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城中有不少风间华散布的装置。它们时刻检测着能量异动：例如邪眼，魔神残渣，或者过量的元素力和地脉能量……装置将最终的结果上传至虚空终端，协助纳西妲检查城中是否有不安定因素。

虽然原材料是失活的晶尘，风间华仍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它们。临行前，他原本准备将一部分装置拆除带走；考虑到倾奇者的话，他果断改变主意。

还是把它们留在这里比较有用。不如说，风间华反倒开始担心，这里留下的装置是不是还不够多。

“监测范围足够实现须弥城及城外百里的覆盖……接下来是白名单，我看看……”青年坐在装置旁，截获端口信息进行检查，“草木之神与草神之心，小倾奇，我……”

前三者是过量的元素力，风间华是未知能量过量聚集的高危个体。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能量源，是纳西妲提供的须弥城内基础设施，以及身具特殊力量的人——教令院的大风纪官就在此列。

“黑名单……邪眼，博士，还有我的碎片。”

这三者的能量频率，风间华可能终此一生也不会忘记。

他们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倘若未来依然会走向坏结局……

青年握拳，轻叩自己的心口。

“怎么了？”倾奇者看见了他的动作。

风间华摇头，“准备妥当，我们走吧。”

离开城市的范围，青年再度化形为鸟。能量尚未耗尽的他陪在倾奇者身侧飞行。形如鹰隼的巨鸟在所过之处刮起一阵狂风，倾奇者看得出他很开心——难得地不受束缚，他当然开心。

少年走到哪里，风就停在哪里。休息时，风间华喜欢对着倾奇者展示自己的羽毛。倾奇者把头转到哪边，风间华一定会贴在他的身侧，在他的视野中冒出来。他抖动翅膀，洁白的羽毛上有着一层浮光，对着太阳显出斑斓的色彩。

“怎么，在对我示爱吗？”倾奇者双手抓住他的翅膀根，把巨隼拎进怀里抚摸，“你是不是越来越像一只鸟了？你还记得自己是人吗？”

“我……这不是好看嘛，想让你也看看……”风间华语带尴尬地回应。

“那我要说，我喜欢暝彩鸟呢？你要变成五颜六色的样子吗？”倾奇者手中揉搓着他翼下的胁羽，风间华被摸得不停敲喙，却始终没真的下嘴咬人。

“暝彩鸟……”晶尘发出若有所思的声音，“那我试试吧。”

“什么？”在开玩笑的倾奇者被说得一愣。他连忙低头，手中的鸟体型尚未改变，羽毛却逐渐染上了鲜艳的色彩；以蓝色为主体，飞羽变得灰绿，头顶显出赤红……

风间华抖抖身体，“完全不像啊……还不如变团雀容易。我晶尘里的绿色太少了。”

说着，他张开翅膀，将少年整个拢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倾奇者靠在一人高的巨隼怀里，有些哭笑不得。

他将脑袋抵在他胸前蹭了蹭。越靠近至冬气候越冷，巨隼比人类更高的体温却让人忽视野外的气候，错觉自己仍在家中，裹着厚实的毛毯，昏昏欲睡。

“等下要不要坐在我背上，我带你走？”风间华抱着他的小人偶，轻声询问。

“带我走吧……”倾奇者低沉的嗓音从羽翼的缝隙中透出。

他听起来很累。

在这一瞬，风间华心中涌出一种冲动——把倾奇者拐走。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为他建造一座城堡，在只属于彼此的世界里狂欢，对外界不管不顾，只是相互依偎，直到一切毁灭、不复存在。

