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眼睡在我两旁的他俩。我的两个伙伴似乎都睡着了,二蚁一个惬意地趴在干草叶上均匀地呼吸着,另一个则是侧卧在干草叶上——看上去也很享受。这样的场景使我立刻否定了自己刚刚的判断,看来上天只在我一只蚁的体内植入了抑制睡觉的程序。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到我们卧身的干草叶子微微摇晃了一下,而在我要仔细观察发生了什么情况的时候固化就像一只敏捷的跳蚤似的六腿迅速支起身子,猛地窜到干草叶的边缘探头向下查看。此刻,小头也被发生的动静惊醒了,准确地说它是被我和固化制造的动静惊醒的。小头依旧延续自己慢热的风格,懒洋洋翻身爬起,瞅着正趴在和固化的身位相反一侧的干草叶边缘观察下面情况的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它X的真该是个哑巴!”固化轻声提醒小头不要说话。
我也赶忙冲小头摆了摆前腿,示意它别说话。
小头意识到当前一定发生了特别的情况,于是它闭住了嘴并学着我和固化的样子,慢慢地爬到干草叶顶尖的边沿伸出脑袋向下探望。说实话,在漆黑的夜晚小头绝对是个干窥觇的好材料,它只有一般蚁的同一部位一半大的那个小脑袋即使探出草叶的边沿亦很难暴露,因为它的脑袋还没草叶边的一个小翘齿大,这使得旁观者在暮色中看很难分辨出草叶边沿冒出来的是一只蚂蚁的脑袋还是草叶的一毛翘齿。
“不要看了。”我冲固化和小头摆了摆右前爪,“我已经嗅到了友好的气息,在草叶底下爬行的是自己蚁,来了三个我们的同胞。”
“气味倒是不错,可是它们是谁?”小头惊异地看着我。
“它们好像发现我们在这片干草叶的上面趴着,”我的目光投向连接干草叶的草杆处,“瞧,它们正顺着草杆往上爬!”
漆黑残光便是微弱的星月之光穿透顶层草叶的遮挡,而洒落在地面表层的视觉状态。我就是借着这暗淡的黝光制造出的羸弱反射,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三个深色的小点点正攀着草杆向上快速移动。从身形上我就能确定那三个深色的小点都是自己的同类,而对方的身体散发出的友好的气味更使我紧张的神经立刻就放松开了。当然,这样的气味也是一个信号,它使我确信来的一定不是敌蚁。
很快,那三个黑点已经爬到了我们趴伏的那片干草叶的叶根茎上,这一刻它们身体散发出的气味也让我闻得越来越清晰,据此,我心里对来者的身份的判断更加确定,——它们应该都是自己的同胞。我的两个伙伴也和我产生了在判断上的共鸣,它俩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我。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便是我对它们两个的回复。对方也像是闻到了我们的身体发出的气味,并通过此识别并认可了我们,因而,当它们的腿足都踏上了干草叶的叶面上之后便同时止步停住了前行。
“亲爱的朋友,请问你们是哪一部分的!”对方并排站立,位置居中的那只蚁冲我们喊道。
“我们是不笑长官的属蚁!”小头扭过身子望着对方答道。
“你们身上的气味已经告诉了我这个答案。”对方的语气中透着少许的无奈,“我想知道你们领头的组长是谁,是谁带你们到这个地方来的?”
“我们的组长是小勇!”小头干脆地回答。
“小勇?”对方听到我的名字被小头报出来后有些疑惑,继而相互看了看,随又耳语了几句。
耳语过后,左边身位的那只来蚁纳闷地问:“小勇是谁呀!”
“我们的组长是小勇。”小头重复着它刚说出去的话,“小勇是我们这个工作组的组长,我和固化都听从它发号施令。”
“小头,你它X的竟说些不着调的话!”固化也扭过身子看着对方,“小勇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是一个王国的蚁。”
“是啊,我们都是骨肉同胞。可是,可是你们的气味虽使我们从判断上消除了敌意,——但我们总得认识认识吧!”
