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三十三人的队伍跟着齐桓跑上了运输机的后舱平台。
当最后一名士兵隐入舱内,平台缓缓收起来,直至关闭。
运输机直线滑行,螺旋桨起动旋转,拉起机头,脱离地面,收起落架。
士兵们被带到了一个2000米的高空,地面的房屋星罗棋布,人像蚂蚁一样在移动着。
但这个高度远不及运载铁路的那架直升机高度,所以士兵们在这个高度下不需要使用供氧设备。
直升机在移动,不知何时会到达预定投放点。
袁朗在宽阔的机舱内走动,巨大的嗡鸣声依然可以轻易将耳麦声盖住,所以士兵们得侧着耳朵听:“起来活动活动,别那么僵硬。”
士兵们纷纷离开折叠椅站起身,他们中仅有四个有跳伞经验,但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的面色都有些发白。
和他们的僵硬麻木相比,铁路则是信马由缰地穿梭于士兵之间。一同穿梭的还有一张标出某处具体位置的地图,那标记是他们跳伞的落地点。
袁朗:“除了你们手中的静态带,不准抓其他东西。只要不是老天故意跟你们耍花招,静态带完全可以保证你们成功开伞,以一种安全姿态落入指定区域。”
他笑笑,又揶揄道:“当然,这是一种低级的跳伞方式,等你们有了经验,静态带就可以取消了,你们得自己在降落时主动开伞。”
他说的静态带就是徐八一手里紧攥的一根黄色伞钩扁带,每个人都有。
他说的时候士兵们纷纷抬头,仔细检查带子是否挂在钢索上。
袁朗转头问铁路:“队长,你还要跳吗?”
铁路:“等他们跳完,把我送到低空投放点去。”
铁路并没有静态带,他都多少年没有被动跳伞过了。
袁朗侧头将这信息传递给身边坐着的机械师。
铁路用目光检查每一个士兵穿戴的装备,走到徐八一身前时,他特意停下,凑近,这是为了说话能被听清:“卡扣拉紧。”
徐八一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摸上身前背包的卡扣。
铁路:“换另一只手拉静态带。”
徐八一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铁路极有耐心:“把带子放在脖子左侧,不然等会儿你跳出舱门,这带子极大可能会绕着你的脖子把你的脑袋勒飞。”
徐八一不想身首异处,她惶惧又谨慎地按照指令调整。
铁路又从她身边滑开,转而去检查其他人的装备。
驾驶舱传来信息,离预定离机时间还有一分钟。
于是三十三名士兵分成两列,在左右舱门躬腰站立。
袁朗特意将四名有跳伞经验的士兵安排在两列的第一二位,他希望他们的稳定情绪和良好表现可以给后面的人减轻一些心理压力。
嘀——鸣笛声骤响,很短的一声后机舱内信号灯闪烁开来。士兵们却像被扼住喉咙一般,开始变得窒息闷重。
舱门打开,机舱外巨大的螺旋桨轰鸣声没有任何阻隔地传入他们的耳朵,掺杂着煤油味道的冰冷气流从舱门外吹进来,这时候士兵们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警示灯一直在响。
袁朗负责左舱门的跳伞事宜,齐桓负责右舱门的。
两人各自走到左右舱门口,他俩不再说话,因为此时的噪音实在太大。
此刻两人同时伸出三根手指,在众人眼里,他们正默契地每隔一秒屈下一指。
三指全屈,左右两边的第一组即刻跳了出去,五秒后,第二组紧随其后。
第三组……第四组……
从舱门往外看,降落伞正有间隔地由布卷展开成伞花,且一个接一个连成一条明确的空中路径。
轮到徐八一跳出去的瞬间,意料之外的情况骤现。
上层的驾驶舱忽然发出紧急信号:旋转强气流来袭,请停止投放!旋转强气流来袭,请停止投放!
这信号并不能被徐八一所知,因为此时她正被风吹得神智荡漾,且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栽。
降落伞在气流冲击下并没有起到该起的作用,面对这种情况,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袁朗和齐桓果断拦住剩下的还没跳出舱的士兵,这波投放中止于此!
运输机在强气流中有明显颠簸,左侧舱门口未关,这时正伸出三个往下看的脑袋,他们不约而同地浮现大事不妙的表情。
铁路、袁朗和齐桓清楚看到徐八一的降落伞在左右摇摆,且气流使伞面的一侧在不断塌陷。
这就是老天爷在故意耍花招。
可他们绝不希望这花招对徐八一造成任何身体和心理上的危害。
铁路电光火石间做出决定——他一个翻滚跳出了舱门。
袁朗拽着钢索从舱门探出去半个身子,并且还越拽越紧,很难不看出他内心深重的担忧。
齐桓在慌乱地翻找舱内多的伞包:“我也下去。”
袁朗颤抖的语气依旧迸出沉着:“不用,不要添乱了,铁队可以帮助她。”
耳边风如利剑簌簌而过,铁路一直没有开伞,落体运动转瞬间将他带到徐八一上方,徐八一的下落速度几乎等同于自由落体,因为她的伞盖已经塌陷到无法提供有效阻力。
这波强气流持续对她冲击,伞绳旋转缠绕,越绕越无法恢复伞盖,简直是个恶性循环。
铁路的出现对她很意外。
“身体蜷缩!”
他的声音快被风冲散了,但徐八一依然能捕捉到。
她这样做了,这很明显减小了气流对她的冲击,且身体不再像摆钟一样摇晃。
这时他们已经落到八百米之下。按固定轨迹浮在空中的士兵们在他们之上,之远。
那其中释出了数不清的担忧和焦灼,但他们只能远远地飘着,看着。
铁路的命令像定盘星一样:“徐八一,切掉主伞!”
徐八一听从命令,与此同时铁路也放出了他的伞,他们开伞的时机和区域躲过了强气流,接下来徐八一终于可以体会到一个缓慢降落的行程。
铁路操纵漂移角度,保证自己时刻漂在徐八一旁边,又不让两伞缠到一起,他适时下出各种指令,这让他们最终的降落地点远远偏出了地图上预先标注的目标地。
“嘭”的一声泥花四溅,徐八一两腿插进了水田里,降落伞还在拉着她往前,于是她又趔趄着,最终被拉着跪倒在田里。
铁路在岸上落地,他正从容收伞。
徐八一有多狼狈,他就有多悠然,这对比简直太鲜明了。
“作为一个第一次跳伞的兵,如果是落在地面,那你会体验到从二楼跳下来的冲击力。”
这话是说给徐八一听的,没有跳伞经验的兵通常无法很好做到卸掉落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