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我和我的伙伴们不是能够忍受自己的战斗收获遭遇抢劫的那种懦弱分子,然而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呀!大家都看明白了一个现实,这就是相对于蚂蚁生理上的微小体型,我们这次取得的战果又显得太过丰硕了。历尽艰辛的奋斗而取得的成果这么大,着实让我们五只小蚂蚁几辈子都享用不尽。——换个意思说,凶悍的鹰类才能做到的事几只小蚂蚁配合着就给搞定了,相应地我们战果的体量简直比一个蚂蚁王国成千上万只蚂蚁几年的食物仓储都大,这么大体量的食物对鹰的胃口来说不算什么,而且那种凶悍的鸟也有能力保护和转移走如此体量的猎物,可是同样的体量的东西让五只蚂蚁保护和转移,这,这绝对是一件做不到的事。能力微小担当硕大,其结果必然是顾此失彼。——不!用顾此失彼来形容我们的能力所对应的担当,哈哈,我觉得在粉饰自身面子的追求上还是奢望的成分太多,而事实上我们连“顾此”都是难以做到的哇!
在全知的提醒之下我们又都下了那根趴身的鸟巢废枝,爪子一踏上地面便以最快的速度爬向鸟巢废墟。我们这样做的目的有二,其一是赶过去再吃上几口幼鸟的鲜肉,二是到那里去找寻另外一只幼鸟的尸体。我们不能容忍两只幼鸟中的一只是活不见鸟死不见鸟尸,那样的话我们用千辛万险换回来的肯定就不是等价的成果了。然而,在又一轮的努力完成了之后我不得不失望地做出自己的评价,其结果或者勉强称之为收获的体现是大大不如蚁意。干脆而坦率地说,再次返回鸟巢废墟的行动基本没有使我们取得收获。首先,新鲜的幼鸟肉我们没能再吃着,因为鸟巢废墟里埋着的那只摔死的幼鸟已经变成了一付被众多贪婪的嘴巴剔得干干净净的骨骸;其次,另一只幼鸟我们依旧没有找到,要知道在找它的过程中我们是兵分五路寻遍了鸟巢废墟上的每一个空隙。
全知是我们五只蚁当中最失望的那一只,它的思想太过深奥,继而期望值也就比我们谁都高。它所期望的将那一窝黄鹂鸟一网打尽的目标实现的不算完美,但我觉得它也没必要为此烦恼,难道它就不能认为那只未能找到的幼鸟,是在鸟巢落地的闪间就被凶猛的大蛇或是其它脊椎动物吞下或是叼走了吗。可是全知就不让自己的意志这么认为,它是个实证主义者,讲究眼见为实,所以我想只有确凿的证据才能解除掉它的疑惑。眼睛未看到事实而仅凭判断认定其结果,这毕竟属于那种难以服心的唯心主义的推理。从此以后那只未能寻到的幼鸟就成了全知的心病,后来,也就是过了很久很久之后这块心病竟然造成它死都未能瞑目。
鸟巢废墟不能再让我们有什么收获,也就是说继续呆在此地已毫无意义,鉴于此,我们凑在一起商量了一阵之后便决定返回王国的领地去。说实话在这片森林里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仅凭潜移默化的体验都能加深不少我对它的印象。而当印象被头脑加工成了情感,与之同步,我思想就对这个黄叶遍地、长木尽插的世界亦产生了微微的留恋。哈哈,留恋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因为它总是用一根无形的绳子拽住现实前进的脚步。我不想被过去拖累,所以我必须挣脱留恋之绳而朝未来的方向前进。
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我们循着来的时候做的气味标记,靠着脚爪持续连接沾了我们的识别体味的标志物,便踏上了远而少险的回程之路。虽说回程路上的经历跟来的时候相比是平淡无奇的,然而有一件很好玩的事我觉得很有必要说一下,我要说的这件好玩的事就是我们搭乘了一趟顺风车,而这也节约了一半我们到家的时间。——哦,请不要误会,我说的车可不是有轮子的那种车,而是具备车的功能的“车”。
哈哈,在我的理解上凡是能够起到代步作用的不论是什么东西——动物、植物,或是非生命的物体就都可称其为行进工具,比如,能离地前进的叫做飞车,能涉水滑行的叫做水车,而能在地面上跑的也就无可别论的叫做地车了。