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被杀死就是畏惧退缩,继而掉入它们本该掉下去的那道跟先前的土丘的位置重合的长沟里。
形势的变化可谓突然,刚刚还掌握着战场主动权的敌蚁,现在,随着土丘的覆没竟都成了任我方蚁宰割的蛆虫。见此景,我迅速下到地面上,命令防守码头口的第三蚁团立刻出击去支援第一蚁团。我可不想一直当悠闲的看客,积极参与杀敌才不辜负我巢防长的职责,然而,当我和倔强带领第三蚁团冲到长沟旁的时候 竟发现没有敌蚁可供消灭了。敌蚁的数量在局部区域被清了零,这也使己方支援部队行动的意义完全丧失。第一蚁团的活儿干得非常漂亮,在第三蚁团赶到之前就已经让这条长沟在码头一侧的岸上变成纯粹的新巢蚁的据点了。
我走到沟岸边,望见长沟另一侧的岸上有一千多只敌蚁,它们依着沟沿的走势一字排开,惊悚地探着头向沟里看。毫无疑问,是刚刚还爬行在土丘上的那部分老巢蚁,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遭遇震惊了它们的心灵。看到那么多的伙伴竟都成了沟中物,在土丘塌陷前侥幸还没有爬上丘坡的那些对岸的老巢蚁自然是战栗不已。
我也非常好奇地趴到长沟岸边,小心翼翼地探头向下看,而这一看竟把我惊出了一身冷汗。眼下的长沟分明就是一条水流湍急的水沟,此刻,它的水面并无杂物,各种显示着威力的水的形状组合——波浪、泡沫、漩涡……便是它的面貌。理性地讲,我并没有看到坠沟的蚂蚁漂浮在水面上,——哪怕只是一条。这就是说凡是掉下去的老巢的同胞,其身躯肯定都被急流吞覆并冲走了。尽管我经历过大风大浪,是一只见过世面的蚁,然而,看着如此的急流,我也不得不冷静地判断——凡是掉下去的我的同类,无论个头大小其活命的概率基本都等于零。消灭敌蚁是一件令我高兴的事,可是看着同族蚁如此短暂、高效地损命,我的内心不免生出几分怜悯,继而,非常有效的愧疚感也开始折磨我思想的道德中枢,不自觉地良心性地反省——我们对它们也真够狠的啦!
“它的底下天然就有这么一条暗沟,暗河的水是通过上游河岸上的一个缺口流入的沟槽。因为上游的地势较高而这一段沟槽的地势又低了一些,所有的水流经这里的时候就变成了急流。”。不笑不知从什么方向现身,走到了我的身旁,也像我一样神情严肃地看着沟中的水流。
我平静地瞥了不笑一眼,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条暗沟?我明明记得这里是一片平地,可转眼间就变得又是土丘又是流水的沟槽的。”
“我曾经领着两只蚁驾着一艘小船在暗河上探险漂流,偶尔一次逆水而上,我就看到了这条沟槽的进水口。”。不笑抖了抖身上的土粒,继续说:“既然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分支水道,我便决定进去看一看,随就驾着小船划了进去。我们借着水流的冲力顺势而下,决心看一看它的内部的样子,另外,还想找一找它的出口在哪里。我们的船进入沟槽,发现它的内部还算宽阔,只是水流太急并且沟顶又低矮了一些。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要命的是我们的小舟根本就压不住它的船底像是发怒一般的水面,随着水体的起伏而剧烈地波动着,场面十分危急,有那么几回,船身竟还撞上了沟顶上的泥土。幸运的是我们的那条小船并没有很快倾覆,而是在水流的推动下快速前行。直到我彻底看清形势,认为小船倾覆定要发生,便考虑无条件地放弃它。两位伙伴和我想到了一起,也不甘心随船葬身水中。于是,我们三个抓住一个船身被水流托触到沟顶的机会,各用颚夹住一根深入到沟顶并露出耷拉着的植物根须,随又调正身子使六腿牢牢扒住沟顶才算脱离了那险恶的水面。既已安全上‘岸’,我的两个伙伴就想着顺着沟顶倒身爬行,按照原路返回到沟槽的入水口,再沿着河岸朝码头走。我却持相反的意见。尽管我有些担忧一直向前走下去可能会遇到水没沟顶的情况,因为湍急的水流使我判断,越往水沟的下游走水位越高而沟顶应该会阶梯式地降低。老实说那样做是在冒险,是拿着我和两位伙伴的性命去做体验新鲜事物的赌注。但是它俩终没能拗过我,就跟着我一起向水沟的下游倒身爬去。事实上,我想象中的水没沟顶的情况并没有出现,爬行了大约有两千个标准蚁身长的距离后我们就到达了水流的出口。水沟的出口跟暗河没有连接,而是直接流向阳光照射的地面世界。直到趴在沟口向外看的时候,我才弄明白了为什么沟里的水流的那么的急。原来沟口的位置偏高,而它的下面则是一个大湖,沟里的水顺着地势走了一个一百二十度的坡角流进湖里。那水就像是从山上滚落的石头一样,成群结队地朝地势低的地方汹涌汇集,哈哈,如此岂有水流不急的道理。”。
