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被困在阳间水里的尸体中的灵魂将永世不得超生，而少年尸骨随河水漂流途中，其魂魄竟然努力挣脱出破败的躯体，游出了水面去到岸上。

死亡讯息发出得晚，鬼差从阴间上来勾魂，在临海的渔市发现了他，他不服轮回之道，三世积怨，一夕成魔。

阿点提出疑问：“鬼投胎不是要喝孟婆汤？我还记得前两世？”

止渊解释：“生死边界在世与世之间，抬胎转世不下两次的鬼一般都能够想起自己每一世是怎么死的——只是记得怎么死的。”

阿点为自己感到悲惨，“尽投些苦命凡胎，确实不如做鬼呢。”

止渊说：“‘你’这只厉鬼着实难抓，被驱魔师立为重犯。”

阿点问：“‘五行’这名字，谁给我取的？”

止渊说：“还没到。”

“什么？”

“你目前还不是“恶鬼五行’。”止渊顿了顿，“五行……缺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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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皇暴政，各间暴动，生灵涂炭，处处疮痍。无数怨气充满人间，邪祟横行、妖魔肆虐。

一人乱世，历来不乏有之。

而一人只是嚎头，能乱起世的岂能归于一人？

不过是，自相残杀，自取灭亡。

阿点：“人间乱成这样，天上不管？”

止渊：“万物有度，人力之外自有外力管，人力之中自有运行之道，该生则生，该灭则灭，看破‘天机’方能顺势而为。不然你以为那浩翰穹宇之下的小小天宫，如何能逍遥至今。”

事态严峻，驱魔师力量稀缺，天族明令召回实力强大的鲛人一族，鲛人驱魔师之首的她官复原职，带领鲛人降魔除恶。

不只在身份不同，鲛人的驱魔方式与其他人区别，因而才遭排挤。其他驱魔师说鲛人狠不起来，鲛人却觉得他们残暴无道，他们说对待作恶多端的邪祟，慈悲顶什么用。

她见过同伴将抓来的恶妖抽筋放血、活剥生吞，这叫大补；见过同伴用狗链将活尸牵起来逼它们相互噬咬，这叫斗尸……

原来邪恶的标准，是没有道理的。

一次，她看到同僚以数人之力搬运一副重物。重物状似人，表面由密密麻麻的一片片特殊木块以特殊材料粘连而成，她觉得那像自己曾无意见过的凡人为权贵尸身打造的一种名叫“金缕玉衣”的殓服。听碰撞声，其内是中空的。

“此为何物？”她问。

“苏大人，此乃上百驱魔工匠费时一月倾心打造的桃木蛹。”

“做何用？”她又问。

“当然是收魔啦，临东海那儿出来一只恶鬼异常棘手，我方为捉它损失惨重，此次有了这桃木蛹想必定能成功将其缉拿。”

“东海那儿的恶鬼？”

众所周知，东海可谓鲛人族的地盘。

“哦，那鬼太毒辣，鲛人恐怕应付不来，因此捉拿之事交由天修两派着手，苏大人莫要介意。”

准备抓了并且过问了才相告，介意到哪去。

目送桃木蛹远去，她却是在想，那鬼被困在里面该会多痛啊。

止渊：“你在桃木蛹受缚十日，桃木蛹将你魂体‘表皮’烧掉数次，几近炼化。你自碎魂体逃出，碎魂集怨，再度成魔。”

阿点：“所以我算又‘死’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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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上乘驱魔师正在追赶一只厉鬼，阵容之大令她惊讶。

驱魔师往往本领高强，个个百里挑一，业务好坏关乎名利，他们更热衷于单独行动，像这样大阵仗的团体作战是极少见的。想来追捕目标相当难对付。

目标好像受伤了，逃得跌跌撞撞，一身维持力量的鬼气是由精魂烧出来的。是该逃的，因为被抓住的结果只有“生不如死”。

驱魔师平日抓得最多的就是各种厉鬼，抓到后无一例外都是“消灭”。

可她却想，鬼之所以成厉鬼，不正是生前讨不着公道从而积怨成魔。死后公道也没人替它们讨的，反倒是它们要为自己入魔的过错付出代价。类似之事不止于此，凌乱不清，日日上演。

所以症结的出处，到底在哪儿呢？这是她成为驱魔师以来常常思考的问题。

出神之际，一道远程攻击让那狼狈的厉鬼踉跄了一下摔在她面前，她下意识伸手去扶，托住了对方不实的手臂。

她感受到来自灵魂的奄奄一息痛苦不堪却又顽强不屈的“生命力”，她好像听到了对方的呼吸。同时她看到的是插在对方身上的许多又粗又大的钉子，每一根比手指还粗，插在手上背上以及头顶，陷入体内，深浅不一，触目惊心。

若是活人，大概已经血染全身。钉子应是刚打上不久，出自追捕者之手。

饶是见惯了各种各样蛮暴凶残的场面，那一刹那还是令她心里一痛。追来的同僚见到她，开口并不是别让它跑了，而是——

“苏晴，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它可是残害过成百上千人的恶鬼！”

