起又落下,明明才一个月,却总让人觉得时间漫长。
蔺浮生还是没有醒,好像要把三年都睡过去一样,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着。
燕愈之大部分时间都会在他旁边,剩下的时间都在争权夺利,他以龙王的身份接下了仙盟盟主这个烂摊子。
光是收拾周云霆的后续都足够麻烦,但燕愈之就是硬生生把仙盟暂时扶了起来。
但也只是暂时,后面还有很多很多事需要处理,燕愈之只能挤着时间来用。
燕愈之照常来到蔺浮生身边,坐在地上,头靠在床边,就直勾勾看着蔺浮生。
蔺浮生睡的香,呼吸也平稳,脸上最开始的死白现在已经恢复了红润。
怎么还不醒啊,已经那么久了,是真的生气了吗?可他不后悔,哪怕再来一次也会这么选择。
燕愈之这样想着,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下来,他想要克制,但真的止不住难过。
眼泪模糊了视线,燕愈之不想要弄脏床铺,不算优雅地拿着衣袖擦着泪水。
他哭湿了衣袖,才勉强缓过劲来,深呼吸几下,才平复住心情。
等眼泪被擦干净时,他下意识去看蔺浮生,怕自己眼泪沾到对方。
可他抬起眼,却和一双漂亮的琥珀双眸对视,那双干净的眼睛里满是惊奇。
燕愈之瞪大眼睛,傻愣地看着面前醒过来的人,他想过那么多要告诉蔺浮生的话,这时候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反而是蔺浮生笑着弯了眉眼,声音因为长期没说话有些沙哑,却依然明朗:“是让你难过了吗?真是抱歉,愈之。”
这个人一开口就是道歉,还想着他的感受,燕愈之不相信对方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状况。
“你不用道歉,从来都不需要。”燕愈之立刻开口,表情严肃,语气坚定,“浮生,是我把你强留下来,你想骂想打都可以,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
他的语气下意识有点激动,意识到后才缩缩身体,不让自己离蔺浮生太近。
蔺浮生一怔,他看着面前的燕愈之,像是做错了事任打任骂的小狗,等待着审判。
他一时没有说话,或者说,他其实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在选择剥离灵脉时,蔺浮生就没想过自己还有睁开眼的一天。
但不可否认,在重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的这件事时,第一感受果然还是欣喜。
虽然……已经感受不到灵脉的存在,身体也因为虚弱,哪怕呼吸都带来沉重的压力。
最后,蔺浮生也只是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还是扬起个笑,看着燕愈之。
“那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想愈之为我倒杯水吧。”
蔺浮生轻声开口,带着几分疲累,只是清醒短短时间,他就已经开始感到累了。
燕愈之肉眼可见的生气了,但或许是看出了蔺浮生的疲惫,他的怒火只是在眼眸中一闪而过。
他站起身,把蔺浮生伸出来的手重新塞到被子里,转身准备走,离开前还不忘说一声自己去倒水。
蔺浮生不明白为什么燕愈之突然生气,他觉得自己好像没做什么气人的举动吧。
那双美丽的蔚蓝眼眸染上怒意可没那么好看了啊。
果然还是他吓到了愈之吧,毕竟剥灵脉这种事,好像确实很少见。
还没等蔺浮生想怎么办时,燕愈之已经拿着水杯走了过来。
蔺浮生刚要动作,燕愈之就动作麻利地扶着他坐起来,杯沿已经轻轻靠在他的嘴边。
在燕愈之要喂他喝水前,蔺浮生才反应过来,连忙阻止:“等下等下,我自己来,真不用!”
见蔺浮生反抗激烈,燕愈之才把水杯给了他,紧紧盯着他喝水,生怕蔺浮生一个手软之类的。
一杯水喝得蔺浮生心惊胆战,强撑着用疲软的手喝下去。
燕愈之放好水杯,又回来,开始每日给对方输送灵力。
蔺浮生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也没有阻止,只是重新组织着语言想要开口。
可或许是那灵力太过温暖,让亏空的身体再次感受到健康,蔺浮生整个人昏昏欲睡。
在眼睛要闭上前,蔺浮生听到了燕愈之放轻的声音:“对不起,还有,谢谢你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