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藏不住

繁体版 简体版
偷偷藏不住 > 鸢尾桃夭 > 第67章 暗礁

第67章 暗礁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妙妙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就你?”

安安目光坚定地点点头,“请教我跳舞吧,我一定会努力向你学习的!”

妙妙那张风情万种的面庞突然变得冷峻而专注,这反倒让安安有些局促不安,紧张与期待交替着在他的心里咚咚打起了鼓。

“你以为学跳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只要掌握基本的技法要领就可以了?舞蹈是舞者与观众之间无声的交流,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要传情达意才行。”说着在安安面前示范了起来。

安安深吸一口气,照猫画虎地开始尝试,眉宇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停!你这是在跳舞吗?动作僵硬得像木偶一样,眼神也空洞无物。你告诉我,你对这支曲子有什么理解?你对这段舞蹈有什么情感?”

安安垂下头,“这支曲子是唐明皇因向往仙境而作,描写的是月宫中的仙女……”

妙妙摇摇头,叹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对不起……我会尽力的……”

“尽力?舞蹈需要的是天赋、热情,以及无数次勤学苦练后的感悟。而这恰恰是你目前最欠缺的,对舞蹈的热情和敬畏。”

“热情和敬畏?”

妙妙点点头,“舞蹈不仅仅是身体的律动,更是心灵的抒发。你若不能将整个人和舞蹈融为一体,那么你的舞就只是一具没有感情的空壳。”

安安眼中闪过一丝倔强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他在心中告诉自己,我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情感,让它在我的舞蹈中绽放。

妙妙语气严厉地继续道:“决心只是开始,行动才是关键。要想跳好这支曲子,从明天开始,每天至少要练习两个时辰才行,至于是否要收你为徒,还得视你进步的程度而定。”

接下来的日子里,安安全副身心投入到了练舞中。气息、身韵、力道、神色,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懈怠。妙妙则时不时过来瞧他一眼,露出眉头深锁的表情。但安安没有放弃,哪怕动作笨拙、哪怕进步缓慢,但依旧在不懈练习。他大汗淋漓地躺在地面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整个世界在他的眼前天旋地转。他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像妙妙一样将舞曲演绎得淋漓尽致。或许是他的决心终于打动了她,妙妙来指导他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对他的监督也越发严格起来。

“你旋转的时候还不够稳定,膝盖要微弯,保持平衡。再试一次!”

安安再次尝试,却依旧摔倒在地,他疼得咬紧了牙关,眼泪不由自主地流淌了下来。

妙妙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快起来,这点疼算什么?这都忍不了,往后可怎么坚持得下去?”

安安忍痛爬起,心中暗暗为自己打气,坚决不能退缩,绝对不能半途而废!

在日复一日的努力下,安安的动作越发流畅了,眼神中也流淌出了从未有过的款款深情。他渐渐懂得了如何将人与舞蹈合二为一融为一体,仿佛他的身体生来就是为这支舞量身打造,彼此之间如胶似漆再无隔阂。

妙妙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不错,但这只是个开始,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月色下安安轻纱曼舞,款步而行,如风起云飏。舞步诗情画意,摄人心魄,神采飞扬,让人如临春风,神思浩荡。

妙妙轻轻鼓起了掌,“你已经学成了。其实你是很有天赋,假以时日,今后你的舞技一定会在我之上的。”

好不容易听到妙妙的夸奖,安安难为情地羞涩道:“严师出高徒嘛!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多亏了您的严格指导,这都是你的功劳呀!”

“别耍贫嘴了!”

安安正色道:“我是认真的。不管到什么时候,你永远是我的师父。”

妙妙那张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再过几年就到了人老珠黄的年纪了。”

“你还年轻貌美,何必要如此妄自菲薄呢?”

“我孤身一人客居京城,无依无靠。如今好不容易暂时有了个栖身之所,可谁知道哪一天又要被转送给别人了。”

“你才貌绝伦,马先生没有理由不喜欢你呀!”

妙妙轻叹了口气,用平淡的语气道:“我出身卑贱,自小被训练歌舞才艺,就是为了预备着进献给达官贵人的。三年前皇帝南巡,地方官员物色了一批女子作为礼物献给皇帝和随行官员,我就是其中之一……”

“你的老家……在江南吗?”