“我迫切想知道眼下的这段暗沟是如何被发现的,它又是怎么由土丘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一段暴露出来的明沟。”。带样走到我和不笑的身边,说出了我同样感兴趣的问题。
“对岸的老巢蚁已开始整队,我们这边的应对策略也得尽快商议出来。”。我用对眼下形势的观察,变向催促不笑尽快把它话语的最有价值部分说出来。
“我们由水沟的出口原路返回。这下子可就轻车熟路了,即便是倒身爬行也感觉身轻意爽、步伐快捷,而不再在乎和恐惧身下的狂涛怒浪。”。不笑眄视了一下带样,随又看了看对岸后撤整队的老巢蚁,终将目光投到我的身上。“在爬到我们现在站的这段水沟顶部的位置的时候我就感觉沟槽里空气在上下流动,这是在其它的沟段没有遇到过的情况,经验告诉我即时的位置区域里一定存在着通向别的空间的洞口,而空气的对流运动正是缘此而生。于是我们就在这一带的沟顶上找,坚信跟踪着气流的活动路径终能找到了洞口的位置。还用坚信吗?事实上我们很快就找到了洞口,随就钻了进去,并顺着洞道的走势向它另一端出口位置爬行。可是没想到那个洞的长度很短,连十个标准蚁身长都没有,我们怀着走长洞的想法,却失望地几乎在瞬间爬到了洞的另一端的出口位置。然而,当我们从洞里钻出来的时候沮丧的心情立刻就消失了,超出期待的眼见使一阵惊喜涌上心头。原来,洞的出口就在码头前的这片空地的右侧,那个地面跟土壁的交界区域。哈哈,这等于是到达了家门口,焉有不欢喜的道理。——后来,新巢跟老巢的关系彻底决裂,老巢派兵入侵新巢,小勇巢防长又安排我把守码头。于是我就想到要利用这条暗沟,把它设计成具有巨大杀伤力的武器来消灭敌蚁。我发现这段暗沟的沟顶和码头前的地面之间的土层并不厚,随就决定通过蚁力把它削得更薄,目的就是将之改造成一个如同食蚁兽的嘴巴一样的高效率的吞噬机器。噢!制造一个巨大、险恶的陷阱,这并不是传说,而是的的确确的事实。于此之故,我就组织第一蚁团的蚁们干了起来,大家的干劲倒是不差,只是有一部分的蚁对我的把水沟设计成陷阱的计划持怀疑的态度。我可不管那些,只要肯做就行,就让事实去做解释吧!——我们的工程的第一步是削薄沟顶;第二步是分别在沟顶中央和沟顶两侧割出三个裂槽,做这一步的目的在于减弱沟顶的承重力;第三步则是把挖出来的土方沿着水沟的走向堆积到沟顶。我们又组织大家从暗沟左右的地面上采掘了不少土方,并将它们堆积到这段沟顶的土壳之上。哈哈,也就是第二、第三和第四蚁团驻防码头前不久,我们的这项浩大的工程总算完工了,而它的面貌便是你们之前看到的那纵土丘。当然,在开工前我也做了计算,空底的土丘的最大承重力是三个蚁团同时站在上面,若是超过了三千只蚁它便会启动坍陷模式。——我的这个承重计算是有依据的,排除掉第一蚁团,新巢的蚁最多不会超过三千只。这就是说即便第二、第三、第四蚁团同时翻越土丘过来支援码头,我方的蚁也不可能压塌了土丘而掉进湍急的沟水之中。——现实是残酷的,老巢的那帮蚁非要挑战土丘的承重的高压,结果悲剧就发生了。在它们的得意与傲慢还没来得及转化为害怕和惊恐之际,便伴着泥土一起被力大无比的流水给送走了。我不想预测掉到水中的那部分可怜的老巢蚁的命运,但是我不得不说水这东西的吞淹本领等于魔鬼。看着它们组团离去,我真的不胜悲切,毕竟都是我们的骨肉同胞。——谁叫它们的另一个身份是侵略者呢!难道我们要用招待贵宾的礼仪招待它们吗?——现实不容感情,同情死者不属于战士思想品性,所以,尽管是悲蚁之不幸,但我更喜己之大胜啊!”。
