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受伤了,怎么没见你这么心疼我。”
萧牍小声嘀咕着。
还是落到了谢桉耳朵里。
“怎么?你都知道自己有仇家在外,还敢单枪匹马去跟人相亲约会,一路子弹带火花地逃命了。你这条命原来还要的阿?我以为你萧大少爷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萧牍听着,不知怎的总觉得“相亲约会”四个字谢桉咬得格外重。
“哑巴了?说话。”
见萧牍被训的愣神不答话,谢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知道说什么。”
萧牍老老实实地答道。
“那你今天的药我也不知道换什么了,你找别人换吧。”
谢桉气急,直接甩手道。
“好的。”
闻言,萧牍抬脚就要往外去。
“我让你走你就走阿?你怎么那么听话呢?部队不是练兵吗?怎么把你还训成狗了?”
谢桉气头上来,说话愈发的没了分寸。
萧牍脚一顿,扭过身来不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可以直接说的,我听得懂。你这样颠三倒四地只挖苦讽刺,我反而一头雾水。”
想了想,萧牍又补充道。
谢桉倒了杯茶,饮了一口。
心头的火气暂且消了小半才道:“没什么想说的。”
萧牍“哦”了声,也沉默下来。
两人对坐庭下,却各自看向别处。
世事弄人,谁能想到曾经那样轰轰烈烈过的人,今天却沦落到相对无言的境地。
最终还是谢桉先开了口:“还疼吗?”
萧牍下意识地摸了摸缠着绷带的手臂,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疼了。”
其实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所谓换药,不过是寻个借口找他。
“那你等明天再找护士换药吧,我晚上的航班,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说着,谢桉便起身。
“你要走了?”
萧牍急了,一下也跟着猛地起来。
动作太着急,扯着伤口下意识“嘶”了一声。
“你小心点。”谢桉手比脑子快地就伸手过去扶他。
萧牍反手攥住他的手腕,重复道:“你要走了?”
谢桉没看他,只是盯着他已经渗血的绷带。
“容月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留下也没什么事。”
萧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
“走吧,我帮你换一下药。”
谢桉叹了声,妥协道。
萧牍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着。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长廊。
身后没了声响,谢桉回过身去。
就见到萧牍站在一处假山前怔愣。
他扭身回去,刚想开口,见到假山上正舔着前爪的狸花猫,又闭上了。
谢桉知道萧牍为什么愣神。
这猫长得,太像他们之前一起救助的那只流浪的狸花猫,一一。
也是他们结缘的最开始。
大族之间的聚会频繁,面孔又多。
记不住是常有的事。
所以谢桉第一次见到萧牍时,并没有认出面前的这位是与自己有得打八竿子才能沾上关系的亲戚。
他当时对着怀里揣着只奄奄一息的狸花猫,见他穿着白大褂便毛躁地凑上来问他能救救它吗的萧牍。
第一反应是这人真是浑身上下都冒着傻气。
“我不是宠物医生,我只是在排练话剧,这是舞台服装。”
但谢桉还是耐心地解释了一下。
“好吧。”
得到回答的萧牍一下子蔫吧下来,垂头丧气地就要离开。
不知怎的,谢桉突然有些不忍。
“但是我可以问一下我的师兄。”
他又开口道。
萧牍的眸中燃起希望,一双眼晶亮起来。
等到连线上远在大洋彼岸刚刚下课的师兄,检查好流浪小可怜的受伤情况,又做了简单的处理。
两人面面相觑着,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它。
萧牍带不回去,因为他妈妈对动物皮毛过敏。
谢桉鼻敏感,接触多了就喷嚏不断的。
但是打定主意要解决的话,办法总是比困难多的。
两人最后一合计,就将小猫安置在了剧院后巷的一棵大树下。
拿零钱凑了凑,给它买了个木质的小箱子。
“要不,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可以。”
“叫一一吧。”
“为什么?”
“因为他戴着一长一短的手套。”
谢桉说的是狸花猫前脚上毛色不均,黑色的毛截到了爪子往上一点的部位。
黑白相交,活脱脱似戴了双手套。
萧牍没什么意见,于是一一的名字就这样拍板。
后来的日子,萧牍与谢桉不厌其烦地照顾着一一。
将原本流浪在外瘦得皮包骨又伤痕累累的小可怜照顾到后来超级无敌大胖猫一只。
毛都变得溜光水滑的。
见得多了,两人聊起来才发现原来有共同的社交圈。
从记不住面孔的点头之交,到形影不离的好友。
就是从这只猫开始的。
“一一要是还在,应该也这么大了吧。”
萧牍开口,将谢桉从回忆里抽身出来。
“是阿。”
谢桉点了点头,又继续道:“可惜了,天不遂人愿。”
一一是跑到路上被经过的车撞死的。
两人去到安置它的地方看不见猫,找了半天,才在旁边的大马路上看见它的尸骨。
不知怎的,这话听在萧牍耳中。
又生出别的意味。
天不遂人愿的,只有一一吗?
解开萧牍衣服之前,谢桉自以为做好了心理建设的。
只是真的入眼满目伤痕时,还是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你...”
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
反而萧牍不在意地笑了笑,“部队嘛,正常的。”
六个字,概括了数不尽的血与汗。
谢桉沉默着给他将绷带拆开,又换上药。
在最后的结打上之后,才淡淡开口道:“有后悔过吗?”
他语焉不详,没有说是后悔什么。
是后悔当年一时意气,以至于长辈勃然大怒,将他们一个丢进部队受尽磋磨,一个送出去学医。
从前恩爱两不疑出双入对的两人就此各分天涯。
还是后悔不该与他再见,生出情意惹出这么多事端。
萧家一门,以军功起家。
自此,后辈之中必有一个扛起延续军中威望的责任。
本来萧牍并不是非得去的。
他有个哥哥。
身体素质较之萧牍,更适合军中的非人训练。
谢桉知道萧牍志在文物修复,自幼立志成为古文物修复从业者。
如果不是当年他们的事闹得那样人尽皆知,萧家不会为了断绝念想,执意将萧牍送入军中。
闻言,萧牍整理衣服的手有一瞬的顿住。
“这可不是我认识的谢桉会问出来的话。”
他倒了杯水给谢桉后答道。
萧牍认识的谢桉,从来骄傲无双。
他也有资本。
谢桉生在几乎垄断了医药行业百分之九十资源的谢家,又是嫡长子。
出身、天赋甚至技术都是万里挑一的。
这样的谢桉,生来就该是主角。
落子无悔,永远向前看,永远恣意洒脱。
谢桉的一生都该是这样的。
“三年了,人都是会变的。”
他早就不是萧牍记忆里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魔王。
流放在外,孤身闯荡的日子早已将他浑身的锐气消磨殆尽。
萧牍突然喉头有些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