但是不行……他们有仇未报，有未竟的事业，有要守护的存在。

晶尘将小人偶抱起，巨隼的身形再次膨胀，将他稳稳背在背上。

风间华腾空而起，气流滑过他的羽翼，在触及背后的人之前便被晶尘挡住。

数日之后，至冬的雪原在眼前铺展。作为愚人众的执行官和他的副官，倾奇者和风间华对这样的景象很是熟悉。为了针对博士，他们回至冬比回稻妻还要频繁。

但今天比较特殊。

白茫茫的雪原之上，夜空中点缀着如纱幔般轻盈梦幻的色彩。绚丽的极光映入大地上行于苦旅之人的眼帘。

走在回廊中的倾奇者与两位年轻的执行官相遇，看见她朝他看来，他主动点了点头。

仆人的目光扫过他肩上幼小的“鸟”，停在这位第六席的脸上，“好久不见，散兵。”

青年对他招手，“又见面了啊，第六席！”

“好久不见……”看她似乎有话要说，倾奇者停住脚步，瞥见一侧的公子，他勉为其难地补了半句，“二位。”

知道散兵不喜欢寒暄，仆人开门见山地陈述：“经过评估，我拒绝了博士的邀请。”

“明智的选择。”

“只是为孩子们考虑罢了。”仆人话中有话，“不必要的损失是领导者的无能——我认同你，库嘉维娜在这方面的了解远不如你深刻。”

“你们聊得可真热闹。”公子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橘发的青年盯住倾奇者，尚显稚气的脸说起话来也直来直去，“传言是真的？不可一世的散兵，想在愚人众里拉帮结派，搞内部分裂和博士对峙？”

晶尘在空气中突显出棱角，隐隐对准了公子，“我能打他吗？”

这不是风间华第一次见到他。现任公子阿贾克斯在四五年前上任，二人和他交流不多。

每次听见公子说话，风间华都有种强迫他闭嘴的冲动。不知道这个人是把挑衅当作玩笑相互混淆，还是知道他们不会计较，所以故意想引起争斗来满足他的战斗欲。

而风间华今天正好力量充裕——有力量当然要为所欲为！

公子跃跃欲试地握拳，“来啊，切磋一番。这一定会是一场愉悦的战斗！”

仆人默不作声地转身，继续仰望夜空中的极光。倾奇者点点小鸟的脑袋，“你不是知道吗，他是故意的。和他打架简直浪费时间。”

但他最终还是跟公子去了竞技场。

风间华的时间恰巧很多——他只是一个副官，不能干预统括官和执行官的公务交流。

宽敞的竞技场中，兵士们空出一片场地，将空间留给了公子与风间华。

公子，愚人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执行官，直到现在也不过刚刚成年，尽管他只是末席，能力和潜力却不容小觑。虽然，倾奇者说公子的实力很可笑。

“他？勉强能和现在的你比一下。”

雪白的小鸟落在地面上，小小一颗毛团顷刻间化作少年形态。

“‘公子’达达利亚……真是个令人怀念的称号。”他翻阅着自己记忆中的历任公子，“你不像他们，你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公子的眸中没有光亮，他曾被深渊吞噬，也曾和诸多魔物战斗。热衷于决斗和磨练武技的他面对风间华，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有多难得？是说他们不会向你挑战吗？”年轻人摩拳擦掌，“多说无益，让我们好好享受战斗的乐趣吧！”

穿着宽大白衣的少年站在原地，将发起攻击的机会交给对方。

擅长近战格斗的青年没有贸然近身，而是先以弓术试探；箭矢携着水流，明亮的湛蓝色光华直冲向风间华。

水箭刺入少年的身体。

众目睽睽之下，风间副官溶于水影，消散无踪。

公子立刻提高警惕，手中长弓用作近战的刀，他旋臂一挥，浪潮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展开。

“防备着敌人突然近身吗？”

声音自四面八方响起。直觉让公子浑身紧绷；视野中有细微的晶尘流动，箭矢向橘发的青年飞去。

“礼尚往来，让我看看你如何应对吧。”

公子拆弓为刃，手执双刀，接下三支箭矢。不等他发动攻击，又是一轮箭矢袭来。

同为飞箭，风间华的攻击与公子不同，三支箭为一组攻击同时发出，上一组尚未接触敌人，下一组已经开始准备。晶尘无需从他本人的位置发起进攻，这让公子难以寻找风间华的所在。

