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小店打烊后,夏遥带着徐隽宴去吃夜宵。
烧烤店里,她又在服务员脸上看异样的表情。
夏遥朝她笑笑,服务员愣了下,低眸迅速离开。
“看看你干的好事,我一带别人来吃,就都以为我换人了。”
徐隽宴抓住她话里的漏洞:“怎么,还带谁来吃了?”
“……重点是这个吗?”夏遥无语。
“看来让你乐不思蜀的不只是店铺,还另有其人啊。”
徐隽宴抬头,一双眼仿佛能看穿她。
“干嘛干嘛,吃你的。”
夏遥开始耍赖,拿了串肉塞到他嘴里。
徐隽宴轻笑,放下肉串,优雅地擦了擦嘴边的油,才说起正事。
“画室转让了,存款和精力全砸在这家店里了,真不打算回去了?”
“再说吧。”夏遥掩眸。
“这次过年,陈阿姨和夏叔叔可没少念叨,两个老人虽然嘴上没说,也看得出来很担心你。”
“马上就要满三年了,你知道的,再没有消息……”
后面的话徐隽宴没再说下去。
廖予欢失踪快满三年了,当地警方通知过,届时综合评估后,确认失踪人员没有生还的可能,法院会直接判定失踪者死亡。
夏遥心里其实都很清楚,她只是一直刻意在忽略那一天的到来。
还有三个月,奇迹发生的几率近乎渺茫。
对于廖予欢的失踪,夏遥没有任何能力作出改变,更没法手眼通天地去做任何调查,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等,等那个虚无缥缈,可能再也不会出现的答案。
这两年多来,她去过无数次那片海滩,可除了茫茫海浪,无人能给她回应。
海滩已经开发得愈发成熟,资本不断投入建设新商业区,就连廖予欢失踪的海域,也被开发成了一个沙滩乐园。
潜水大厅依然开着,可那两个失踪的学员和教练,再没人关心了。
“万一呢。”夏遥无意识地咬着肉串,喃喃道。
-
回到住处时,已经是深夜。
她和徐隽宴许久未见,聊了很多家常,基本都是关于京市那边朋友们的消息。
谁谁结婚离婚了,又有谁怀宝宝了,还有谁辞职出国读书了。
离开近三年,那个世界对她来说恍若隔世。
如果廖予欢没有消失,她现在应该偿还完所有债务,准备开启人生的下一个阶段了吧。
夏遥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进门就抱着豆花黏糊,她走进书房里,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笔记。
笔记翻开第一页里,夹着一张相片。
在夏遥空白的感情经历里,曾有过一抹痕迹。
上大学时,她和廖予欢虽然在不同专业,但因为都有绘画课,艺术学院和建筑学院共用一栋教学楼,部分选修课也会有重叠。
她是在一节艺术理论课上认识梁怀逸的,那节课油画系和建筑设计系一起上。
那天廖予欢提前给她占了座,她像往常一样卡点进教室,准备花两分钟迅速吃完包子,结果每次都要迟到的教授突然准时到达,她吓了一跳,就在她差点噎住时,面前突然多了一瓶牛奶。
夏遥转头一看,是邻桌一位长相秀气的男生递来的,她一脸感激,戳开牛奶包装,解了燃眉之急。
廖予欢介绍说,那人叫梁怀逸,是她们班班长。
之后两个专业的班长突然组织了一次爬山联谊,梁怀逸在那次活动中,主动要了她的联系方式。
随后梁怀逸便开始了猛烈的追求。
夏遥自小生得漂亮,性子又开朗大方,一直不乏追求者,梁怀逸对她来说,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她像往常一样给出了明确的拒绝。
但梁怀逸是个契而不舍的人,打着同学的名义,多次送礼物、制造见面机会。
那次答应他的第不知道多少次表白,是因为跟廖予欢吵架了。
梁怀逸又一次托廖予欢给她送蛋糕,是他特意在离学校二十公里的甜品店买的。
他打听过,夏遥喜欢吃那家店。
宿舍楼里,因为睡懒觉被叫醒的夏遥,有些起床气,皱着眉问:“怎么了欢欢。”
“你要是不喜欢他,就狠心拒绝,欲拒还迎有意思吗?”
廖予欢将蛋糕塞到她手里,语气不善。
“我拒绝了啊。”夏遥一脸莫名其妙。
“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拒绝了,却还是有意无意地给对方希望。”
“你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吗?拒绝了为什么还总是给他见你的机会?”
“那我总得去上课吧。”
“除了上课,频繁的聚餐和联谊活动呢?”