“那两个躲藏在土丘两头的你们蚁团的小分队的任务,是为在码头前的这块空地上趴伏的同伴们的身上覆土,以确保潜伏的有效性。——做的真好,连我方三个蚁团在往码头方向撤的时候,都没有感觉到脚下的这块平地的特别之处。完成覆土的任务后,那两个小分队便躲藏到码头洞道口的两侧,等待土丘被敌蚁的聚集重力压得坍陷下去。而预期目标一旦实现,两个小分队再向中央靠拢,配合主力对没有掉到沟里的敌残蚁实施最后的歼灭。”。带样思索着看着不笑,它的目光之中也显露着钦佩的神情。“你们潜伏在土丘的正坡下,若是形势发展符合预期——如何行动——我刚刚已经说了;若是形势发展不符合预期,敌蚁集体的重力贡献没能在预期时间里压塌土丘,那就立刻现出身来邀击冲在最前沿的敌蚁,利用行动的突然性使敌阵脚大乱,继而蚁为地增大土丘的承重压力迫其塌陷。再之后,还如前我所说,消灭残敌便成了一件不需要太费力的事。”。
“恭喜你推测得如此完美,简直太准确了,即便让我亲自表达我曾经做过事,比如排兵布阵、战术设计,哈哈,也不见得有带样伙伴叙述的这样面面俱到。”不笑得意地点了点头,“只是出点力气进行了一番劳动,就消灭了一半的入侵敌蚁,哈哈,连我都不敢相信战绩会如此的突出,这种感觉简直是在做梦。五个蚁团五千只蚁,它们一共来了一万只蚁,一半的蚁阵亡——对士气的打击肯定是致命的,还有比这——”
“在这场胜利发生之前,我们已经消灭了敌蚁的三个蚁团,大概有三千只蚁左右吧!”带样打断不笑的话语,“它们一共来了十个蚁团,而目前就已经损失掉八个这样的作战单位了。”
“是吗!”不笑的脸上现出惊讶的表情,“看我获取的消息能力多么低下,竟不知道还有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噢——!也许是事情刚刚发生,信息的步伐还没有跑到码头这边来呢。哈哈,我刚才想说——老巢的蚁真缺乏思想,竟做一些丢脸的事,可是,现在我要说老巢的那帮草包丢脸已经丢破了底线,连蚁少力弱的新巢都打不过,真不知道在战争未发生之前我们向它们交税、纳贡的理由为什么会那样坚定。”
“新巢给了它们无数的资源,然而它们的战斗力和加强战斗力的智慧居然差劲到这种地步,早知道如此,当初我们一点物资也不能给它们。”带样愤愤道:“惯得它们剥削压迫我们的欲望越来越大,得寸进尺到了不顾我们的死活的地步。”
“凭实力说话的时代已经来临。”不笑用看透蚁世间的一切的眼神瞥着带样,“当初正是我们无原则、无底线的忍让,把老巢蚁蚁性之中恶的因素完全调动了出来,结果把它们都给惯成了恶蚁。是我们的善铸就了它们的恶,而恶果还得由我们来承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哈哈,谁又长着前后眼,做事之前就能看到结果呀。我们应当吸取教训,不能再让那种无原则的善良成为思想之中的主流道德,否则,不是终身受欺辱就是天天食恶果……”
……
看着两位伙伴的对话,我压制住了对自己观点的表现欲,头脑中开始默默忖度二蚁话意所投射出的道理。客观地说,不笑的话实实在在地开导了我,使我的情绪离因杀死同族蚁而生的负罪感越来越远。认为,我刚才看着沟中水流的时候心里的感受是纯粹的妇人之仁,只是为了同情而同情、为了悲悯而悲悯,一点都没有去想若是新巢蚁遭遇同样的厄运,——那还能博得老巢蚁的同情吗?我坚信若是胜败的角色调换一下,老巢蚁肯定会欢呼雀跃,而且还有可能会挑选出一部分的新巢战死蚁的尸体作为战利品,将之拖回老巢向那位篡者蚁皇邀功请赏。指望那些老巢蚁把同情的目光投向它们的颚下之鬼,那绝对是幻想。
战争是与力量对应的利益失衡的结果。要取得利益或是维护即得利益,就得毫不留情地消灭跟自己争夺利益的蚁,这是一个容不得犹豫的过程,而在这样的过程中谁心慈手软谁就是在把自己往被消灭者的方向推。老巢侵略军中的具体每一只蚁都是我们的同胞,然而它们又都是一个个具体的杀手。对付杀手,凡是理性的战士一定会认为最好的方法便是成为杀手的杀手。消灭敌蚁而避免自己被消灭,自然的生存规则事实上就是这个样子。
随后我又把倔强叫过来,我们四个千蚁长站在沟岸边,一起观察着对岸敌蚁阵营的情况,同时也在商议下一步的对敌策略。
“那边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