——噢,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们刚刚走出森林不久就看到有一个卧身在草丛里的,长着圆溜溜的身体的黑毛的四腿脊椎动物;全知说那是一只老鼠,并立刻招呼大家要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它,我们谁都没有犹豫便都放开步子朝着目标狂奔了过去;到达了目标身边的时候,我本以为全知又会有什么新的攻击计划要大家实施,但是情况并非如此,老家伙的准确意思是让大家爬上老鼠的身体,像污点一样粘在上面就行了;——也就是在我们之中行动最慢的全知爬上了老鼠臀部的一根长毛,才伸开六腿将之抱住之际,我们的这个新载体就快速起身朝南方的一个土坡的方向跑了过去;直到这个时候除了小头以外,我、小强、带样就都弄明白了全知的用意;——老家伙是要让我们附在老鼠的身上,借着它的脚步行进呀!这样做的结果无疑是省了自己的脚力,如此狡猾的办法也只有全知能够想的出来;老鼠爬上土坡、跑下土坡,继而又在一片玉米地里行进了很久,而当它跑到一片小的干河滩上的时候全知便招呼大家松开鼠身蹦到地上去。
老鼠当然不会自动停“车”彬彬有礼地请它的乘客下站,而我们也不是那种温文尔雅的蚁,用最粗俗的“下站”方式——跳车告别所搭乘的交通工具才是真实的小勇和它的伙伴们的性格。其实这又算得了什么事呀,我们谁又是那种娇气怕摔的蚁,在我们的经历中磕磕碰碰、摔摔栽栽的情况简直如同家常便饭一般的稀松平常。况且在自然界里最适合维护自身生存的手段就是尽力使行为保持警惕和粗俗,因为警惕、粗俗既是生存竞争中抵抗被吃的最有效的防守,也是寻食时对付要吃目标的最锐利的进攻。
活在自然界里只有在吃喝不愁、冷暖无忧、安全有保障的状况下才会出现所谓的绅士、淑女,这正如人类的动物园里关着的狮子、老虎,出生致死的豢养已使它们都成了“举止儒雅”的野兽。然而假若是相反的状况,或者说是我现在所置身的这个自然界,哈哈,我要说具有上述品行的生灵即便没有饿死,也一定会被猎手们当作捕食的对象杀而食之的。
“下车”毕竟不等于到家,事实上我们还得走上一小程的路才能到达王国的巢穴入口。不过我们也不必再为赶路的事上心了,因为熟悉的识别气味使我们意识到目前的位置已经属于王国的领地了,所以站到自己家的“院子”里是不愁找不到屋子的。身下的这片干涸的小河滩是我非常熟悉的一块地方,遍布其上的沙砾使得它的表层是草稀物疏,尽管它的一部分属于我们王国并且我现在身处的位置也在自己王国的领地范围里,可是对于这样的物产贫乏的地域没有哪个蚂蚁王国的上层会把它当作一片真正意义上的领土对待的。但是这片近乎不毛的砂砾地带却具有非常强的战略意义,它的下面地层的深处是条暗河,东西两端则是被暗河连接起来的一条明河的两段。就我们蚁类的活动能力和范围来说,要想由明河南岸向河的北岸去或是由河之北往南来,就必须要从这片砂砾地上经过。我想之所以各蚂蚁王国都要在这个地方划出一块以算作自己的领地,其原因就在于此吧!河滩的北方以森林为主,南方则草地、庄稼地居多。滩南的蚁要想到森林里捕猎、摘果,滩北的蚁要想到草林里寻食、采籽,不从这片砂砾地上经过简直等同于空想。我们王国入穴口的区位就在这片砂砾地正南偏西的一个大土包之麓下,算起来大概有六千个标准蚁身长度的距离,这点路程并不算远,只需用两三个小时我们就能将之走完了。
借着赶路的空闲我把自己的疑惑向全知提了出来,我问它怎么就知道那只老鼠会把我们带到自己的领地的范围里。全知给我的答案是它认识那只老鼠,并且知道老鼠肯定要从沙砾地上经过。带样插话问全知老鼠认识它吗,老家伙的回答是在老鼠的眼睛里所有蚂蚁都一样,——老鼠认识所有的蚂蚁。哈哈,全知说的空洞,带样问的乏味,然而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没有意思,毕竟无聊的赶路需要无聊的话语来调剂嘛。
在日落前我们终于到达了王国的洞穴入口,然而奇怪的是在穴口处除了我们五只蚁是要往巢穴里面钻,其它的,沿途碰到的蚁基本上都是往外爬和准备往外爬的状况,我甚至还看到有兵蚁也参杂在工蚁的队伍里向外爬。这是怎么回事?站在穴口边呆滞地看了一会儿后我便将目光投向了全知。一遇见弄不明白的事情就看老家伙已经成了我的一个不好不坏的习惯,尽管我有绝对的凭自己的聪明才智判断事物的志气,但是身边有着这么一个会活动的“资料库”不免就会动起在思考上省心和走捷径的念头。哈哈,再说很多的弄不明白的情况又都和亟待解决并行出现,如此,又哪儿来的时间去思忖个所以然呀。可是就这一瞥却使我看到全知的脸上浮现的畏惧的表情,紧接着,还未等我问为什么要这样老家伙反倒是率先说话了。
“又,又,又它X的要打仗啦!”全知有些哆嗦地看着我,“我它X的最烦打仗,就知道拼死活,最后哪一方死的蚁少而活着的蚁多便是最后的胜利者。不懂得战术的学问,一点都不讲究战略艺术。”
“打仗!”小强兴奋的差点六腿脱地蹦起来,“哈哈,我看也像是打仗,去年的时候我就经历过一次。太好玩,简直太好玩啦!”