“认识!”固化向前爬了五个蚁身长的距离,这一刻它与对方已经很近,只有三个蚁身的距离了。它继续说:“我叫固化,那个说话不着调的家伙叫小头,在我的身后正向你们走过来的就是小勇。我们三个的名字全都报给你们了,可是到现在你们还没有一个主动报出自己的名字。”
“噢!”居中的那位来蚁耸了耸肩,继而说道:“我们三只蚁组成了一个工作组,我是组长,叫‘带样’。站在我左边的是一只年轻的工蚁,叫‘小强’。我的右边则是一只经验丰富的老工蚁,叫‘全知’。小强很会干活,全知无所不知,这就是我的两个伙伴的特点。至于我,请恕我自嘲,因为朋友们都说我好装腔作势,所以我的名字就被喜欢我的蚁叫做带样啦!”
“带样、小强和全知。”此刻我和小头都走到了固化的身边,我看着带样,补充说:“你们也要到这片干草叶上休息吗?”
“我们想要上来看看这儿的情况。”老工蚁全知嗓音沙哑地回答:“老实说,从这片干草叶下爬过的时候我就闻到了你们身体散发的气味。更老实说,你们的气味和我们的气味同源,因而它使我闻起来非常非常的亲切。——可是,可是你们在这片干草叶上呆着是为了休息吗?”
“是的,”小头继续着它善于搭讪的特长,“白天太累了,所以我们要在这上面趴着睡一会儿。”
“睡觉!”
“当然!”
带样、小强和全知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们,随后它们的这种眼神又相互对撞在一起,再之后我们就听到它们共鸣的哈哈笑声。
“笑什么?”小头纳闷地看着对方。
“难道睡觉也能成为笑话吗!”说这话的时候固化的脚步又向前挪了一个蚁身长的距离。它应该是因我们被对方嘲笑而感受到了屈辱,继而正在酝酿向带样它们发起攻击的行动。
“朋友们,我实在搞不懂你们为什么要笑,所以,请解释一下!”我也向前移了一个身位,站得与固化并肩,看着这三个笑话我们的家伙。
“你们居然还睡觉!”带样止住了笑用显得夸张的眼神看着我们说:“睡觉这件事情只有在王国的穴洞里的时候才能有,但是,只要是爬出了穴口,这档子事儿也就自动消失了!”
“世界上从来没有一只蚂蚁在洞穴的外面睡觉,”全知感叹道:“嗯——,至少在我的生命历程中这样的事还从来没有见到过。我亲爱的朋友们,你们今天让我开眼界啦!”
“那我们瞌睡了怎么办?”小头看着全知问道:“难道——”
“不——难道!”小强没让小头继续说下去,“在蚁穴的外面睡觉就是失职和对自己性命不负责任。看样子你们都是刚加入到工蚁队伍中的年轻工蚁吧,说实话我也就比你们早一年成为出穴的工蚁,但是论在外面生存的经验我可比你们强太多了。”
“怪不得这个家伙叫‘小强’。它自认为自己很强,不过它的面容表现出来的倒全是真诚,——听它说下去。”我心里暗忖。
“蚂蚁是个靠整体生存的物种,只要数量足够的多,那么我们集体行动的战斗力一定是超强的。但是,任何一只单独行动的蚂蚁都是不折不扣的弱者。”小强语速不紧不慢地说:“即便我们是三只蚁一组行动,也连制服一只小青虫的能力都不具备。所以,我们只要一爬出蚁穴就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否则你就是一滩任捕食者宰割的肉。蚂蚁的身体没有多少肉,也不好吃,然而能把我们当作食物吃的动物可多的是啦!稍有放松你就是可能会被不知从什么地方伸出来的粘稠的舌头卷走,或是被尖利的硬喙叨进散发着酸臭味道的胃囊里面去。——说到这里我不得不佩服你们仨,(你们)居然有如此大的胆量在露天的干草叶上睡觉,这无疑是在给饥饿的鸟或是贪食的大虫子提供现餐,即便不当冤大头的餐食,也有可能会被闯入草林的四腿大动物的坚硬的足爪给踏成扁壳。假若我说的以上两条(你们)都侥幸躲过了,那么,我要说夜晚的天气也是个不露声色的杀手。它可以刮起一阵狂风把你们吹得无影无踪,可以突下一场倾盆大雨将你们淹的喘息不得,还可以用静悄悄的温度变化让你们的灵魂凝冻而无任何的知觉。——这都还不是分量最大的悲剧。最最大的悲剧是,在由生到死的过程中你竟毫不知情就下了地狱,当然,如果我说的那些事情真的发生的话。”
“小强,你说的不太对。”全知接过了话题,“死去的方向有很多。有的下地狱,也有的上天堂,当然,还有的既不下地狱也不上天堂。”
“既不下地狱又不上天堂的就是没死!”带样点出了全知话语里的矛盾处。
全知瞥了一眼带样,胸有成竹地开始自己的解释:“谁说不下地狱也不上天堂就是没死。任何生物在死了之后,其灵魂都会变成一团气体飞出作为寄所的躯壳。这样,就会有朝天堂上飞的,有向地狱坠落的,至于天堂不要地狱不收的脱躯气团便是传说中的游魂。因而,躯壳不死,游魂怎么会脱离它呢?我亲爱的带样伙伴,你怎么能说这类灵魂的躯壳没死的话呢!”