少年还在场上，他甚至没有再次隐去自己的身形，而是闲庭信步般游走——公子必须抵御他的攻击，而他操纵晶尘却如同呼吸一样简单。

一时间，执行官竟在交锋中落于劣势。

风间华有点明白，倾奇者为什么说他比不过自己了。这不是因为他的战斗力更强，而是公子会拿他短短数年间锻炼出的武技，和他使用了数百年的天赋能力硬碰。

仿佛要证明自己有多弱小一样，以短击长……是想以此激发斗志？还是刻意磨练？

就像现在，按照公子的能力换位思考，连乍一接触的风间华都有不下三种挣脱困境的方法；末席却当真把战斗当做提升自己的机会，在他的箭阵中“练习”起来。

他要玩多久？他有什么阴谋？风间华不清楚也不在乎。这不是一场死斗，他是来打人出气的，只管出招。

场地中，被四面八方袭来的箭阵攻击的青年终于有了别的动静。水形自公子手中隐去，青年引臂、旋身横斩，水元素的洪流化作圆弧般的水刃，冲向不断生出箭矢的虚空。

水花与晶尘相撞，一时间，竞技场中如同下起了细雨。

“你站在我的视线死角中，对吧？”

武人脚下水影流动的同时，场地中雷光骤亮！

风间华身上不可避免地沾染着潮气，此时雷霆一起，他的动作也略有迟钝。

有邪眼与神之眼的双重加持，公子的战斗思路也十分灵活。“环境也是战场上关键的一环。没注意到吗？”

“没有必要罢了。”

原本的攻势被雷电打乱，风间华索性放弃了多此一举的箭矢攻击。

他收回所有晶尘，对着公子摆出格斗的架势；风间华飞身朝他冲去，提起的拳头瞬息间已经到了公子面前。

短而又短的一瞬间，公子极其迅速地反应过来，手中双刀架在面前，挡住了这一记重拳；然而这一拳刚落在刀面上，他心中顿时大叫：“不好！”

全无力量的一拳只是一个空有声势的幌子。

数枚细长的晶体尖锥拔地而起，困锁住公子的腰腹与膝踝关节。风间华虚晃的拳单手下滑，扣住公子的刀背相接处，借着对手的力度将刀推开。

雷霆震碎尖锥，公子聚起屏障将风间华阻隔开来，手中水剑染上深紫色，做出前斩的动作。

“轰！”

雷电在地面上炸出一行焦痕。

然而少年却如鬼魅般，顺着自地面爬升的电光跃起，又轻盈地落在公子身后不足三步的地方。

横斩、挥砍、突刺……

越是出招，公子越看得分明。尽管刀上时有力量传来，他却没有任何一击曾打中风间华。

少年借着他的力量，贴着他的刀刃闪转腾挪。

“如水般的流形变幻莫测，常常让人无从下手。你有没有想过，让自己的身法如流形般诡谲？如果没有……今天你可能打不赢我。”

常凡的刀刃要如何斩断水流呢？

然而就在下一瞬，裂帛之声突然响起。

紫色的双刀划破了风间华的衣袖。

“那我可要劝你别留手。”公子身上雷光更亮了些许，邪眼光芒大盛，“不知道为什么，和你战斗时身体的负担格外小。小心些，我要加把劲儿了！”

“什——唔！”

话音未落，雷霆将风间华整个人尽数吞噬！

紫光笼罩的身影一动不动。

尽管是突然出招，这一击有些太过顺利了。顺利到公子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担心在竞技场上闹出人命，他没再追击；数人粗的光柱渐渐散去，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攻击的正中心。

风间华愣愣地望着自己的掌心。发觉身周的雷光散去，他抬起头，隔着浅紫的屏障看向公子。

少年困惑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晶尘护盾——它们带着受风间华控制的雷元素的力量。

明明神之眼不在身边，风间华却用出了属于他自己的雷元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