我刚想说我也经历过一次跟红蚁的战斗,但后悔的意识还是赶在说话的工具工作之前把我的这个念头给拉回到了思想之中。把那样的微情小事拿出来向伙伴们炫耀真不如缄默着什么都不要说好,五只蚁跟三十蚁打架怎么能和动辄就是成百上千只蚁参加的打仗相比呢,如果我真的用打仗去形容我的那次经历岂不让伙伴们笑掉了大颚不成!更重要的是小头也要陪着我一起丢蚁,因为说那件事我必然会提到小头,连累别蚁的事我可真的是羞于做出来。
“我也打过仗!”小头仰着头得意地说:“我和小勇两只蚁就打败了一百多只红蚁,而且……。”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我控制住了自己的表现欲望,小头却没有丝毫的控制自己的这种欲望的意思。虽然看到了我为阻止它继续说而使过去的眼色,可它还是厚着脸皮非常夸张地把那次大战红蚁的经历向伙伴们讲述了一番,可气的是它竟将那次战斗的先锋固化给抛出它三分事实七分编造的故事之外。小头谝能式的讲述羞得我是无地自容,我恨不得把脸拱进泥土中不让伙伴们看到我的这个内心的显示屏,可是躲起来脸还有身子在外面露着呢,想一想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面对现实坦然地承受小头吹牛的后果。
也许是我想多了,小头的那番严重夸大事实的话语竟未能引发伙伴们的讥讽和嘲笑,似乎这一会大家都把说话当作了一种负担。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用藏头掩面了。我想之所以会是这样的情况,其原因就在于我们刚刚接到王国传令兵下达的国王指令,要求所有欲进穴的蚁立刻转身插入到出穴的蚁队之中往战事的最前沿赶赴。——战事。传令兵说的战事就是打仗,我们都要以战士的身份加入到战事之中为打仗贡献力量或是牺牲身体。全知又一次判断对了事情的性质,是要打仗,的确是要打仗,而且要打的一定是一场大仗。——马上就要参加一场非生即死的游戏,谁还有插科打诨的兴致开玩笑呀。
在我的四个伙伴之中全知对打仗的抵触情绪最明显,这也符合它老而求稳的心态,事实上我还真没见过一只好斗的老蚂蚁。小强的情绪最激昂,它走在奔赴前线的队伍之中像是打了鸡血一般雄赳赳、气昂昂的,瞧它的那个奋进的样子定是怨恨通往前线的道路太长太长了。带样的情绪最稳定,我观察了它几次,也没看出来它走战斗之路跟走平常的路的态度差别。刚吹了牛的小头边走边往全知的身边凑,应该是向老家伙讨教什么问题,我相信老家伙不会回复它什么好话,因为它竟然问“打仗好玩儿吗?”这样的低端问题。想一想如果打仗好玩儿,全知至于垂头丧气地朝战事的发生地走吗。对了,全知很后悔领着大家搭乘那辆“老鼠班车”,它偷偷对我说:要是回家的全程都靠脚力应该就能晚到至少两个小时,那样的话也许就能躲过即将面临的这场(打)仗了。虽说我对老家伙的怯懦鄙夷地小瞥之一眼,可是我绝对真心理解它。害怕和恐惧是一切生物的权力,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情绪化地阻止别蚁对本能权力的享有和实施。
伙伴们的情绪表现是四蚁四样,如果把我也算进去则是五蚁五样。我的思想被紧张、兴奋、恐惧交错控制,其表现在面容和行为上便是时而焦虑不安时而昂扬激进。我既想在那场尚未感触的战争中展现实力进而塑造自己的威严和声誉,同时也害怕自己不幸阵亡而中断了对未来蚁生的美好憧憬。老实说在向战场奔赴的一路我的思想比之脚步可逡巡的太多,这样的思想所控制的情绪最消耗精力、体力,所以我必须尽快做出调整已使如此的内耗尽快终结。我认为不使自己的注意力分岔的最好方法是让脑子变得一片空白,因为没有想法就等于专心致志。另外我还摸索出一套释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