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众对第六席的态度很有趣。松散的组织中,执行官们各怀心思,但散兵意图毁灭所有为他招致不幸的存在——尤其是博士。风间华一度以为丑角不会容忍倾奇者留在这里。
依照他很久以前做的猜测,“散兵”会是愚人众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环,但事到如今,丑角不可能意识不到,倾奇者已经脱离了他们的计划。
小人偶已经学会书写自己的命运,不仅如此,他还能为别人的命运增色添彩。
他们早该放弃旧方案另作打算……还是说,愚人众已经做好了别的准备,只是风间华毫无所觉呢?
风间华不愿去思考那些糟糕的可能性,至少是此时。
他待在倾奇者身边。
小鸟蜷缩在倾奇者的衣领内侧。少年眉头紧锁,压抑着烦躁认真阅读丑角给他的任务介绍。
“流星雨的范围以蒙德为主,部分涉及璃月,落下的陨石会导致人陷入昏迷。”
一句简明扼要的概括,剩下的资料只有一张粗略的两国地图。
“什么都不写,是想让我靠猜测解决问题?”
倾奇者目光扫过纸页末尾,顿时更加恼火——“预计流星雨将在四天后降下。”
愚人众里当然也有擅长预言与占星术的人才,但这种事的准确性向来很不好说。倾奇者非常讨厌概率这种不稳定的东西——在很久以前,他作为执行官处理深渊探索任务时,一切的不稳定因素,都可能让他的部下被白白折损。
兵士必须无条件地服从长官的指令,而他必须担负得起信任的重量。
倾奇者早已换上了执行官的装束。黑红相间的服饰让少年看起来神秘而危险,只要他冷着脸,便没有谁会因他的容貌而轻视他的力量。
风间华看着他的样子,不禁叹息。
少年虽然重拾了散兵这一身份,对自己麾下的部队具有名义上的管理权,曾经数百年的缺席已然改变了与散兵相关的组织结构。在实际任务中,散兵的队伍不会只在同一个地方统一行动。正如此刻,他的队伍一部分在深渊中战斗,还有许多被派去协助其他执行官。
这一次的任务,散兵和他在璃月的大多数部下,可能还是第一次见面。
风间华在心中默默为那些人祈祷:但愿他们能听倾奇者的话……要是有谁胆敢违抗军令,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风间华不打算跟着倾奇者。他有自己的计划。
夜幕降临,倾奇者在璃月边境的郊野找好了地方扎营休息,风间华则化作人形,准备晚餐,留他在这里休养精神。
少年没有听他的话好好休息,而是在璃月地图上筛选着一些博士可能的藏身地,“按预期,明天就能和兵士们汇合,时间充裕或者足够幸运的话,说不定真能找到那家伙。”
风间华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几乎不忍开口。他小声问:“我可以离开你一段时间吗?”
“离开我?”倾奇者听见他的提议,明显怔了一瞬,“你不是说很想我吗?我都特意陪着你了,你又要拒绝我?”少年猛地拎起他的衣领,又不自然地放开他,“你在做什么打算?那可是璃月——推断中,多托雷可能在那里活动的璃月!怎么,你不害怕了?”
他在害怕多托雷伤害我——风间华瞬间读懂了他的情绪。
他缩了缩脖子,讲起话来很是没有底气,眼神四处乱瞟,“当然怕啊……但他又不知道我在璃月。我是想起来182了——近年来提瓦特越来越不稳定,往生堂负责的生死边界恐怕也不安稳。既然黑棺已经停止夺取我的力量……”他与倾奇者对视,坚定地说,“总得做些我能做的事。”
“只在璃月港活动?”倾奇者叹了口气,做出些许退让。
“嗯嗯。”风间华点了点头。
然而那张脸实在是表情丰富,少年一看就知道,风间华肯定不会认真留在有神守护的璃月港。倾奇者搓了搓脸,“非去不可?”
“我想去。”他轻轻合眼,向着倾奇者倾身,抬起双臂搂住他,斜靠在他肩上。
倾奇者低声自言自语:“你不能一直陪着我吗。”
风间华偏头在他脸颊上轻吻,“可以相信我吗?”
多年朝夕相处,他们早已熟悉彼此的性格。他们是一样的,一旦做了某些决定,轻易不会为他人而退让。
翌日,风间华与倾奇者在轻策庄一带分开,后者去往愚人众的主要驻地,而风间华却没有依言赶向璃月港。
倾奇者的预感不错,他要去做些危险的事。
晶石生命体变换了自己的形态,巨隼飞上高空俯瞰大地。风间华向着有愚人众活动的地区侦查——翠玦坡、天遒谷、遁玉陵……
终于,过了遁玉陵与灵炬关的交界,他在一处坡地上发现了异常。
灵炬关附近的山体下,有风间华熟悉的能量波动;他将自己散为蜂群,很快找到了遗迹掩映下的工厂入口。
顺着通风管道进入工厂,蜂群重新聚合为少年的形貌。风间华站在生产区里,安静地等待支配工厂的实验员到来。
脚步声不急不缓地迫近。
“意外之喜……不和你那自视甚高的爱人待在一起,孤身一人来找我,是来送死?”
