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刺正处于寻找后生会的途中。
他拎着那个黑色保险箱,脚步间距宛如丈量过般,步履平稳地走在道路上。
箱中同族的物什之上遗留着微弱的信息素,似轻烟弥散着,明晃晃地充斥着感官。
这常人不能嗅得的味道像最醇香的红酒,环绕吞没棘刺,强硬地将他的思绪浸泡入过去的旧影中。
舌尖一阵尖锐的刺痛,棘刺抬起眼帘,所有情绪都被淹没在金色的深潭之下。
不是时候。
棘刺这么想着。
他该去后生会身边,这段时间他要尽量跟这些倒霉蛋保持同一范围。
比对着通讯器中阿呆鸟发送过来的地址,棘刺进入住宅区冷寂的大型地下车库。
西南方……应该是这里。
脚步微涩,棘刺环视着空旷的地下车库,目光划过一辆辆安静停泊的车辆,眉锋隆起。
不对。
有年头的住宅区地下车库的通风系统通常较为老旧,不少为节省成本而导致空气流通缓慢,因此车库内会常年弥漫着奇怪的味道。
在这隐有憋闷感的空气中,感官似乎辨认出了某些熟悉的东西。
那丝丝缕缕的味道微不可查地浮动着。
那是……
血腥味。
来自于,人类。
拎着剑匣匣带的手猛地攒紧,棘刺放下保险箱,快速而无声地穿梭在车辆当中。
嗅觉在主人的驱动下极力运转着,棘刺追寻着血腥味,寻找到了最近的一个源头。
一辆深灰的普通轿车。
车窗贴着防窥膜,难以探知车内的情况。
但不会错,就是这里。
棘刺举起剑匣,一下下猛烈锤击车窗。
手臂青筋突显,不过几秒钟,最后一下巨大的碰撞声后玻璃碎裂的哗啦声响彻车库。
封闭在车厢内的铁锈味开闸般铺天盖地喷涌而出,隔着空空如也的车窗,内里是躺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阿呆鸟。
棘刺不顾尖锐的碎玻璃,将重伤的阿呆鸟平稳抱了出来,视线快速扫过伤势。
头部、腹部、右腿,以及其他细碎的小伤口。
棘刺撕开衣摆,紧急包扎止血。他抽.出风衣内袋随身携带的肾上腺素,咬开封盖注射。
阿呆鸟在这一番折腾下缓慢而艰难地睁开被血黏在一起的眼皮,他双眼一片朦胧,瞳眸半响才凝聚出焦距。
“………”
那双唇僵瑟迟缓地张着,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后继无力的气音。
棘刺目光未从伤口上移开分毫,他手下动作不停地驱动着异能力制作医用治疗制剂。一边有条不紊地注射,一边以了然而平静的声音道。
“不用说,我知道。”
显而易见,倒霉蛋们还是没能逃过剧情背刺,唯一幸运的是人还活着。
而且包扎时棘刺还发现阿呆鸟的伤势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下手之人在重伤阿呆鸟后反而故意施为吊着他一口气。
此举用意如何棘刺几乎是瞬间通晓。
呵,他该庆幸他的实力足够棘手到需要某人用人质制衡的程度吗?不然后生会根本没命等到他赶来。
阿呆鸟望着冷静如平常的棘刺,艰难扯出一个微笑,那双涣散的眼睛漫上安心。
“……他…们……”
“比起操心别人。”棘刺完成最后一个步骤,余光下撇,终于看了一眼阿呆鸟。
“你的头部伤势最为严重,还是担心你自己本就一言难尽的智商不会因此而跌至谷底吧。”
阿呆鸟想挤出一个委屈的表情,但棘刺已经将他平躺放好,他只能昏沉地遥望剑士的背影。
棘刺起身回头,他环顾看似空无一人的地下车库,右手搭上剑柄,冷冷道。
“我来了,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声低沉的笑声响起。
金发蓝眼的高大男人自承重柱后不疾不徐地走出,披肩的白色西装随着走动衣摆荡出矜贵而优雅的弧度。
男人嘴角噙着从容的笑意,那张好似艺术品的面孔甫一出现便衬得陈旧的车库似宫廷金碧辉煌。
男人拊掌,轻慢道:“港口Mafia干部棘刺,久仰大名。”
棘刺握着剑柄的手紧到指甲发白,他沉声叫破男人的名字:“魏尔伦。”
一双金瞳淬着刀锋,直视傲慢的北欧神明。棘刺嗤笑,道:“在下区区一个黑手党,哪里比得上鼎鼎大名的暗杀王。”
魏尔伦摇头否认。
“不不不。”
他漫不经心地甩动着薄薄的资料,纸张右上角贴着一张明显是偷拍角度的相片。
“地下实验室的最高杰作、深海猎人仅剩的孤卒——自你在黑手党崭露头角之后,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关注着你吗?”
