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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南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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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将近,保成终于派人把安安接了回来。安安刚一回到皇宫,便匆匆更了衣,携蕙珠朝乾清宫前去。

见安安身披一袭红衣站在面前,皇帝顿时大惊失色,手中批阅奏折的笔停在了半空。安安向抱着琵琶的蕙珠使了个眼色,蕙珠会意,低眉敛目,转轴拨弦,轻拢慢捻,优美的曲调便从指尖幽幽流淌了出来。只见安安款步轻移,舞姿蹁跹身轻如燕,软如飞絮柔若无骨,轻盈灵动,步步生莲。眼波流转,顾盼生辉。“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可谓宝髻瑶簪严妆巧……一曲阳春定价,何啻值千金。

皇帝不觉心旌摇曳情难自抑,一时望出了神,恍惚间既难以置信又诚惶诚恐,生怕这衣袂飘飞的神女翩然远去,芳踪难觅,口中喃喃道:“蓁蓁……是你吗,蓁蓁?”他难以自持,再顾不得犹豫和迟疑,亦步亦趋追上前去试图抓住他衣裳上的飘带——仿佛如此便能攥住终将消逝的残梦,却一不小心踩住了他的裙摆,安安脚底一滑,险些跌倒在地。皇帝就势将他抱在怀里——那薄如蝉翼的缎带将二人温柔缠绕,“蓁蓁,小心点,当心动了胎气。”

“十三阿哥,要不您再等一会儿?”梁九功满脸歉意地堆笑着。

“不必了。”殿内风情万种的旖旎风光和皇帝脸上迷醉的神色已然悉数映入他的眼帘。安安被皇帝横抱着,伏在他的怀中娇喘细细。翠翘慵懒地斜插在发髻上,演绎得恰到好处的神情配上精雕细琢的妆容如醉后初醒,更不必说那舞姿娉婷,回眸敛黛,罗袂轻敛,千般风流。此情此景,纵是再不解风情之人也不可能不为之动容。他只得悻悻离去,想必皇帝早已把传召他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顾兔才满,庭英纷而就落。十三手中提着食盒造访安安的住处,“十二哥,猜猜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安安抱着皎月迎了出来,微笑着邀他入内,濯盏烹茶。二人打开食盒,里面盛着的不光有清蒸的阳澄湖大闸蟹、还有风雅的蟹酿橙、江南风物红鲟米糕和温好的黄酒。

“‘摇扇对酒楼,持袂把蟹螯。’咱们今天也算得上是附庸风雅一回了。”

“十三弟真是有心了。”

秋凉时节菊黄蟹肥,膏美香浓肉质鲜甜,对月食蟹赏菊正相宜,让人一口知秋。天地之间满目金黄流光溢彩,是温凉秋意赐给人间的恩物。螃蟹以淡盐汤蒸熟,自剥自食最妙。切开的蟹身洁白晶莹胜似白鱼,小腿肉丝长细嫩,美如银鱼,入口油脂味青草味混合着炙烤和沾染着泥土芬芳的蘑菇的气息。二人相对心照不宣,他们的兄长如今都已成亲,秋夕佳节皆去和各自家眷团聚。就像如今他们二人虽说还能聚在一处,他日也终有一散。“对了,中秋一过,皇父又要开始南巡了,我去请示皇父,这次出巡带上你一起去吧。”他心中忖度,这次安安回宫搞了如此大的阵仗,让皇帝对他念念不忘,甚至说朝思暮想也不为过,况且此行马齐必定也要同去,一定会欣然应允的。没想到安安摇了摇头,“我才不去呢。”

“为什么?”他大为不解,“江南的母油船鸭,鲜?软烂,入口即化。你不是爱吃鸭子吗?”

