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成,但又觉得它太过激进,我和他一致的观点表现得却是慢步走和快跑的差别。我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固化,表示对它的那三个问题的否定。同时又启发性地对它说:“我和你一样都是有理想的蚁,可是在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奋斗之前还是要先看看现实。我们不能做没见到青虫,就说我要吃青虫的蚁。说的太多就会消耗做的体力,那样等于延误目标实现的时间。”
“固化!”小头说话从来都这么直接,它把大家对固化的印象凝结在了“固”和“化”这两个字上。它用既怀疑又关切的眼神看着固化,继续说:“恕我这么叫你,因为大家对你的印象就是顽固不化——”
“无所谓!”固化面无表情地打断小头的话,说:“名字就是个符号,就像你刚刚得到的‘小头’的称号一样。你都能接受‘小头’,我又为什么不能接受‘固化’呢。”
听这二蚁的这番对话我心里暗暗地乐。眼前的这两个家伙的确都很奇怪,连它们的对话也让蚁觉得古怪而可笑。
小头又说:“固化,我不认为你是有理想的蚁,因为你的理想太脱离现实啦!理想应该结合实际,脱离了实际就是夸夸其谈。所以尽管你说话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懂,但是把你嘴里面吐出的字组合到一起的时候我认为就是荒唐的。”
“一点都不荒唐!”固化反驳道:“相反,我倒是觉得自己很现实,只是看得见、听得着危机感让我比你更有忧患意识。我贪图长远利益,你则是个苟且偷安分子。”
“做工蚁的有长远利益吗?”小头不屑地说:“天生就是天性,我们的天性是什么?是搬运工!皇上把我们造出来的目的不是施展它老蚁家的慈悲,充分地关怀、爱护我们,它需要的是为它和它的王国献身、服务的蚁。我们的生命都是它老蚁家给的,所以我们就应该按照皇上的意志履行职能。一只工蚁能在生命即将结束之前充分发挥出自己的能量,为王国搬运回尽量多的食物,这才不会枉费一生,而持相反活法儿的工蚁才是你说的那种苟且偷生分子。——固化,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一点都不理解,因为理解了你就等于自己把自己推向往死亡走的路上。小头,你的蚁生观是消极的,所以我断定精彩的事注定与你的生命无关。”
“小头有小头的活法儿,”我接过了固化的话,“也许你和我认为的精彩在小头看来就是平淡的,相反。小头认为的精彩你固化也理解不了。——算了,赶了一天的路我想大家一定都累了,睡吧,不定明天不笑那个家伙会怎样折腾我们呢。”
“我也感觉到累了。”固化瞥了一眼小头,调侃道:“比这更累的是与一只没有共同语言的家伙说话,那真是越说越累呀!”
说完,固化倒在地上就打起了呼噜。小头不以为然地冲我耸了耸肩,继而也趴在地上呼呼地睡了起来。我看着它们安然的睡态不觉心中暗暗感叹,这两个家伙都有比我强的地方,最起码它们都能泰然处置自己目前的际遇,心态也很是放得下。固化把什么都看得无所谓,我缺乏它这种泰然的气度;小头总能做到逆来顺受,什么样的不利它都可以适应,我应当学习它的那份耐心。想到这里我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庆幸自己与这两位性格极端的蚁做了朋友。我交朋友就有这样的嗜好,不与性格折中的蚁往来,因为我担心会被那种缺乏主见的蚁带的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第二天我还沉醉在美梦之中享受着幻觉制造的甜蜜的时候,不笑那个家伙就来叫大家起床了。我非常不愿意放弃睡眠,一被强制叫醒就憋了一身的怒气,甚至有向那个暴躁的“闹钟”大发一通牢骚的冲动。可是当看到小头那张惺忪的脸在微笑,固化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爬起身朝宿穴口位置像机器一样的走去,我即刻就没有了对睡眠的眷恋之意,虽然从这一天起我才认识到睡眠对工蚁来说绝对是样珍贵无比的东西。
