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原已经跑到了决斗的场地上,被雷光威慑,他略微停步,却又迅速回过神来,单膝跪在神里旁边扶住他的肩膀,看他没事,又去查看赤目的情况。
“怎么还是这把妖刀……我明明已经换掉它了!”比他们稍加年长的男人被士兵们控制住,枫原抱怨一句,抓着他的手腕呼喊他:“赤目家主!赤目前辈!”
赤目被黑障蒙住的眼睛却真的恢复了一丝清明。但他并非被枫原叫醒,而是沉入了更深的幻觉。
赤目是曾经见过的。他见过无想刃狭间,见过那至今仍未平息的雷祸。他造访过无人的清籁岛,曾听闻过海祇大御神的故事,也知道将军在和什么样的危险作战。
他的执念远没有枫原或丹羽想的那么简单,家族的荣誉……对这个锻刀之人而言,还有什么,比“在一心三传之中走得最远”更荣耀?
无所谓背负污名,他一定要锻造出最锋利的刀。
他当然知道那些隐患——有人投放了“杂乱的意志”,如同混沌无序的、无止境的噩梦。尽管如此,那些东西就像玉钢一样,从神祇的遗骸中诞生的晶化骨髓,被人锻造、梳理干净,变成最佳的“力量”。
自古以来都有以身殉道之人。以他的意志为这柄刀杂乱的“意”塑造确切的“愿”,若是他劳费心血锻造的斩神之刀,能成为雷之神手中斩灭噩梦的稻光,让一切罪业魔障尽数消亡……
那该是何等荣幸啊。
妖刀嗜血而显露出更加鲜艳的红。
围观的群众纷纷挤开内圈的官员,一边上前,一边更换服装。八重神子安排的巫女们接管了混乱的场地,进行驱散仪式,而宫司本人站在将军身侧询问,“她呢?”
赤目没有进入一心净土。影没有出手。
“那位大人并不在意,她吩咐我处理,之后仍在做自我的修行。”
八重宫司闻言倒也不算意外,沉默着向遥远的城外望去。
“不知道另一边怎么样了……”
在略显担忧的呢喃声中,她们怔忪地看见,城外亮起了炽白的光芒。
漆黑的粒子与自己的另一部分相互纠缠,二者难舍难分,逐渐变成了巨大的混乱的怪物;就连原本藏在倾奇者领口的小鸟都被不慎卷入,化作扭曲的一团。
炽白的光芒在怪物体内爆发。
风间华看见了自己的过去,回忆起他诞生的真相,以及他被污染的部分。
“啊。是这样啊。”
风间华猜自己或许是为了回应愿望而出现,认为是“原定的命运与他到来之后的命运”,没想过是已经发生过的一次轮回。
而他是众生的一部分……他回应的对象是倾奇者。
拨去最后的迷雾,他看见了自己的最重要的部分——
微弱的紫色光华嵌在少年的心口,神之眼照亮了缄默之棺的内部;无数管道与线路没入四肢与躯干,灰暗的眼睛空洞地瞪视着虚空。
他的意识被强烈地吸引着。
“回来吧,那是你的愿望在召唤你,难道你感受不到吗?”
他听见那具存在了数百年的身躯耳边的声音。
博士的本体在与他对话。
看似是在劝解,然而风间华几乎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吸力——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想把他拖出躯体,将他顺着那道无形的联系拉进黑棺。
金色的印记在他的意识中闪烁,“聚合应当以我为主!可是……”
神之眼蕴含着一个人最强烈的愿望。那份神之眼中留存的,是风间华为倾奇者而赴死的觉悟,也是风间华宣称自己存在的觉悟——濒死的少年在绝境中记起的是踏鞴砂的倾奇者——“那是,属于我的。”
那枚神之眼中,是风间华完整的“自我”。
“还记得吗?”博士本体在他耳边低语,“你本就是个高傲的家伙,你不觉得你已经为了散兵让步太多了吗?”
切片在他身边嘲笑:“散兵可是个贪心的人偶,你知道吗?他想囚禁你,就像我那样将你关起来……”
怪物不稳定的形体更加混乱,晶尘自庞大的异形躯体上流淌而下,不知是血还是泪。
而倾奇者依然面容冷静。
这一切,的确是他计算好的。
雷光在人偶的躯体内流动,深蓝瞳中的一抹淡紫瞬息间明亮,将双眼染上堇色。
稻光化作数柄长剑,在轰鸣声中将博士切片精准地困住。
容貌精致俊美的人偶抬起头,仰视着处于崩溃边缘的爱人,缓缓抬手。柔软的掌心在怪物应该是头的位置摸了摸,就像风间华过去喜欢摸乱倾奇者的发顶一样。
“我的确还想控制你。”倾奇者喟叹,“但你相信我了……你已经那么相信我了。”
堇色的光芒承载着数据,将风间华从神之眼的引力场中剥离出来。
上一次,他强行控制风间华的意识,让两人都受了不少伤。
这一次,风间华主动让他加了这一重“保障”,倾奇者不想辜负他。
“我会让你回来,无论代价多大。但你已经想起来了吧?”倾奇者苦笑着,“我不知道你那时在深渊里看见了什么,不过……
“如果你现在还是讨厌我,想离开,等确认你摆脱了博士,我放你走。”
巨大的怪物却瞬间溃散。
晶尘化作虚幻的人形抱住他,“笨蛋……我才不走。我爱你。”
风间华抛下被污染的大部分晶体,用尽力量变回一只幼鸟,紧贴住倾奇者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