江南,那是安安魂牵梦绕的地方,但他知道自己必定是要留下陪伴苏姑姑的,故从没有多余的奢望。他这次精心筹备、拜师学艺、大张旗鼓地在皇帝面前献舞,也不过是期望自己的姿容轻柔掠过他的心头,在他心中的某个角落留下撩动心弦的惊鸿片影罢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想。那片六朝以来最繁华富庶、精巧妍丽的土地,那水草丰茂的泽国沃土、孕育了璀璨的文明的温柔乡,就当是这辈子的一个梦吧。他笑着摇了摇头,“我闲来无事悄悄替你们算了笔账呢,一次出巡的耗费,包括车马骡子,沿途航船和人力的支出,再加上朝廷官员的补贴,大概要二十万两左右呢。”

十三难以置信地笑道:“十二哥,你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怎么会花费这么多呢?”

安安神色自若道:“就先说随行人员经费吧。首先是一次性发放的赏银,亲王五百两,一品大臣三百两,就算最低的差役也有二两;其次还有按天发放补的贴,比如各部的司官、章京、笔帖式、还有兵丁、水手、太监等诸多人员,每天的补贴在一钱三厘到一钱五厘之间,总共算下来就是六万到八万多两。”

十三爱抚着抱在怀中的皎月,难得一见安安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饶有兴味地打量他。

安安顿了顿继续道:“更大的支出还在后面呢。你猜猜看,运输的费用总共要耗费多少?”

十三茫然地摇了摇头。

“大概十二万两。仅仅渡黄河一项,就需要用船九百艘,光运送马匹就要用八十艘,还有三十艘供皇帝用。为了渡河,要雇用两万余名民夫。若是渡长江,用船要增加到一千五百艘。以上种种看起来虽多,却还没囊括地方的辅助性配备。比方说,朝廷下令的正式的纤夫数量是三千余名,而地方衙门每站实际预备的纤夫多达一万名,大运河的水路共十七站,因为这些纤夫基本上都是当地的民众,过了这一站,就换下个地方的纤夫,所以实际动员的纤夫至少达到十七万名。遇到有山的地方,还要再额外加上六千名,为了以防万一有备无患,纤夫总数应该在二十万名左右。”

十三听了不禁好奇地瞪大双眼,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安安没有理会他故作夸张的表情,“一次南巡,需要用骡子两千余头,船三千余艘,车近两万辆,马近两万匹,还要包括纤夫、人夫、营建人员在内约三十万人。这么多人马,足够打一场相当规模的仗了。为保证南巡用马,各地地方官在巡幸路上放养了大量的马匹,以备随时取用。这其中马匹每匹六两,再算上四分之一的庾毙率,要算八两每匹。载重的骡车一两一天,空载一天五钱二厘,等待的话八钱一天。纤夫六厘一天,船工一钱五厘一天。这些补贴若真能足额发放倒还是好事一桩,也算是补贴当地民众的生计。但实际情况你应该也是清楚的吧……”

十三笑着打趣道:“照你这么说,我们这一路岂不是如同蝗虫过境一般了。”说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将温好的黄酒斟入安安和自己的盏中。

“这还不算完,皇帝巡幸,总得先派人去探查道路吧。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理论上朝廷对于各地的路线应该了然于心,可实际情况却远比想象中复杂。探查道路的内容,除了确定路线,还包括路况、水况,哪里有桥、哪段路不好走,以及确定行程,比如每日的行进路线、起止地点、露宿何处等等。光这样负责探查路线的向导就有几十名。这些路程草案报给皇帝,经常还要请他老人家的示下,比如某段路有两种走法,请皇帝定夺。皇帝批准以后就该地方官员们忙活了。路不好的要铺,桥不稳的要修。皇帝在何处就寝,要安排好行宫或行营,在哪里暂停休息,这些地方也都要平整好路面。关键地点的安保措施,更要提前安排到位……”

十三终于忍不住开口反驳,“哪有你说得这样不堪,皇父一行人一路行进,也能带动沿途的商业发展啊!”