我赶在小头的前面走出宿穴,后者尽管适应能力强但磨叽也是它永远都改不了的天性。来到穴道上时我才看见已经有很多蚁都在穴道边的小广场上列队了,不笑则站在广场靠着穴壁的一滩凸出地面的硬土块上等待着所有的蚁都到齐之后进行训话。我看到站在小广场上的蚁真多,最起码也得接近一千只吧,而我熟悉的与自己同批的准工蚁都被淹没在黑压压的蚁堆里找不到了。真想不到不笑的工作团队竟有这么多的成员,看来要管好如此多的蚁不笑长官还是挺费心的。小头慢悠悠地走进蚁队里,这时候已经看不到它身后还有什么蚁,显然它是最后一个入队的蚁。小头迟到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因为在跟着不笑来的路上它就奠定了自己“迟到之王”的名声。不笑似乎也意料到了小头一定会迟到,它的神情并没有表现出愤怒的样子,而是眯着眼瞅着小头入队之后平静地点了点头。今天的不笑也许忘记带“愤怒剂”的药丸了,我看它的脸上竟然现出几丝的和蔼的神情。
“我亲爱的伙伴们,”不笑的目光从队伍的左翼扫视到右翼,“今天我们工作团队的人数又一次恢复到了一千蚁,也就是说我们这个队伍重新由缺编过渡到了整编和满员的状态。我很高兴,当然我也非常难过,因为每每看到三十名新来的小工蚁我就会想起过往我们失去的那些病死、老死、战死和意外死亡的工蚁。不过,事情总是向前发展,死亡代表过去,出生才是未来。太多留恋过去的事情不免会消耗蚁面向未来的精力,各位都清楚,只有向前走才能看到希望。凡是存在的,其运动的方向必然是不断地向前。所以我要说有着和我一样心情的蚁,都请让自己的灵魂朝着未来飞翔吧!——在三十名新伙伴到来之前我们大家都静养一百多天,这等于说全年三分之一的时间都让我们在无所事事的吃、喝、睡和微不足道的室内劳动中度过,单从职能的角度讲,我把之前我们的那种度日状态看作是耻辱。假若工蚁活着就是把宝贵的生命时间分配给吃、喝、睡,那又与垃圾、废物和寄生虫有何两样。但是我还要说造物主的安排谁都不能违背,冬休是我们生理遵照生物钟的运行规律所作的事情,没什么可惭愧的。你们都是有责任心、有使命感、有危机意识的蚁,反过来说,与你们的这三种秉性相反的蚁我也绝对不会要,大家一定要相信我看蚁的眼光。既然如此,那么前方——走出我们栖身的穴垒就是各位施展才能的广阔空间,我自信地认为我们团队之中出不了千分之一的孬种,因为我们是一千个意志最坚定、态度最踏实、思想最纯洁的蚁。——伙伴们,现在夜间的气温都已经超过了十五摄氏度,也就是说我们的体质足可以和外面的气象环境相抗衡了,这就是自然向各位发出的行动的号令,在这里我要代上天把‘出发吧!’的口令呼喊出来。——可是各位且再耐心地等待一会儿,毫无疑问我还没有真正发出‘出发吧!’的命令。我的话才说了一部分,而且是不太重要的那一部分,所以我需要大家再等待少许的时间以便听我把话说完。——像往年一样,在出穴寻食的行动开始之前我总得强调一些应该注意的事项。伙伴们,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也很变幻莫测。出去之后你们既可以看到令蚁眼花缭乱的无限美好的自然风光,也会遇到各种意想不到的不测风险。可以说在洞穴里面我们相当于穿着盔甲,而到了洞穴的外面则等同于是轻装软肋、无所凭藉。外面对任何一种动物来说都是个危机四伏的世界,同时也是个总能给你收获的大宝藏。在那里你可能成为猎取者,也可能是被猎取的对象。客观地说,那种生存竞争的游戏是公平的,只看你怎样利用它的规律躲避风险、提高收效。为了收获,包括我在内的每只工蚁必须爬出我们的穴垒去充分接触外面的世界,因为工蚁的天职就是出穴闯荡为王国的延续寻觅食物。——我们在场的每只蚁爬出穴垒之后身份就不固定了,也就是说你是工蚁但也可能是兵蚁、猎蚁、农蚁和采摘蚁、抢劫蚁、搬运蚁,一句话为了获得食物大家什么都要干,如若相反,你和依赖你的王国就只能被饿死。——对工蚁来说,白白在外面游走一天而无所收获是件丢蚁(相当于丢人)的事,所以,为了荣誉更是为了生存,你必须开启自己的智慧,不怕牺牲、永往无前、意志坚定地去找寻你的目标。说到这里我需要对新来的工蚁们解释一下我们到外面寻觅的那一类东西。那并不是什么极难觅得的玩意儿,只要你不傻而且足够勤奋就总能找到适合于蚁类食用的自然恩赐之物。有的新工蚁一定要问出去以后究竟要找什么?我最简单的回答便是看着比你资格老的工蚁的行动去做。