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蓁蓁回府时可谓是满载而归,不仅买了她爹喜欢的茶叶她娘爱吃的干果,还买了好些文房四宝,当然,画本子就藏在宣纸中。
原本打算直接回屋,想了想让侍简带人把其他东西搬回院子,她带着茶叶干果去主院。
见着爹竟也在家惊喜又意外:“爹,您怎么回来这早?”很是担心她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告假了。
谢学士负手乐呵呵瞧闺女带回来的盒子油纸包,“无事,圣上担心你二哥离家我气坏身子,叫我休息几日再去上职。”
啊,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谢蓁蓁拊手夸赞:“圣上可真是仁君呐!”话罢兴冲冲提议去城郊庄子上待几天避暑。
丈夫未表态,庄氏犹豫道:“眼看你要进宫参加太子妃遴选……”
“那不是还有十来天嘛!”谢蓁蓁摆手,满脸期待:“咱们去个四五天就成,娘和爹正好散散心。”她也找找灵感,今儿去了依依的书铺子看了,冷清的要命,她可得写个好话本让依依赚钱。
府上要清查,说不定还得处理一批下人,事儿多着,庄氏为难。
谢学士笑盈盈听女儿掰着手指说庄子游玩散心计划,钓鱼、野炊什么的听得很是心动,转身与妻子商量:“府上的事儿要个一两日就成,忙完咱们就去,就像蓁蓁说的,待个三五天就回城,如何?”
父女俩都眼巴巴地盯着,她要不答应很有负罪感的,庄氏笑嗔:“你能爷俩都乐子,我要不答应岂不成坏人了?”
“哪里哪里,家里一向都是夫人做主!”谢学士拱手陪笑。
谢蓁蓁也很有眼力劲儿地凑过去给她娘捏肩敲背,“不会不会,就算娘不答应也是掌家主母,女儿明天过来帮娘看账本。”
“你呀……”庄氏哭笑不得,侧头叮嘱:“把你自个的衣服鞋子的整理好就行,免得去庄子玩成个脏猴儿没得换洗。”
明天理事主院这边肯定乱糟糟,谢学士不想女儿掺和,笑道:“有爹呢,你喜欢收拾好你自个的东西。”
见她爹不像前几日眉宇总拢着怒气,她娘也不是愁云满面,谢蓁蓁心里松了口气,辞了爹娘小跑回自己院子。
“快帮我收拾衣裳鞋袜,过两日要去庄子避暑。”她想把侍简侍琴都带着,叮嘱道:“你两也把自己的衣裳什么的整理好,到时候一起。”
……
谢府人本就不多,用了大半天的功夫上上下下审查的一遍,发卖了几个下人,没来得及补人,三位主子便欢欢喜喜去了庄子上避暑。
京城卧虎藏龙,各家消息本就灵通,这不,谢府马车才出城门,好些人家便听了消息,心下还在纳闷,不一时,又有心腹来报。
如果说被迫休沐的翰林掌院学士谢大人此时出城的用意让众人难猜,宫里传出的消息却是让他们震惊。
圣上召见了皇后娘娘,随之皇后娘娘便去了东宫。
这……您是准备废太子另择储君,还是要皇后娘娘做中说和呀?一众朝臣很是摸不着头脑,总觉着风雨欲来!
东宫却是霁月清风,被申饬禁足的萧昱不见一丝愁色,见到母后来很是意外,“母后怎生这早?”
他估摸再怎么着也得过个七八日一旬的,父皇才会让母后来游说劝说,可这才几天!
想到父皇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萧昱微微挑起眉头,朝中发生了何事让父皇这般……
见儿子面无颓色,虽躬身见礼却难掩长身玉立之姿,最寻常不过的宽袍广袖常服竟教他穿出些“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意味,即便秦皇后向来谦逊,此时亦生出磅礴的自豪感来。
她虚虚打量儿子后,施施然走向主位,嗔责:“如何惹你父皇那般盛怒,你自个倒是无事人一般?”
不论别的妇人如何对待丈夫与儿子,在她这里,两人同等重要,若非有此等觉悟,如何能稳坐中宫多年。
萧昱见母后落座,起身往桌边去亲自斟茶奉盏,难得顽皮了一回,“母后这般冤枉儿臣,京都怕是要七月飘雪了!”
秦皇后接过茶盏瞪儿子一眼,轻啜一口,温声道:“于你,独善其身固然好,可你也要记住,太过曲高寡和,即便有能和者,人也会敬而远之。”
皇上之于太子,自然是有父子情,可到底国朝社稷在先,一次两次能以父子情处之,长此以往 ,怕是猜忌怀疑终将占上风,到那时太子若无“和者”,整个东宫岌岌可危!
萧昱如何能不明白母后的忧虑,只是这次被禁足,着实非他之过,甚至连他也难逃父皇的帝王之术!