“那就更别提了。因巡幸而起的骚乱从向导就开始了。据说,这些向导一路敲诈百姓,比方说,某家的祖坟正在道路两旁,需要迁走。但如果你肯出钱呢,他们也能把路线调整一番;再比如说,某段路需要重修,而重修需要占地,凡此种种,花样百出。其实不消细想就会知道,皇帝一行人车马众多,凡所过之处都免不了践踏田地、损伤庄稼,这对于沿途百姓来说,怎能不是件恼人的事呢?如果抵达城邑倒还好办,无非修建行宫,若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要临时搭建一座行营。况且皇帝是个大活人,他的路线可能随时微调,为了确保皇帝满意,地方官修路修桥的时候肯定也是宁多勿少。”

十三不悦地皱皱眉,“皇父南巡主要是为了检查河工和海塘,这是事关国计民生的水利工程,我们一行人都有繁重任务在身,又不是游山玩水。况且皇父早已下圣旨一切形制从简,切莫滋扰百姓,怎么会发生你说的这种事呢?”

安安摇摇头,“一次出巡,既是视察河工,也是彰显权力的时刻,相当于一次小型的阅兵。况且帝王无不是附庸风雅之人,在巡幸之中同文人墨客吟诗作赋、对名胜古迹臧否一二,既事关文化建设,也是彰显自己的文学修养、进而理所应当控制文化的方式。况且有道是‘君行制而臣行意’,君主的言行举止自然遵循典章制度,但臣子们行事就必须揣摩帝王的真正意图。就算皇上连篇累牍地下圣旨,叫地方衙门莫要铺张,莫要骚扰百姓,但他老人家内心的真实想法肯定是希望尊贵体面、盛大热闹,这就要看下面的人如何揣摩圣意了。”

十三目瞪口呆,仔细端详起安安来,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同皇帝出巡过这么多次,他竟从没想过这些。“十二哥这次从马齐家回来,确实有很多不一样了。” 他看着眼前和他一同长大的安安如今越发变得温柔得体,礼数周全,可似乎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同样让他感到陌生的是他也变得更娇媚了,带着少女成熟的风姿,如枝头上熟透的果实般饱满多汁,我见犹怜。

“那是自然,人本来就不会一成不变的,甚至会被迫在某个时刻脱胎换骨。”

“算了,不说这些了。对了,马先生的千金,与我们年纪相仿,如今在九妹身边做伴读,你在他家时可见过她没有?”

安安不知该如何告诉他她曾女扮男装悄悄来和自己会面,只好摇摇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如今你我也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了,皇父和太后娘娘想必都在替我们相看各家的姑娘呢。如今马齐炙手可热,是皇父面前的红人,富察一族必定是要和皇家结亲的,他女儿未来夫君的人选必定在你我二人之间。”

安安觉得好笑,“难道就不能是十四弟吗?”

十三笑着摇了摇头,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如今德妃仗着皇父对老十四的些许偏爱,一门心思谋划着要和富察氏结下秦晋之好,为儿子日后在朝堂上平步青云增添助力。可皇父最恨前朝后宫互相勾结,必定不会遂了她的意。

好在老十三不知道马齐心中对他的评价。

“马先生很喜欢十四弟吗?” 安安躺在马齐身边,心想马齐的千金如今已到摽梅之年,必定要参加今年的选秀的,便随口问了一句。

马齐被他突如其来这么一问吓得一激灵,连忙矢口否认,“我喜欢他做什么?”

安安钻进他的怀里,“你难道不是想让他做你的乘龙快婿?”

马齐这才晓得原来是自己会错了意,连忙镇定下来恢复了如常神色,“我的这个宝贝闺女可是我的掌上明珠,我自然要为她谋一门好亲事了。”

可安安知道皇帝最恨前朝后宫相互勾结,隐约觉得皇上不会这么轻易就遂了他的意。

“难道十三弟不好吗?你为什么不选他呢?”

“你有所不知……”

安安何尝晓得马齐心中的如意算盘:十三阿哥心思深重,为人狷介,将来必定是要得罪人的。倒是十四阿哥胸无城府,豪爽义气,才是女婿的不二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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