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杜掌柜不是很想见谢学士家这位二小姐,不为别的,就京城现在的传言,他觉得此前主动请缨给自家小姐当书铺掌柜简直就是刀口舔血。
一国太子妃写话本,话本销量还不怎么样,这事儿要从他这儿传出去,别说他一家子,满京城所有姓杜的下人都得给圣上诛喽!
可小姐从北疆送了书信,专门要他亲自交给谢二小姐,府上那边来送信传话的人也叮嘱他要听从小姐吩咐,想来是老爷的意愿,没法违背,只能唯命是从。
这不听说谢家人回城了,便忙不得跌来送信。
听说是杜掌柜来了,而且爹娘叫她去前院,谢蓁蓁心虚得哟,八月的天,愣是给她热出了一脑门汗。
又是担心杜掌柜说话不严谨暴露她写话本的事儿,又是害怕爹娘发火收拾她,谢蓁蓁心里火烧火燎恨不得立马飞去,却又感觉腿重的抬不起脚来。
本想在门外偷听一会儿摸摸情况,可管家柳叔笑眯眯看着眼神一个劲儿催促,她实在不好意思。
干笑着进门,眼珠四处瞄看,笑得心虚:“爹,您找我。”
“嗯,依依给你写了信,着杜掌柜送来了。”
谢蓁蓁顺着她爹的眼神看去。
坐在下手处的杜掌柜起身行礼问好,“小的给二小姐请安。”说着拿过桌上的信封双手呈上。
“小姐写了信着小的送来,前日到的,小的本想送到庄子上,家老爷说如此大张旗鼓引人猜忌,这才晚了几日,还望二小姐勿怪。”
“不怪不怪。”谢蓁蓁摆手,瞄了眼信封上的字迹才接过,瞅了瞅低眉垂眼的杜掌柜又鬼祟地看她爹。
谢学士瞪她:“劳烦杜掌柜了,正是用午膳的时辰,老柳陪你吃过再回。”
“不敢叨扰,铺子事多需得小的时时盯着······”
待她爹送杜掌柜出客厅,谢蓁蓁在后面打量两人,视线来回游移,心下觉得写话本的事儿应该没露馅。
谢学士笑着点头,示意柳管家送杜掌柜出门,转头看女儿时,磨牙道:“你那什么眼神?”刚才来自身后的眼神鬼鬼祟祟,令人如芒在背。
“什、什么眼神?”正准备撕信封的谢蓁蓁一惊,又开始心虚冒汗。
谢学士一顿,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现在却不由怀疑,尤其多瞅了信封几眼,“你该不会想着学你二哥······”离家出走?
“我不会。”谢蓁蓁唯恐她爹刨根究底刨出她写话本这事儿,连忙举手发誓,“我才不会离家出走呢,在家待着多好。”
“再说大哥在外做官不能私自离任,大姐已经出嫁,我才不会像二哥那样不懂事儿呢,我留在家孝顺爹你和娘。”
谢学士的心那叫一个烫贴,点着头道:“就是,你二哥不像样儿,可不能跟他学。”
见糊弄过去,谢蓁蓁扶着她爹回主院,微微扭头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吐舌头庆幸,琢磨着给依依写信说一下,一定要让杜掌柜守口如瓶。
谢蓁蓁的好心情,只维持到吃过午膳回自己院子休息。
“······蓁蓁啊,我觉得吧,萧昱这人也还行,你看他长得高,脸也算还能看,最主要的是家里有钱,要不,你迁就一下跟人好好过日子得了······”
这叫什么话?
什么叫她迁就一下跟萧昱好好过日子?
她又不喜欢萧昱,长得高矮胖瘦、脸能不能看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看着依依“胡言乱语”的书信,谢蓁蓁整张脸皱巴成了干枣,缩在榻上喃喃道:“北疆是有什么秘术吗,依依怎么胡言乱语的。”
侍简抽空瞄了眼信纸,道:“蒋小姐是尚书府小姐,蒋家大公子又在北疆军中任职,哪会出这等岔子,小姐您莫要胡言乱语才是。”
“是吗?”谢蓁蓁不太相信,拿近信纸不确定地又看了一遍,看罢气咻咻将信纸丢过去,“你自己看,依依没事儿能这样说。”
侍简拿起信纸,一眼十行不过五息的功夫便面无表情折起信纸,“奴婢帮您收起来,等日后蒋小姐回来对质用。”口中说辞如此,心里却是实打实的赞同,且默默点了个赞,说得好。
又一个“旁观者清”!
约莫是蒋小姐到北疆后听蒋大公子分析过,知晓了她家二小姐进东宫已成定局,这才写信回来劝说安慰,只是看样子没效果且还······
侍简只管收起信纸信封,收在专门存放契书、信笺的匣子中,免得日后找不见。
谢蓁蓁不依不饶,嘟嘟囔囔:“这才多长时间啊依依就变心了,日后还能有谁和我一道同仇敌忾啊······”
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直坐起身严肃道:“不行,我得给依依回信。”
她俩一直都处在同一条战线的,尤其在针对萧昱时,怎么能半途散伙呢?
难不成有谁蛊惑依依,让她改了主意?
谢蓁蓁左手捏衣袖右手研磨,天知道这段时间她憋了一肚子的话,尤其是给萧昱秦六当信差这出,不能跟别人说,可依依又不是别人。
余光瞥见侍简铺好信纸立在一旁,道:“你忙吧,不用管我。”
明明眼前只她家二小姐一人,可侍简却感觉一种熟悉的气氛扑面而来,不由抬头,看见房梁那一刻脑海嗡鸣。
是了,以往被二小姐和蒋小姐一道挤兑时就是这种感觉,既无力又好笑,幼稚但上头。
不用想,现在是二小姐隔空与蒋小姐挤兑人的时候,看样子挤兑对象无疑是姓萧了!
侍简默默转身,才走到门口,身后传来郑重其事的话音,“北疆有问题。”
北疆,那可是边关重地,难不成······侍简转身,就见二小姐点头自顾自肯定:“没问题依依也不会变成这样啊,肯定不是依依的问题,那就是地域问题。”
“北疆风水有问题!”谢蓁蓁煞有其事,不过一瞬又担心,“二哥不会也变了性子说胡话吧?”
放下墨条挠了挠脸颊,犹豫一瞬便握拳振臂给自己打气:“没事儿,他要敢说胡话我也就没必要客气了。”
侍简嘴角抽搐,咬着舌尖压制自己想说话的冲动,生无可恋地转身出门:
太子殿下还真是······眼光独到啊!
能在京城万千或娴雅、或敦厚、或伶俐,或文气十足,或行事周全······的闺秀中,选择最“烂漫”的一位举案齐眉,殿下还真是慧眼选妻······
长林垂手立于书桌旁五步远处,眼神在伏案疾书之人的身上流转,顺便神游天外。
鬼嗖嗖的视线能安什么好心,萧昱停笔,转了下笔杆,无奈道:“书房无事了,你下去吧。”
啊???长林回神,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今儿不给谢二小姐送东西啦?”
这段时间虽说殿下被关禁闭不用上朝,可殿下也没闲着,带人清点库房整理了好几大箱东西,他还以为是给谢二小姐准备的,这不方才得知谢家人回府便立马抢先来回话,就想着得个在太子妃跟前刷脸的好差事呢!
萧昱闭眼,抬左手无力挥摆,示意人出去。
“噢噢。”长林瞬间明了,油里油气地笑着点头躬身后退,“小的懂了,后儿就能见到二小姐,您想亲自当面送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