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那天罕见地下了场大雨,这雨和上京城的不同,它气势磅礴地泼下来,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鼻腔好像也被水淹没,闷得让人出不出气。
楚池把玩着手中的大刀坐在石阶上思索。
城郊大营比武向来四局三胜,第一把赤手空拳比,第二把比射箭,第三把比耍刀,第四把自选武器,赢的人便可提前进入守备军做个小兵卒,表现好的说不定还能升上去成为天狼师里的一员。
只要她多努努力,一定有机会进入天狼师。
最主要的是,她也必须抓出要害谭念念的凶手。
毛虎生的强壮,一月内身边也聚集许多攀好的小弟,只见他被许多小弟簇拥着上前,神情挑衅地看着楚池。
想来,他们俩的约定此时也必是营中的一段佳话了。
季川挤开那堆人从中间窜出来飞扑向楚池:“大哥!”
楚池拍拍他肩上的杂草问:“箭练得如何?”
季川撇撇嘴:“你怎么同我舅舅一般,整日便知道问我这个练得如何?那个练得如何?”说完这话,他似是想起来什么,红着脸嗫嚅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有话便说。”楚池看出他的窘迫,无奈道。
季川纠结无比,眉毛几乎拧成麻绳,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叹口气道:“大哥,你可知前头有人做东押此次比武你和毛虎谁赢?”
楚池摇摇头:“我不知。这又怎么了?军队里做这些赌注不是常事吗?再者说,营地内管的如此松,他们嚣张些也正常。”
“在此处,大家都不看好你,可这次押你的人却比毛虎多,你可知为什么?”季川说完这话脸“唰”的全红。
楚池还是摇摇头,她只顾着自己训练,对外头的传言毫无兴趣。
季川又往她那边靠近,两人几乎要黏在一块,他小声耳语:“前几日有人夜深起床小解发现我舅舅和你贴在一起学射箭,还……还颇为亲切地说些不堪入目的话,于是他们便说军营里无女子,我舅舅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而你是他的人……”他羞到再也说不下去。
“哪来的什么不堪入目的话?”楚池一头雾水,她哭笑不得,张张嘴又咽下话语。
“大哥!你可千万不能和我舅舅那什么啊!我外祖父会打断他的腿的!”季川拽着楚池的衣袖满脸惊慌失措道。
楚池蹙蹙眉尬笑道:“你这话可千万别跟你舅舅去说,我怕你舅舅打断你的腿。”
季川努努嘴没再说话。
乌云堆得很快,天黑沉下来,虽不再有大雨瓢泼,但整个丹州城却实实在在被黑色布网似的辽阔天空笼罩住。
梁勋难得骑马而来,他吩咐底下的人搭好台子而后翻身下马道:“今日便是大营比武之日,此事事关诸位前尘,还请诸位悉心对待。”
下面立刻窸窸窣窣传出些调笑声响:“人家都是比武招亲,这都比武了,可有姑娘作为奖励?”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附和他捧腹大笑。
剑兰捏紧拳头想要上前理论,楚池握住她的手摇摇头:“小不忍则乱大谋。”
说罢,她又笑着朝梁勋喊道:“梁教头,敢问比赛规则为何?”
梁勋猛灌一口水,随即擦去水渍道:“比赛分为三轮,四人一组,共十组,每组每人一朵红花,可自行寻找队伍对战,输的人需将自己全部的红花给赢家,最终赢的队伍所有人可进入丹州守备军。”
“好!”楚池粲然一笑。
了解完比赛规则,大家都叽叽喳喳地组起队伍来。
季川听闻后马上奔上来懊恼道:“大哥!我们三人不够啊!”
楚池嘴角微扬,满脸胜券在握:“谁说的?谁说我们只有三人?”
话音刚落,季川便瞧着她走向站在角落手足无措的矮个子少年。
“我们的队伍还差一人,你愿意加入我们做那个最后的赢家吗?”楚池说这话的时候自信满满,好像这个世界就她最厉害似的。
但那个孤僻的少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光芒,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地点头同意。
楚池对他挑挑眉笑道:“我还是喜欢你之前傲气满满地说你叫宋鼎的时候。”
就是这句话,成就了未来天狼师前军的总领。
组完队伍,楚池立马向刚刚调笑那位名为王七的男子下战书。
“哟哟哟,我这要是赢你伤了你的自尊,那吴小将军该不会来教训我吧?”王七趾高气扬地望向她。
楚池不屑地冷笑一声:“放心,教训你还用不上吴小将军,他没这么掉价。”
王七气得跺脚,立马招来自己队伍的其他成员过来:“我们同你们比!”
第一把,楚池赤手空拳对战王七。
她先是躲闪不出击,佯装自己处于弱势,王七心高气傲,自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于是出拳杂乱无章,再加上他这一月在军营内每日混吃等死毫无作为,拳砸在人身上都是软绵绵的。
楚池趁他体力不支时忽的绕后在他背上猛击一掌。
王七被这一掌击落在地,他吐出一口血来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楚池转了转手掌昂头笑着道歉:“不好意思啊,没想到你这么弱,我三分力就打成这样,早知道我收着些了。”
说罢,她还顺手摘走他别在腰间的红花。
同组伙伴忙上前来扶快昏死过去的王七并指着楚池向梁勋叫道:“梁教头,都是同个营地的兄弟,楚赛英怎能下如此死手!”