棘刺金瞳寒意满盈,最深处浮现出燃烧的怒火。他寒声反驳:“孤卒从来都是无稽之谈,就算是以另一种形式,我的亲族们仍旧存活在这个世界。”
魏尔伦嘲讽地大笑,他露出怜悯的神色,道:“另一种形式,你也说了是另一种形式。”
“机缘巧合,独身一人旅行时我也曾在欧洲遇见过如今的她们。”
魏尔伦张开双手描摹着。
“那位红裙的吟游歌手带领着她的族群游荡在深海。他们的姿态,那副模样——”
魏尔伦看着棘刺,那是望着什么自欺欺人者负偶顽抗的表情。
“那是连我这样的家伙都不得不承认的,异类中的异类。”
棘刺神色越加冷硬,他手臂微动,剑匣中锋利而怪异的长剑锵然出鞘。
在空无一物的匣盒被甩开撞击在地的沉闷声中,在逐渐剑拔弩张的氛围里,魏尔伦宛如总结般的念出答案。
“仅剩的,唯一的,独有的。”
“你还不明白你的价值吗?”
长剑指向魏尔伦,棘刺似雕塑冷硬的面容将怒意沉淀:“深海猎人招致的贪婪与窥伺从来不少,如果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魏尔伦挑眉,自顾自道:“不,你不明白。”
“看看你的样子。”
他低笑,深觉有趣。
“曾经我困惑于我亲爱的弟弟为什么甘愿让一个同龄人担任他的引导者,现在我倒是明白一二了。”
“你也好,中也也好。”
魏尔伦叹息,语气平白蔓延出一股宠溺和无奈。
“不自知而怀金过市,这幅共同点该说什么好呢。既然身份有异,实力未盛之前行事就该谨慎。你们两个倒好,大大咧咧。”
“如此莽撞,被黑手党利用也是必然。”
棘刺恍然明白魏尔伦所想,那一瞬间他只觉啼笑皆非,荒谬无比。
“所以,魏尔伦你是在以什么身份说出这句话?”
棘刺佩戴的白手套血迹斑斑,他嗅着地下车库内飘荡的血腥味,声音嘲讽:“在你重伤中也的朋友、甚至马上要置他们于死地的此时。”
“朋友?”
魏尔伦露出古怪的神色,他质疑道:“你居然将这个身份安置在这些人身上吗?中也就算了,棘刺你应该知晓一二吧?”
“后生会,可是身负黑手党对不稳定者的监视之职。”
“友情?”魏尔伦唇角下撇,“从一开始相交就带有目的性的东西,你居然将其称之为如此珍贵之物吗?”
“就连棘刺你——”蓝眸转向浑身肌肉紧绷,无时无刻不戒备备战的棘刺,“也是港.黑首领稳定中也的一环。”
魏尔伦以笃定的语气笑道:“森鸥外惯用的伎俩。你应当很熟悉这个手法吧,毕竟已经在你身上实施的成功而完美。”
锵!!!
刺耳的击铁声响彻地下车库,肉眼难辨的速度、划破空气的剑锋,棘刺与魏尔伦的距离转眼近在咫尺!
魏尔伦腕上昂贵的手表抵挡住了剑锋,他垂首望着如狼般仰望着他的棘刺。蓝瞳与金瞳对视,双方深深望进对方眼底,将对方内里的情绪观摩彻底。
本当脆弱的手表一反常态的坚硬,与剑锋研磨迸溅出火星。魏尔伦声若耳语:“若不是尾崎红叶,你怎可能留下。”
“不是吗?”