“我的祖父本是前明官员,在我父亲尚年幼时,祖父因效忠明廷被清军斩杀,父亲被家中的老仆人带往南方逃难,途径扬州,又遭逢屠城之祸,城中尸横遍野,寸步难行。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一路辗转投靠了姑苏老家的亲戚。他终其一生都生活在恐惧之中,在我五岁那年就在贫病交加中去世了。记得我小的时候,他总是带着我躲到离家几里外的山洞里,说是有人要追杀我们。我吓得哇哇大哭,他就死死捂住我的嘴巴,厉声呵斥。我那时候不懂这些,但却能感受到恐惧的气氛始终弥漫在我们身边,伴随着每一次呼吸的空气。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更是频繁从噩梦中惊醒,几乎不得安宁。他一生写作了很多笔记,临终前千万叮嘱切记将手稿全部焚毁,以免招来祸患,但我娘舍不得,将它们保存得完好如初。他去世后寡母和我无依无靠,只得靠浆洗缝补维持生计,备受凌辱,三年后也因积劳成疾离开了人世。她在弥留之际同样叮咛我烧掉手稿,我同样没有照做,因为那是他们留给我的唯一的念想。可不想历尽一番周折之后我又被送回了京城,回到我父亲生长于斯又拼命逃离的地方,真是世事难料。”

安安感到悲从中来,“所以,你一定十分憎恨皇帝吧?”

“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蚍蜉撼大树,万般皆徒然。”她的语气中没有丝毫起伏的波澜,可安安仿佛看见苦涩的泪顺着那张美丽的脸庞滑落。

在巨大的不可抗衡的哀伤面前,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显得分外苍白。“可是,你就不害怕吗?你藏的那些手稿……”

“放心,它们都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和那个妙妙厮混在一起?”

安安缄默。他不想告诉马齐他的计划。马齐侧过头看安安笔下的字迹,掩饰不住语气中的愠怒:“怎么写得这么丑?像虾耙子爬出来的一样?”近来这个孩子颇不服管束,仗着自己对他无可奈何处处顶撞,让他的权威置于何地?“把手伸出来。”

那张苍白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驯服地摊开手掌伸到他面前,仿佛一个没有丝毫人类感情的机械木偶。

他狠下心来,板起面孔,拿起戒尺在他的手心轻拍了一下。

“下笔虚浮无力,要是像你八哥那样,因为一手烂字被皇上责骂该如何是好?”安安没有吭声,只有眼睫一阵剧烈的闪动。马齐知道皇帝将这孩子托付给他的意图,待他回宫之后必定是要检验他的教学成果,不由得有些心急,“你要是也能勤勉一些,争一口气,不就也能像你十三弟十四弟一样得你阿玛看重了!”

“我才不要。”如瓷器般光滑莹润的面庞上似有晶莹剔透的泪珠落下,声音细若蚊蚋,“他不是我阿玛。”

马齐不知道他和皇帝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却突然一阵怜悯涌上心头,让他的心瞬间软了下来。他果然还是拿他没办法。“罢了,你是个左撇子,写不好也是正常的,我和你一样,让我来教你吧。”说罢将他抱到自己的腿上,手把手教他写了起来。再熟悉不过的香气就如同眼前乌黑的发丝在他的心头撩拨缠绕,丝丝缕缕牵扯心弦。任他如何百般掩饰也无法对他们之间发生的变化视而不见。他知道他最近在练习跳舞,这让他的身体越发柔软了,如春日里抽条的柔嫩的柳枝,让他无法抑制在温柔乡中沉沦。于是在某段无可回避的光阴之河折射出的吉光片羽的碎片中,在泥沙俱下的瓦砾沉渣泛起的碎屑中,他看见彼时他的发梢被薄暮时分的光温柔地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线,他开始渐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于心不忍。那天他伸出手撩开他脸上散乱的发丝,看见凌乱掩映之下他憔悴的面容竟生出了几分怜惜。他头一回仔细端详他,发现他和皇帝一点也不像。他额间的花钿掉落在裸露出的一截雪白的手臂上,头微微抬起,那额间浅浅的疤痕丝毫未减损他的美貌,反而让他更显羸弱动人,我见犹怜。他忍不住想去触碰那道伤疤,可当他的手靠近他的脸庞时却终究还是缩了回来。对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抓起他的手置于自己的胸口上,他能感受到那具青春的身体内心脏剧烈的鼓动和奔涌的血液的潮汐,那令人颤栗的神秘高贵的光晕和一种不可侵犯不可亵渎的尊严。他尚未意识到是他日渐滋生的爱慕为这具胴体注入了圣洁庄重的灵魂。他只是痛苦地意识到,自己对他的种种温情并不享有特权。他是那样想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可是却只能独自一人咀嚼着无能诉说的苦涩。当他结束后照例将钱币奉上,却被对方狠狠地抛掷回来砸得他猝不及防。