楚池满脸无辜地看向梁勋双膝跪地:“对不起啊梁教头,都是我下手没轻没重,还请梁教头责罚。”
旁边看热闹的人不屑地啐道:“你瞧瞧,他定是用这幅小女子模样绊住吴小将军!也难怪将军上次没责罚他!”
也不怪他这么说,谁叫楚池天生长得白,怎么晒也晒不黑,要不是眉宇间英气十足,她定是刚进军营便要被怀疑身份。
梁勋此时骑虎难下,他无奈地叹口气道:“此次比武全凭本事,被一掌打到半死,那是你们没本事!还好意思在这里说话!我要是你们,我早就羞到老子娘都不敢见了!”他越说越激动,低头看向楚池:“你起来!”
“是~”楚池慢慢起身,她又看向王七队伍的其他人,“你们还比吗?”
那几人自是知道楚池队伍地厉害,有了前头教训,他们顿时没志气地抬起王七灰溜溜地逃跑:“我们先去将他送去医治!”
经此一遭,再无人敢与楚池对抗,于是到最后剑兰他们都有挂满整腰的红花而楚池还是只有孤零零的两朵。
“楚池,到我们了。”毛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厉声道。
楚池回头在这大块头面前尽可能保持倨傲:“比什么?”
“我们自选武器比。”
“那我便用这刀吧。”楚池随口道。
“不,你用你屋里私藏的剑和我比。”他淡淡道。
楚池转溜眼珠抱臂道:“我才不着你的道,到时候你去梁教头那说我一嘴,受罚的可是我。”
“你去拿剑同我比,如若梁教头责怪我替你受罚。”他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这么固执。
楚池思索片刻:“我用剑,你打不过我。”
其实这话说的不假,她每日都会抽出时间练习书中剑法,此时已烂熟于心,毛虎练刀,太笨重,一般情况下很难赢过灵巧的剑,更何况,楚池早就查过系统,他的武力值已经比她低了二三十个点数。
毛虎反倒毫不在意地一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既然他态度这么强硬,楚池也不好推脱,于是她抖了抖身子走去帐篷内提剑。
此剑一出,在场的皆是瞠目结舌,有许多人是艳羡,也有许多人是嫉妒,反正大多数人都坐实她楚赛英是吴翦特意养在这的小情人。
楚池不去理会他们,她飞身入场和毛虎对立站着。
两人都没急着打斗,只平静地对望。
片刻后,毛虎终是忍不住,他提刀向楚池砍去,后者脚尖点地,轻盈地往后退,她转动手腕将剑别在身后,只守不攻。
“楚池,你这招对我没用。”
趁他说话的间隙,楚池倏变攻守之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剑打向他的臂膀:“我知道。”
他吃下这一击却毫发无伤:“小人行径。”
“我非君子。”楚池笑笑,急急又出几剑,但每一剑都是点到为止,并未使出全力。
毛虎看不透她,无辙,只能转攻为守。
天又往地面压下几寸,两人打半天也没分出胜负,正当梁勋准备叫停时,远处忽传来阵阵鼓声,不多时,营地前的角声与之呼应。
“燕赤打进来了!燕赤打进来了!”外头有传令兵扛着红旗驾马奔来喊。
霎那间,整个丹州城乱作一团,守备军首领孙瑜前几日刚上任,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当即带着妻子收拾包袱逃跑,连金银细软都没来得及拿去半分。
孙瑜起了个好头,底下的守备军跑的跑散的散,每个人都急得似是热锅中的蚂蚁。
梁勋听到消息后也慌慌张张地喝止他们。
“大家快去拿好武器随我出去迎敌!”
底下的兵卒在生死面前全部慌了神,许多人下意识就要逃跑,几乎没人去听梁勋究竟在说什么。
楚池顺手将弓箭递给站在旁边的少年嘱咐:“放箭!射那个逃得最快的!”
季川错愕,“啊”一声还是照做。可他从未射过活物,手止不住发抖,没了准头,箭最终只堪堪勾住那个人的裤脚。
楚池摇摇头对着那边大喊:“做逃兵者,格杀勿论!”
此时此刻军中的谣言反倒让她借了东风,许多人看副情景都进退不决地呆愣在原地。毕竟传言说她是吴翦的人,况且站她旁边出箭的更是吴翦的亲外甥。
“你们既然站在这里,便要知道自己如今是一名战士!现在逃,是死,且是钉在耻辱柱上的死,可现在出去迎战,生死未定,哪怕是死,也是为家人而死,为百姓而死,是英雄!”楚池见他们都停下,忙继续道。
众人还是捏着拳犹豫着。
毛虎环顾四周,他率先举起手中的大刀叫道:“为家人搏,为百姓搏,杀光燕人祭酒!”
其余人见状也陆陆续续拿起兵器叫道:“为家人搏,为百姓搏,杀光燕人祭酒!”
此情此景连梁勋都不禁错愕,难怪吴翦要把这人留在丹州,原来是这么用的啊!他看着荒漠里飞奔的楚池心里暗暗想,莫名对吴翦又佩服几分。
不愧是少年将军,定远侯的徒弟!
而此时此刻的吴翦可没这么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