长剑压迫的力度猛地增大,棘刺悍然进步,魏尔伦一时不备竟被逼迫地大退几步,鞋底在混凝土地面摩擦出两道重重的痕迹。
锵!紧接着又是一下速度极快的击打,魏尔伦顿觉似被卡车冲撞,当即松劲,借力后滑。
飒————
长长两道白痕刻在车库地面上,魏尔伦微微抬脚,余光瞥了下鞋跟。
“哦呀,不错的力道。”
皮鞋的鞋跟竟被生生磨平了一层。
宛如野兽低吼地警告被棘刺从喉咙中压出,金瞳在光源昏暗的车库内亮的慎人。他几乎嚼穿龈血,一字一顿。
“别·牵·扯·她!”
面对棘刺恨不得咬断他喉咙的目光,魏尔伦就像在看误入歧途的受骗者。
“少年人涉世未深,一些虚假的所谓亲情友情就能将你们骗得团团转。”
他神色隐含痛惜与怜悯,那副样子好像医者面对无可救药的患者一般。
“你竟将利用者当做亲朋,太可悲了。”
棘刺越加恶心,呕吐欲塞住咽喉,让他面色覆盖阴霾。他横剑,毒素鼓动着、翻卷着海浪般自剑锋之上盛大地燃烧。
“从刚才就一直自说自话,自顾自笃信着你所认为的事实。魏尔伦,你太傲慢了。”
毒素自脚下蛇一般向前蔓延,锋锐如刀的黑岩借此为依托,山脉迭起似春笋缓缓谱写攻击的前奏。
“还没从自我感动的世界里清醒过来吗?”
魏尔伦轻笑,满不在意:“我不会与迷途者争辩。”
“在中也还没有被迷惑到你这种程度前,我会把他从利用他的黑手党中带走。我会杀死所有束缚他的羁绊,覆灭所有深害他的毒物。”
蓝眸如钉锥刺向棘刺,北欧神明般的男人势在必得:“从你开始。”
棘刺扬剑,恨声低喝:“你这个自恃兄长的混蛋!”
这便是开战的信号,琴弦倏然崩断!棘刺与魏尔伦同时冲向对方,各处两方的两人瞬息交手!
嘭——相撞与对抗间产生的无形冲击以两人为圆心,涟漪般层层荡开,冲起阵阵尘灰!
棘刺的长剑下斩,快、快、快!极快的速度!一呼一吸间几剑瞬出!
魏尔伦以腕间狭窄的表带为盾,几次接下狠戾地剑斩,侧头以毫厘之差躲过燃烧着毒液的剑锋。
棘刺在攻击的间隙质问:“后生会其他人呢?”
嘭!魏尔伦一脚落空,石板顿时在恐怖的力道下皲裂翘起。
棘刺挥剑,毒素凝结的黑岩向天展示着一角角闪烁着寒光的刃尖,层层叠叠如同板块挤压高抬而起的山脉让魏尔伦一时毫无落脚之地。
魏尔伦硬生生以腰部力量在半空扭转身形,抬腿侧击踢断一角尖岩,飞出的岩尖被不知名的力量裹挟着子.弹一样射.向棘刺。
叮!剑光闪过,岩尖被一分为二。
“回答我,魏尔伦!”
魏尔伦从容地站在岩尖断裂后腾出的狭小落脚点上,徐徐道:“这个地下车库共有350个车位,如今停泊了143辆车。”
他比出四指:“在这143辆车的车厢中,只有随机四辆藏有彩蛋。”
棘刺双眼微微张大:“你……”
魏尔伦笑了:“没错哦。”
他伸掌,向棘刺示意脚下毒素黑岩形成的山脉。
“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过度使用大型毒素流为好,毕竟重伤的他们可受不起半点折腾。”
棘刺面色阴沉下来:“………”
魏尔伦勾起唇角:“棘刺,你知道你在暗杀界素有“刺.杀黑洞”一称吗?”
“高达五亿的悬赏金,望风而来的暗杀者却纷纷在你身.上折戬沉沙。我实在好奇,你的实力能否与高额的赏金匹配。”
“现在。”魏尔伦一双蓝瞳翻涌上森寒刺骨的杀意,“让我们正式开始验证吧。”
唰——!!
什??!!
出现在棘刺眼前的,是本该因绵延尖岩而阻隔在另一头的魏尔伦。
“试试这一招吧。”
魏尔伦举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