“好吧,就算你这个老家伙说的对,反正你是常有理。”带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有理的自然就会常有理。”全知得意地瞥着我们,“跟有知识的蚁在一起是它俩的幸运,你们都很羡慕带样和小强吧!”
我、固化和小头都显露出诧异的目光,并相互用这种眼神交流了一下。眼前的这只老工蚁很有意思,老实说,我们却没有看出来它的知识在哪里。
“要不是不笑把你硬塞到这个工作组里,我才不要你呢!”带样对全知的话很不以为然,“还说我和小强跟你在一起很幸运,你真好意思把这样的话说给别蚁听!”
“实力是不需要用语言去表达的。自打你和小强有了我这个高参之后工作就做得顺风顺水起来,而这就能说明问题。哈哈,缺了我,凭你俩的那副笨样,——可做不到未卜先知啊!”
“我们所有的行动都被你拖了后腿,你那种慢半拍的速度我早就受够啦!你这个天天自以为是的老家伙,拖拖拉拉、慢慢腾腾的,当然是既不逆风又不溯水了!”
“你这个带样,真是个没文化的家伙,这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蚁队工作组的组长呀!你竟能把稳重说成是拖拖拉拉,——还慢慢腾腾的。哼!我实话告诉你,如果没有我的稳重作风为我们三个掌控着局面,任凭你和小强的冲动去行事,不知道会有多少的坎坷和危险在等着——”
“更多的坎坷和危险因为你所谓的稳重拖慢了工作小组的速度,就都追到了我们的屁股后边!”小强忍了多时终于开口了,它打断全知的话,补充说:“你的益处和拖累基本是相互抵消的,嗯——我想在抵消后还会剩余那么一点拖累吧。”
“大蚁说话哪有你这个小青年蚁插嘴的份儿。小强,你给我守点规矩,难道你少说一句话这个世界就没有了语言这种东西了吗!”全知瞪着小强训斥道:“真正的歌唱高手都会很珍惜自己的嗓子,在非正式演唱的时候绝对不会让嘴巴多吐出一个字来。你看你那张不知深浅的嘴巴刚才做了些什么糟糕事,吐出一堆的垃圾话语来还——”
“小强和我都是大蚁,你是一只老蚁,或者说你不是个大蚁。”。小强被全知训斥的不敢再说话,带样竟又打断了全知的话,继续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大蚁说话的时候老蚁不要插嘴。我亲爱的全知伙伴,——你懂得的。”
“我当然懂得。带样啊带样,你看你那个装逼样,要不怎么能叫你带样呢!哈哈,我看干嘛还要文绉绉地给你起名叫带样,干脆就直接不带包装地叫你装逼算了!”
“我知道有个蚁好像是叫‘装逼’。”小头接上了全知的话,“那是在出穴的路上,它爬在我的前面,我听那些大蚁们都叫它‘装逼’,至于它是不是真的装逼我也不知道。”
“我亲爱的朋友,请听我说下去。”全知很有礼貌地冲小头点了点头,“谢谢你又一次验证了我的未卜先知,我说这个世界上有个叫‘装逼’的蚁那就肯定有,总之,不会没有。可是我还是想把刚才的那个问题说清楚,这就是关于我是不是一只大蚁的问题。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大’是什么,我想它是相对‘小’而言的,既然如此,凡不是‘小’的都可被称之为‘大’,所以我就认为‘老’也应该是‘大’的一种具体的形态。“老”是大,我又是从大活到了老,但是跟我们的皇上比起来我又非常非常的年轻。——天上的霭云消散了。看!这会儿的光线多么透彻,尽管此刻正是深夜。这说明什么?说明上天也赞成我的说法呀!哈哈,我亲爱的带样,你说的可不对呀!”
“星月的光芒是照亮了大地,但在大地上站着的可不仅仅是胡说八道的你全知,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