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熙熙攘攘,人流量大,进进出出,谢棠轻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自然地走进人群里,顺着人流出去——
她什么都没做,她选择装死。
然而命运总是不尽如人意,她才走不了几步,身后带着低笑的声音突然叫住她,“谢三小姐,好久不见。”
谢棠轻绷着脸,回过头,想骂他虚伪,明明他们才见过没多久。
他此时却轻轻抬眸,眼神玩味,“听说谢三小姐似乎多了个恋人……作为故交,我有这个荣幸认识他吗?”
“你听谁说的?”谢棠轻眼皮一跳,拒不承认。
“某位漂亮小姐说的。”
她表情有一瞬间的古怪,语气却很轻快,“恋人?一条疯狗罢了。”
她想,这个称呼轻慢又戏谑,对方那样矜贵自持,总不能对号入座,也没有理由追着她计较吧。
何况,他当时是戴着面具出现的,她不认识,也很寻常。
他又有什么理由为一个“不存在”的人为难她呢?
想到这里,谢棠轻担忧的心重新回到肚子里,本就轻佻的神态越发镇定下来,理直气壮且毫不心虚地对视回去。
陆忘言眨了眨眼,烟灰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深浅难辨,他一字一句,声音很低又有点沙哑,却又很清晰地传到她耳边,带着难以捉摸的笑意,“疯狗?”
谢棠轻毫不客气,冷笑道:“是啊,还爱咬人。”
“咬得哪里?”
她下意识想按住自己的后颈处,手抬起来的刹那又止住,冷着脸,一声不吭。
对方却不依不饶,“是后颈,还是……”冰凉的视线倏忽间落在她抿起的唇角上,莫名烫人。
谢棠轻忍不住别开脸,半晌觉得这太灭自己威风了,又转回来,神色冰冷,“你很关心?学生会的主席是除了八卦没有别的事情了吗?”
“别的事情?”陆忘言抬眸望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又垂眼看她,好声好气、很有耐心地提醒道:“现在是休息时间,不谈工作。何况,这些事情确实也远远不及谢三小姐……重要。”
陆忘言平日都是把工作摆在第一位,也注重效率,一向不在私事上浪费多余时间,对他人的示好从来都不假辞色,不然也不会忙到现在——下午三点才吃无法。
此时听到他轻描淡写的话,缩在一旁努力装死的学生会成员都忍不住瞪大眼睛,偷偷扫视他的表情,怀疑自己幻听了。
但他只是神情温润,笑容款款,神态云淡风轻,与平时并无两样,众人深觉自己果然听错了。
谢棠轻眼尾抽了抽,只觉得他愈加不要脸了,何况这人记仇得很,现在更是为了恶心她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她露出一个假惺惺的笑容,“敬谢不敏。陆同学要是不关心我,我会过得更开心的。”
她话里话外尽是嫌弃,陆忘言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起身几步上前,在她警惕的目光下,俯下身子,突然伸手触摸她的后颈。
包含热度的体温从后颈传来,鸡皮疙瘩从脖子蔓延至手臂,谢棠轻头皮发麻,正待她质问时,他却已经绅士地退开,并先一步摊开手心。
一枚黑色机器正静悄悄地躺在上面,细小,无害,轻若无物,反射着银质的光,如若不仔细瞧,会以为它是一枚黑色耳钉。
但谢棠轻认得出来,这是一枚微型追踪器。
她伸手要拿,手腕却被紧紧攥住,对方此时歪着脑袋,浅笑盈盈地望着她。
她抬眸,棕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明亮清澈,眼底的怒气也毫不遮掩,微微蹙起眉,明明很不高兴,但还是按耐住火气,面无表情道:“放手。”
陆忘言没听她的,反而突然使了力气,猝不及防,谢棠轻被拽得往前倒了一下,撞进一个滚烫的怀抱里,对方体贴而稳妥地扶住她的腰,动作自然得像是在帮助一个即将摔倒的倒霉蛋,“地上滑,小心一些。”
其他人本来转过来的目光,又见怪不怪地移开,只当学生会主席在日行一善。
只有谢棠轻绷着脸,实在忍无可忍,低声骂道,“你别太过分了。”
“我只是想要点报酬,可谢三小姐不愿意给,我只好自己来拿了。”
谢棠轻看着他手里消失的追踪器,压着火气,努力心平气和,“你想要什么?”
陆忘言闻声目光落在她抿起的唇角,然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哑着声音道:“什么都可以吗?”