蓝发的青年一步步向他走来。
风间华紧盯着博士切片,强装镇定地冷笑,“敢来找你,我当然是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也带上了足够的筹码。”
“逃?你可没有散兵的力量。”
“你也只是个切片。”他单手叉腰,“这回,你的本体给他准备了什么样的精神污染?”
“告知真相怎么能算污染呢?”切片眯着眼睛,面带微笑,“更何况,仇恨、绝望、无能为力……这些独属于人的情感,本就是人偶梦寐以求的。”
“……”风间华没在这些问题上纠缠,他单刀直入,“本体让切片留在这里等死,很不甘心吧?”
博士切片的表情骤冷。
“精挑细选出和本体最近似的样貌与性格,灌输要传递给他的记忆,然后逼迫你们留在原地,等候他的虐杀……”
凛冽的风吹向风间华,尖锐的冰棱停在少年喉前半寸。
“不杀我吗?”他大大咧咧地摊手,笑得无畏。
“说出你的来意。”切片平抬手臂,张开五指对准风间华,“希望那是个令我满意的答案。”否则他就要动手了。
“合作吧。”风间华向他伸手。
切片眉头紧皱,“你在做梦?”
“我们有合作的基础。”他目光微颤,像在逃避什么一样看向一旁;生产区中的机械仍在运转,战争兵器在流水线上一件件成型。
风间华眨了眨眼,看向切片,“愚人众仍要把他作为计划的一环?”
“你在说什——”
“你听得懂。”风间华摊开双手,“至少你背后的人听得懂。”
切片的表情骤然变得极其平静,如同一潭死水。
“你想说什么?”博士漠然地看着他。
“他不会顺从你们的想法。愚人众现在是打算各取所需地与他合作?但你们没有可以付出给他的东西。”
“当真如此?散兵为了你,这些年可没少找我的麻烦。”而博士手里恰好还有风间华的躯体与他积攒了数百年的力量,可以用作要挟。
“我也一样。你们无法用我来引他入局。”风间华漠然地回望着他,“我知道的远比散兵更多,甚至远超过你或丑角。”
他紧闭双眼,抬臂向上高指,“愚人众妄图烧尽三重的枷锁,改变毁灭的命运。而在散兵脱离愚人众之后,你们只能强行通过黑棺中不完整的我,来完成计划的前期准备。”
“何等庞大的计划啊……”风间华喟叹着,“声势浩大的造神行动也不过是一次必要的失败,是计划中的一环。黑棺中的残躯,已经能承受那样的力量了?博士,还不解释些什么吗?”
“你天生能整合各种各样的力量。”博士扫视着风间华的身体,“单论适应性,你是比散兵更优秀的实验体。”
“我不知道你们要如何造神,但你们逼迫散兵,是找不到更合适的人去成为载体吧?把自己的切片推去送死,你很不甘心吧?”风间华以肯定的姿态说出自己的猜测,“你们是想要借我,欺骗他走入你们的骗局——让他成为神吗?”
“既然如此肯定这一切是骗局,你为什么还要躲开他来见我?”博士托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研究了数百年的实验体。
风间华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眼,浅蓝灰色的眼眸如同无机质的珠玉。
“你们明知现在的散兵脱离掌控,却还是千方百计不惜代价地想骗他入局……说明这一环无可替代。”
就像曾经无数个被深渊力量侵蚀改造的执行官“公子”。他讨厌愚人众,但也知道,他们付出代价、双手染血,为的是一个不算美好的正确的结局。
他看见过真相……那是他连倾奇者都未曾分享过的真相,在线索一一嵌合之后,他终于把它从记忆深处挖了出来。
“停战吧。黑棺中的那具身体,就当是我送给你们了,让那个完全受你们掌控的傀儡去承受反抗命运的代价……如果还不够,我会把自己填进去。”
“如果你也不够呢?给我一个以次充好的理由。”
“足够的。”
在冰冷的视线中,他扯开嘴角,露出苍白的笑,“我听他说过你的猜测。那已经十分接近事实。”
以倾奇者为蓝本诞生,为了替他受难而降临,没有既定命运的人。
风间华按住自己的胸口,“替代品总得有替代品的样子。我想,一个会无条件顺从你的实验体,总比一个不稳定的炸弹要好?”
博士勾起唇角,“比起二选一,我更想两个都要——”
风雪降临,然而少年的形体骤然溃散,化作尘埃。
“这不是选择,而是通知。你交给倾奇者的记忆,我会将它洗干净——别想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