恶鬼怎顾得上她，从她身侧绕开，擦肩而过。随后追捕的人也很快掠过她，留下一阵冷冷的乱风。

身后远远的，听声音，目标似乎捕获了。

她逃避似的闭了闭眼，将所有声响隔绝在外，定定地神游许久，才突然想到一件事——它是邪恶的厉鬼，刚才那样近，却没趁机伤她。

止渊和阿点却亲眼目睹了厉鬼被擒的下场，密密麻麻的钉子几乎全身扎满。

止渊：“这叫裂鬼钉，驱魔师专为‘你’打造。总共五百钉，全敲身上了，每一根下去，都敌你头疾发作时的痛。

阿点：“想过自己死得惨，却没想到惨成这样，还不止一次。”

止渊：“五次下来，你成了鬼中至强，鬼力滔天，驱魔师中再无敌手。”

魂体遭鬼钉裂解，五百裂鬼钉被收好保存。就在押运途中，裂鬼钉上附着的不死不灭的残魄冒起黑烟，一点点凝聚，滋长的怨气溢散成林。

同时，周遭异变，沙尘漫天、草木衰败、溪流沸腾干涸，以及那五百裂鬼钉、盛满钉的铁匣和押送者的兵器，通通迅速发热变软、熔掉了！

恶鬼五行，为何叫五行？

其诡异阴邪、杀人如麻，所到之处，木枯、火熄、土扬、金熔、水沸，人们故而称其“恶鬼五行”，对之闻风丧胆。

幽约：“死于五行，克五行，控五行。五行鬼术中，你使得最好的，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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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鬼五行实力强悍，众鬼膜拜投靠。有了领头羊，“孤魂野鬼”几乎成为人间另一大群体，许多鬼宁愿去投靠该群体也不到阴间投胎。

阴阳乱象，地府对此忧心忡忡，驱魔师对此也束手无策。

在发现鬼老大与水似乎有着某种独特的渊缘时，最擅长水术的鲛人被大众推了出来，降伏恶鬼五行的重任落在了她头上。

既是自己的任务，自当负起责任。

五行是恶鬼，鬼由人死后所化，于是她前往阴间调查五行的过往事迹。

魂穿阴间是件危险的事，因为魂与鬼不同，魂依赖肉身，稍有差池就是致命的。驱魔师与阴间联系密切，不过通常由地府派鬼差上来，双方在黑夜完成交接。

阴间不只有一般的鬼，凡在阳间犯过点事的对驱魔师是又怕又恨。驱魔师大人物造访阴间，众鬼虎视眈眈。她觉得那些凶神恶煞随时可能扑向自己，届时她当真不能如在阳时威风了。

若不是有那对鬼差头子护着，她可能真成了第一个死在阴间的驱魔师。

据说现如今的黑爷白爷过去就是厉鬼，到了地府任职后再没投胎做过人。可她觉得他们一点不像厉鬼，反而更像有血有肉的人。

“苏大人真是尽职尽责，没见过敢下阴间的驱魔师。”

“那些人也就会在阳间摆谱，要是下来了屁都不是。苏大人，路上有看到你以前的同事吗？”

苏大人：“……没。”

差点忘了她同事也会死，死后也会来阴间。刚才怎么没仔细看，说不定能打个招呼呢。

“没就对了，苏大人我跟你说，做人不能太毒太坏，不然等做了鬼，下来全是有仇的，孟婆汤都没喝到就被咬死了。”

她脊背一凉，心想回去后要不要跟尚在人世的同僚们说一声。

“没说你哈苏大人，你同我们以往所见的驱魔师都不同。魂体上的煞气可以被看见的知道吧，你身上的煞气同他们比少太多了。还有方才，若是换作其他驱魔师的鬼魂，怕是‘活’不到我们去救的。苏大人以后若下来，请事先向地府知会一声好吧。种种可见，你并非什么恶人，反而是个心善之人呐。”

“苏大人不喜欢做驱魔师吧，不喜欢便不做罢，世间恶自有所克，以恶敌恶或以善报恶怎样都有，又不缺你一个，何必让自己身心劳累。”

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从两只鬼身上得到安慰，心头一酸居然想哭，好在忍住了。

“我知道了……”她说，“只待，此事过。”

原来她相信因果轮回、善恶有报，是对的。

“苏大人要抓恶鬼五行，那您见过他长啥样么？”

“不是……人样么？”

她还以为对方要问她有没有胜算，有没有胜算她也不知道。

“……说的也是。”

鬼可不就长人样嘛。

“上次我俩到阳间偷……看见他，没敢走太近。”

“你们去捉过五行？”

驱魔师中存在对阴间这对鬼差老大实力的猜测，认为他们可敌最上乘的驱魔师。

可是这二鬼一向低调，极少管阳间事，阴间的许多事务也是交给手下在管的。若他们愿插手，大概会省去驱魔师不少事儿。

谁知他们却说：

“没有没有。”

“岂敢岂敢。”

“鬼老大鬼力滔天，我们一眼能看到差距，比不上的比不上的。他必定是鬼中第一，世上最强的鬼了。”

“对吧，不然怎么当得鬼老大？我若晚生一些，也得投到鬼老大门下，鬼老大请罩我吧！”

她从二鬼眼中看到的不是对强的畏惧，而是对强的崇拜。

鬼与人的不同，很独特的一点在于鬼更“真实”、直接，想说便说想做便做，强就是强弱就是弱。许是少了浮于表面的皮肉，才不用藏、不必掩饰吧。

“你们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能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