“不行。”她侧过头,避开他的视线,挣开他攥得松松的手,抬脚往外走。
一触即分的距离,让在暗处看热闹的人不免都无聊地转过头,还以为有什么故事呢,原来真的只是助人为乐时不小心的肢体接触。
陆忘言歉意地和其他成员告别,并允诺下次请客,才转身跟上去。
几个跨步,很快,谢棠轻出了食堂,外面风不大,吹得人熏熏然,本来恼怒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她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抄近道走进巷子里。
在准备翻墙之际,一双手揽住了她的腰,然后身后人按着她,用力往怀里带。
谢棠轻额角一跳,用力挣了一下没挣开,反而被他结结实实拥得更紧了,“放手。”
“不放。”身后传来懒洋洋又略带无赖的声音,“除非你让我咬一口。”
“你属狗的吗?”
身后声音幽幽的,“刚刚是谁骂我疯狗来的?”
谢棠轻别开脸,“我可没有指名道姓。”
陆忘言嗤笑一声,垂下头,冰凉的发丝撒落在她颈窝上,有点痒,她不适地侧过头,却被他狡猾地乘虚而入。
他像只标记领地的猫一样,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颈窝。
温热的呼吸轻飘飘浮在皮肤上,尖锐的虎牙时不时轻咬着,时刻要被刺破皮肉的危机感让谢棠轻身体微颤。
她呼吸发紧,闭了闭眼,镇定心神,复又睁眼时,听到他闷闷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漫不经心的味道,“你猜得没错,那个参与竞价的人是我。”
“你喜欢那个omega。”谢棠轻声线毫无起伏,就像是在陈述一个证据确凿的事实。
蓦然地,她后颈一疼,丝丝鲜血滴落,又被陆忘言舔舐着抿去,“我放任你带走她,也不计较拍卖场的损失,我以为我表现得已经足够明显了。”
谢棠轻垂着眼睛,细密纤长的睫毛遮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你想说什么?”
他抬起头,舔了舔尖尖的虎牙,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笑道:“我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你,也和你没有真正的利益冲突。比起针锋相对,为什么我们不能合作呢?我可以替你应付你家族的竞争者。”
日上中天,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街上行人少,荒废的小巷子更是寂静无声,偶尔飞过几只鸟雀,才能听见几声动静。
静谧的环境本应让人冷静,但谢棠轻此时思绪却混乱不堪。
合作?
他家世显赫,又是长子,成年之初陆家掌权人就公开表示他会是下一任继承者,合作是基于双方需求达成的,她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他觊觎的。
“你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
陆忘言稍稍卸下力道,虚虚困住她,维持在一个舒适且带着些微禁锢的境地。事实上,他并不喜欢肢体接触,礼貌且疏离的相处方式才是他一贯的作风,但对谢棠轻,他一松手,她就会跑。
此刻,他低眸望着谢棠轻,烟灰色的瞳孔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碎冰,在艳艳阳光下,流光溢彩。
静谧的午后,像是在播放一张老唱片,他的嗓音在此时动听极了,“就不能是,单纯地想帮你吗?”
几乎是刚听到这话,谢棠轻就忍不住翘起嘴角,就连亲人的供养都参杂着其他算计,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甚至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的人,居然不图回报地帮她,这话说出来时,他不觉得好笑吗?
这世上,向来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然而她还是转过头,朝他粲然一笑。
陆忘言双眸有一瞬间的凝滞,下一秒,突然发出一声闷哼,疼痛从心脏蔓延至全身,冷汗自鬓角滴落。
他脱力倚靠在墙上,脸色因虚弱格外苍白,神态脆弱得如同收藏室里的玻璃娃娃,却依旧挑起眉眼,笑容懒散轻慢,“谢三小姐下手真是一如既往呢,不过,”他话音一转,眯起眼睛笑道:“笑起来也是真的好看,我很喜欢。”
谢棠轻从他手臂上拔起一只针。
事不过三。
他今天越界三次了。
她朝他微笑,言语间暗藏恶意,“还喜欢吗?”
他扬起嘴角,居然恬不知耻地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嗓音喑哑黏腻,“喜欢啊,特别是只对我笑的时候。”
谢棠轻收起笑容,定定看着他,他也不错眼地盯着她,眼神灼热,“别这样看着我,我会觉得你想要吻我。”
他话音刚落,倏忽间,眼角落入一抹轻柔的触感。
在他回神刹那,谢棠轻已然往后退了一步,神情冷漠,“谢云流明晚会在霖江医院接断手,你帮我阻止他。”
明晚alpha和omega的舞会开始,他特意选了一个谢棠轻不在的时间。
陆忘言闻声眼眸晦涩,俯身靠近她,“可以,只是……这个报酬,我可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