徊于身侧,不曾随着奔跑散去一星半点。
“藏好,小崽子。”
宽厚的手掌托着幼小的鳐鲲,放进厚石间的夹层。
“你身负祝福,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死去……唔。”
痉挛着,五指死死按压住胸口。空洞的胸腔依旧在搏动着,仿佛心脏仍然存在。
“不要叫,也不要出来找我……至少在外面有动静的时候。”
紊乱呼吸间,人类抬手,抹掉了嘴角溢出的黑血,就绷住五指,按下暗格的开关。
“我是……我是暗王朝,王位第二顺位继承人,鬼·瑞格·尤曼尼特。”
徐徐闭合的石门间,浅灰眼眸透亮,似伊甸的圣光,永远平静,永远汹涌。
“记住我的名字,活下去。”
*
鳐鲲没有等待多久。
格拉一声,似乎什么被撕碎了,紧而便是玻璃落地一般的脆响,淅淅沥沥下了好久。
大概半个小时,外面便安静了。
在长久的寂静中,一直紧紧按住鳐鲲的无形大手松开了,并在祂尚处于迷茫的时候,将紧闭的石门拉开了一条缝。
十秒后,门被挤开了。
洁白的蝠翼扑扇着,微弱的荧光被荡起的灰尘遮盖。
鳐鲲低低掠过腐朽的铄石,低声鸣叫牵动一层层浓白的光晕,却是定位不到生灵的气息,更无法洗刷眼前的晦血。
祂用幼小的身躯拱开沉重的断石,可短尾上早已腐朽的银圈只轻轻蹭了一下,就碎成粉末,融入黏稠的黄沙中。
祂娇嫩的蝠翼经常被利刺勾住,将温润玉质的深红尖端剐出一道道伤口。荧白的血滴淌落这世间,却得不到分毫回应。
可鳐鲲依旧不肯放弃。
黄沙涌动着,带来了肮脏的寻腐者,带来了天空的征战军。
黄沙涌动着,带走了混乱的纷争,带走了短暂的平息。
黄沙涌动着,沉默地看着鳐鲲,一点点黯淡。
无望的寻找中,祂到达了极限。
哀鸣着,祈求着,一直高悬的存在终于向祂伸出了手。
祂感觉到,自己付出了什么。
但在无名的痛楚中,祂也获得了什么。
懵懂睁开的双眼中,无垠的璀璨群星流转。
匍匐着,祂伸出了手。
支撑着,祂迈开双腿。
寻着耀目的星光,祂推开倒塌的高柱,祂翻过破碎的残垣,祂在垒起的石粒前蹲下,挖到十指流血——
一枚破碎的、浅灰色的晶石,静静躺在坑底。
*
世界回应了祂的祝福。
祂永远失去了鳐鲲的姿态,但祂可以作为人类,自如地行走于黑暗之中。
祂失去了直视伊甸圣光的能力,但祂可以观测星空,为自己寻找方向。
于是,祂顺着星空的指引,带着晶石离开了废墟,跟随寻腐者进入暗界。
这一呆,就是半个世纪。
祂利用自己的占星能力,为路人指路,为有求者应求,为谋权者谋权。
在这乱世中,祂的名声越闯越大,每日求见者络绎不绝。
可祂始终没有找到能为祂、能为鬼指路的人类。
直到二十五年前,一名自称「大主教」的人类找到祂。
“我可以复活二殿下。”
“但你要加入永常,为我效力。”
显而易见,占星师答应了。
于是,人偶收藏家与游岛主教,诞生了。
*
“嗯……这可真像个童话故事啊。”
薄毯虚掩着双膝,健壮的人类盘腿坐在冰冷的金属台上,虚托着下颏若有其事地评价着。
“不过,我竟然是王子?还是最后一代王子?没什么实感啊。”
“大主教的说法是,生前记忆混乱是复活的后遗症。”
人类的对面,侧坐在床沿的白衣主教双眼微眯,平静的棕眸中竟是含上了几分愠怒。
“要不是五年前执政出手,大主教私自拿你的灵魂做实验这件事,我恐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眉峰一挑,鬼虚托在下颏的食指移到面颊,不紧不慢地敲击着。
“所以,这就是你叛出永常的理由?”
“不止。”
云藏在长袍下的大腿微动,向着鬼靠近了几分,遂伸出了手,握住鬼虚挂在膝前的五指。
“「终焉」是不会错的。”
一如五年来的每一日,云轻柔地搓着鬼的躯体,在小小的亲昵中获取少许的真实感,边轻声说着近日的趣事。
不过现在,可不是趣事这么简单了。
“在与光界、与墨的战斗中,永常必败。”
听着这般平静的陈述,鬼不禁一愣。
并不是在质疑云的占星能力。
而是……墨的重视程度高于光界?
可不等鬼多想,祂的手心便贴上一片温热。
看着云将自己的手牵到面颊,偏着头轻蹭手心,鬼突然猜到祂要说什么了。
“「终焉」还告诉我,我的殿下一定会回来。”
深邃棕眸微抬之间,群星拥簇,夺目而又温柔。
“现在,我等到了。”
鬼裹在温热的掌中,落入一点属于金属的冰凉。
浅灰眼眸低垂,映入中指指根上,银质指环中镶着的一圈方格红云纹。
“往后余生,可以请你一直陪着我吗?”
静默中,鬼俊朗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浅笑。
敛尽锋芒的、不自觉透露出温柔的浅笑。
“你这个……求婚?嗯,可不够正式。”
这么一说,连严肃的云主教也忍不住轻笑起来。
且不说环境,单就服饰,一个果着身子只盖条毯子,一个身穿纯白主教服,不像新人,倒是像为新人祈礼的神父。
“行,等局势稳定下来,我一定补一个正式的订婚宴。到时候岛上的居民们全都得来,哪个不来就逐出岛去。”
“额,岛主的职权不是这么滥用的吧?”
“我勤勤恳恳这么多年,放纵一回还不行?”
膝下一立,双臂一展,云就稳稳扑进鬼的怀里。
正如百年前,一只小小的鳐鲲撞进人类王子冰冷的怀抱中。
但这次,祂无需恐惧,更无需困于种族,无法言说祂的心意。
“我爱你,鬼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