自己端了茶坐于主位下手,垂眸闲闲轻摇白瓷小盏,不过两息,抬头关心道:“父皇没迁怒您吧?”
这话招来秦皇后一记白眼,“你父皇岂是那等昏聩迁怒之人,今儿过来是当说客的!”
萧昱越发自在,父皇没迁怒,且主动要让母后过来再一次确认他的态度,看来他所不知晓的让父皇着急的朝中大事必是对他有利的,不过······
“儿臣被禁足,京中怕是不太平,终究是儿臣之过,让父皇受累了!”
见儿子到这时候还与自己打太极,秦皇后放下茶盏索性不绕弯子了,直接道:“京城太不太平我不知,不过有一件事儿,你定是想知道的。”
萧昱眉眼未动半分,好似真心如止水超凡脱俗一般!
秦皇后也懒得与儿子打机锋,意味深长道:“谢詹事拖家带口往京郊庄子避暑去了。”
萧昱第一反应是母后早先的念头动摇了,微微扬眉:“您可是有别的想法?”毕竟距离京城闺秀入宫参加太子妃遴选已不足一旬。
秦皇后却是摇头,平静道:“我还是那话,你的太子妃你自己做主,亦或你父皇做主,我不会插手。”年后发懿旨也不过是依照丈夫意愿行事罢了。
“只一样你需得明白,太子妃身份职责摆在那儿,你自己选的人走的路,日后莫要后悔!不然就早早放手,免得误人误己最后落到相看两厌甚至反目的境地!”
听母后再次告诫,萧昱嘴角的笑意盛了几分,突然生出些想和她倾诉的冲动,嘴上却是打趣:“母后这些话都说百十遭了,儿臣谨记于心定不会忘。”
他难得表露主动亲近的亲昵态,秦皇后当然高兴,微微抬起下巴,“既知母后操心,还不殷勤些?”
萧昱失笑,赔罪起身亲自添茶。
“父皇有四子,兄长们亦是人中龙凤,儿臣得享太子尊位,不过是占了嫡出之名分罢了。”萧昱沉声感慨:“父皇于君父一道,远胜皇祖父多矣!”
想当初他得立太子,朝中就有人说他是占了嫡出与排行行四的先机。
三位皇兄的资质并不逊色于他,且因着早早入朝历练能力在他之上,父皇没在年长的皇子中选储君,而是直接立他,无非他母亲是皇后,且在诸皇子中排行行四。
当年,父皇亦是四皇子,不过相较于他,继承大统到底艰难了些!
彼时,萧昱自己也觉着父皇因此偏爱于他,可现在看来,这些猜测不仅肤浅,更是轻视了父皇为社稷之传承国朝之稳定的深谋远虑,为儿子们的一片拳拳之心。
遵循“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的礼法,他该是太子,否则不论立哪位皇兄,国之储君与皇室宗亲的平衡就是一大难题。
父皇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且从未有过避嫡另择储君的念头,所以在三位皇兄于朝堂中有分权攒势兆头时便当即立储,即使当时他还不足十五岁,学业未完亦没能入朝历练。
此后,父皇种种举措都表现出对他的爱重,亲自教导他处理朝政,从不在人前表露任何对他的不满,连立太子妃都是先征求他的意见······
甚至于眼下,因着谢大人之妻出身,谢树兰又私自去边关入伍行军,父皇便开始担心皇权兵权、皇族外戚的平衡,先是明抬暗贬以放休之名令谢大人“黜职”,接着以雷霆之势申斥于他禁足东宫,可谓是一箭多雕!
对于谢家,父皇此举是投石问路伏线千里,当然,谢大人举家出京避暑不论是有心为之还是无意之举,眼下看来令父皇满意,至于伏线千里的成效,有待日后定夺。
对于不忿于旧事的边关武将们,此一招意在敲山震虎,效果如何只等今冬边关动态便能分晓,当然,秋冬之际随边关调兵运粮,自朝臣们的作为亦能看出威慑成效。
最后一用意,就是父教子了。他和父皇之间,明面上是因太子妃人选一事出现分歧,各执己见之下的博弈,实则是父皇在教导甚至告诫于他:日后所得之果皆缘今日因,不可祸乱朝纲败坏社稷。
甚至于萧昱觉得,父皇禁足他是让他未雨绸缪,静思考日后如何破局。毕竟太子妃只能是蓁蓁,无论如何不会有变,而谢氏一门,文武势力兼备的局面已现雏形,对于帝王而言,后族势力贯穿文官武将并非幸事。
“你自己明白就好。”知晓儿子的态度,该说的不过是旧话重提,秦皇后准备给丈夫回话。
萧昱亲自送行,至东宫门口,躬身行礼:“太子妃遴选一事,有劳母后操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