当晚沐浴时安安发现自己手腕上的碧玉镯裂开了。

打那之后安安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每天废寝忘食地读书。或许这段醉生梦死的日子不过是他人生长河中的一处暗礁——哪怕这道暗涌会在他日后的生命中经久回旋,肆虐过后残留下等待打捞的沉睡在记忆深处的残骸。那些扭曲畸形的感情像侵入生活的藤蔓将他紧紧缠绕,吸走生命的活力,却难有极乐降临,令人窒息。他不知该如何重建摇摇欲坠的生活,只是与其寄希望于海市蜃楼的妄念,倒不如紧紧抓住触手可及的浮木来抵抗遥不可及的虚妄。

“先生,太史公评价商鞅‘天资刻薄,迹其欲干孝公以帝王术,挟持浮说,非其质矣。且所因由嬖臣……卒受恶名於秦,有以也夫!’而同为汉代的刘歆却认为‘商君极身无二虑,尽公不顾私,使民内急耕织之业以富国,外重战伐之赏以劝戎士,法令必行,内不阿贵宠,外不偏疏远,是以令行而禁止,法出而奸息’,二者如此相去甚远,所为何也?”

马齐不假思索,“太史公乃儒家文化的饱学之士,儒学思想集大成者,其指责商君言辞浮夸、刻薄寡恩,是因其以儒生立场,推崇仁政德治,对严刑峻法和功利政策持批判态度;而刘歆则能更为全面客观地看待其功过是非,既肯定了其对秦国的巨大贡献,赞扬其高尚的一面和变法的成效,也批评他背信弃义,用欺骗手段夺取了三军的兵权。”

“如此看来马先生更认同刘歆的看法了?”

马齐伸出手捋了捋胡子,“儒法二家虽立场殊异,观点分途,然各得其义,不可脱离其所处的时代背景孤立看待,亦不可将一家之言简单套用到另一家。”

安安合上手中的《商君书》。“昔日商君为变法强秦不惜徙木立信,以此让百姓信服新法效力。其无条件兑现若言,在秦人中间建立起了对法律和规则的绝对信任。然而子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所谓‘必信、必果’,不就意味着所有的承诺都必须兑现,所有的行为都必须做出成果吗?但言可能有失,行可能出错,如若自己的言行有了闪失,应当及时改正才是上策,言不必信,行亦不必果。不仅如此,他以法治国推行连坐,严刑峻法使得秦国百姓不堪其扰,惶惶不可终日,不是有悖于仁爱之道吗?”

“ ‘权者,君之所以独制也,人主失守则危’。战国纷争群雄逐鹿,强者生存、弱者淘汰。唯有以法治国,让法律成为有效统治的工具,方能严明秩序提升效率。而国家只是君主的从属,‘法之不行,自上犯之’。”

“可是万一皇上出错了怎么办?‘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商鞅颁布严刑峻法,秦国俨然上行下效,法制森严,隳突征伐为六国所惧,但即使改革大业已成,短时间内壮大秦国国力,但长远观之,这样的统治岂非缺乏民意基础?民心如水,载舟覆舟,难怪乎暴秦兴也勃焉,亡也忽焉。而商鞅本人亦作法自毙,落得穷途末路的下场,也算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呢。”

“此言差矣!生逢乱世,若无商君力排众议整肃法纪,如何能迅速建立井然秩序、富国强兵、乡邑大治,让秦在列国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以至兼并六国,实现一统天下之霸业?若无励军功、废世袭,如何能使民众不令而行,提高行伍战斗力、增强民众凝聚力?商君定名分、止纷争;废井田、开阡陌、鼓励垦荒,皆开万世之功绩。名分未定,尧、舜、禹、汤且皆如鹜焉而逐之;名分已定,贪盗不取;

‘为田开阡陌封疆,而赋税平’、‘任民所耕,不计多少,而随其所占之田制赋’,只有当稳定的产权关系得以确立,私有财产得到保护,和谐和信任才得以建立;商君扩大了农业生产的规模,让土地私有面积足以休耕,以此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