假如你找不到可做自己行动榜样的资深工蚁学习,那么你也可以亲自动嘴去尝一尝,如果你的味蕾不反感你的猎物的味道,并且吃了它之后你也没有感觉身体出现什么不适,这样的情况就可以让你确定自己找到了可以往我们的巢穴里搬运的东西。说到吃,我想提醒一下各位新来的工蚁,——你收获的东西在被拖进蚁穴之前是坚决不能先吃的,除非经过我的许可。这是纪律,违反者一定会遭到惩罚的。好啦,最后我还想强调:如果你只顾留恋足步经过地方的风景万物,贪婪地放纵自己的眼睛、触官欣赏、感悦万物,那么我告诉你这将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慢藏诲盗。你的松弛就是在为你的接下来埋藏倒霉的祸根,说不定你的小命也有可能会在这样的过程中丢掉的。大家要知道自然就是个两面派,它往往会在紧握刀柄并让刀尖对着你的同时,又微笑着冲着你说‘我是无害的,瞧我多么友善呀!啊!然后……’,稀里糊涂的——完了。对蚂蚁来说好看、悦耳、沁鼻、赏心的事物往往也都有毒,这种反差就和给大地带来狂风暴雨的闪电是一个道理,——看着很漂亮其实很凶恶啊!因此我要说,如果你把看上去很美的东西等同于温柔、友好和慈爱,那么等待你的就只能是糟糕和更糟糕啦!”说到此,不笑停住了训话仰头朝穴口的方向瞟了一眼,在它收回仰望的目光的同时又深沉地干咳了两声。
“还都愣着看我干什么?出发吧!”不笑的这道命令下的果断,也显出了十足的狠劲。
在我还想看看台上的不笑接下来要干什么的时候,身边的很多大工蚁就已开始调转身头朝不笑刚才仰望的那个方向快爬而去,我的两眼也被它们挪动的身体挡住了视线再也看不到不笑的身影。我真的还想听不笑再说上几句,因为它那极富激发性的训话吸引住了我,听起来它讲的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很接地气,绝对不是那种泛泛的空谈。这会儿我才再次发现不笑可爱的一面,不知是应该喜欢它呀,还是继续讨厌它。
我随着蚁流朝着一个隐隐约约的白点方向爬行,一路上听身边的大工蚁说那个昏暗的白点就是我们的蚁穴通向地外世界的出口,是不笑在训话之前领着十只工蚁把它提前掏开的。这个出口在天冷的季节会被堵的像消失了一样,而一旦到了天气暖和的时候再去掏土把它恢复到原样也并不算是太费功夫的事。大工蚁们还解释说应该是我们现在的位置距离出口太远,所以大家看那个阳光入洞的地方时感觉非常昏暗,而一旦走到了它的跟前我们的眼睛都将会被汇聚于洞口的强烈的阳光刺激得在短时间内难以睁开。毕竟大家都有一百多天没有出穴透风,每只蚁的体表还贴敷着一层具有阻寒保暖作用的甘油呢。
我很纳闷,为什么脚下的路一直是上坡,使我爬起来这么费力。我记得在跟着不笑来工蚁基地的一路上,道路的状况是起起伏伏、上上下下且有宽有窄,走起来并不太累,因为上坡时多费的力总能被下坡时省的力补回来。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开口问身边的一个叫“歪嘴”的大工蚁,歪嘴是我刚交的朋友,它说话给蚁的感觉是直来直去的。
“噢——是这样的,”歪嘴边走边说:“出了前面的那个穴口便到了外面的世界。嗯——,正如不笑长官说的那样,外面的世界太太的丰富了,但是,它也充满着各种意想不到的危险。我就曾经遇到过一次非常吓蚁的事。是一个长着两条腿的巨大爬行动物,他拿着一个比我的身体大十倍——不,应该是大一百倍的又红又热的东西,朝正在专心赶路的我狠劲地压过来——”
“歪嘴前辈,我问的不是你曾经遇到什么危险,而是想让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朝暗白点的方向走的时候总是上坡,这样一直往上爬真挺累蚁的。”我打断了歪嘴的话提醒道:“不过,我对你遇到的那次危险也很感兴趣,希望你能连那件事一起说一说。”
“它说的那种两腿动物叫做人。人是当今万物的统治者,他们就会用一些歪门邪道却自称为是智慧的手段、方法对付其它的动物、植物。”歪嘴身旁的一个叫“多嘴”的大工蚁抢过了话头,它又补充说:“当时,歪嘴爬到了人的家,并找到了很好吃的糖粒。正在它如痴如醉地爬行在糖粒堆里,享受着那种蚁类最喜欢的食物的美味的时候就被人发现了。发现歪嘴的那个人从嘴里拔掉烟头,用燃着的那一头朝它就摁了过去。歪嘴感觉到了危险来临,——还算它命大,在无路可逃的情况下一头便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