“那么多人呢,又不是单独两个人。”
夏遥爱凑热闹,她不觉得参加活动有什么问题。
廖予欢情绪有些激动:“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不是你们play的一环。”
“我一直说过不要再帮他转交任何东西了。”
夏遥的起床气逐渐升级,说完就将手里的蛋糕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那你要我怎么拒绝他?”廖予欢声音高了一个度,有些颤抖,“你们之间的事,自己处理好,别再拿我当传话筒了。”
夏遥觉得很委屈,认识多年,两人不是没有吵过架,可她觉得这次是廖予欢不分青红皂白。
“行,我现在就去处理。”
她说完就直奔男生宿舍,让梁怀逸下楼说话,明明是来说清楚的,却在见到跟来的廖予欢后,脑子一抽,赌气地答应了他的表白。
她知道廖予欢全都听见了。
两人冷战了一个月。
而她稀里糊涂地开启了一段恋爱,梁怀逸算是个体贴的人,约她去看电影、逛街,每次都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帖,开始几天还觉得好玩,之后便一直兴致缺缺。
直到一次逛学校环湖时,梁怀逸第一次牵住她的手,低头想吻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那一刻她觉得有些恶心。
恶心自己,居然因为赌气,做出这种荒唐事,同时伤害了两个人,一个是无辜的梁怀逸,一个是自己最亲近的好友。
她和梁怀逸说了无数句抱歉,并且提出分手。
高傲的夏遥决定先低下头颅,主动去找廖予欢道歉,两人哭着和好了。
很快就是期末周,大家都在紧张复习,梁怀逸没再来找过她们。
那年暑假她独自去了尼泊尔雪山玩,新学期开学时,便听说他听从家里安排出国留学了。
她和廖予欢也默契地没再提起过这个人。
直到廖予欢失踪后,夏遥去了她的房间,看到了那张照片。
上面是梁怀逸在一次比赛中的获奖照片,清俊的少年手里握着奖杯,笑得一脸灿烂,照片后方写着两个字。
「忘词」
她们一起去看五月天演唱会前,廖予欢曾介绍过这首歌。
“他说,在最喜欢的人面前,不管彩排得多好,都会忘词说不出口。”*
而她也终于明白廖予欢那次情绪爆发,以及后来不曾见她谈过恋爱的原因。
如今她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体谅身边人的情绪,也不可能再做出那种糊涂事,却再也没法弥补当年的亏欠。
夏遥盯着那张照片,呆呆坐了一会,回过神来时,已经是满脸泪水。
-
几天后,徐隽宴休完假,夏遥抽空送他去了机场。
“五月以后,要如何选择,好好考虑一下。”
下车前,徐隽宴叮嘱道。
“知道啦,啰里八嗦的。”
见她转头看窗外,徐隽宴语重心长:“大家都在京市等你回来。”
夏遥这才回头,嘴唇嚅动了几下,最终也只是说了一句:“起落平安。”
回到店里时,大家都已经做好了营业准备,正围坐在一起聊天,叶桐一家三口也在。
见她进来,都打起了招呼。
“中午好啊。”
“中午好。”
夏遥心情有点低落,聊了几句就进休息室了。
休息室不大,放了两个置物架,两张沙发、一张茶几和几个折叠床,夏遥直接躺在了沙发上。
片刻后,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
夏遥抬眼,是叶简,手里拿着一杯水。
她关上门走了进来,把水放在夏遥面前,问道:“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夏遥摆摆手。
“这几天看着你情绪不太对。”
“有吗?”
夏遥摸了下自己的脸,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有。”叶简声音轻柔却坚定。
“可能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是为了你之前说的那个好朋友吗?”
夏遥不想隐瞒,默认了。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你一个人在阳城无亲无故的,要是遇到什么事,尽管找我,兴许我能帮上忙。”
“你可以拿我当朋友的,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好。”
夏遥看着她真诚的双眼,感激道。
两人走出来时,叶桐正皱眉看着手机。
关歆蕾凑近,问道:“怎么了?”
“付江杉他爸,正月十六要在村里办婚礼,说是要摆流水席,给村里每户人都发了请柬,连村书记都在群里招呼大家有空都去参加。”
夏遥和叶简正好经过他们身后,都是一愣。
关歆蕾是金照隔壁村人,和叶桐是高中同学,当年付江杉家的事,几乎周围几个村落都传遍了,她也是一清二楚的。
“什么烂人,一把年纪了还好意思办酒席。”她一脸嗤之以鼻。
夏遥回想起那天见到的一家三口。
“这咋办啊,去也不对,不去也不是。”叶桐挠挠头。
叶新鸣在G市也算是事业有成,这回在村里整这么大的阵仗,明显是要为自己正名。
可身为付江杉的好友,他是打心里不愿意去的。
“我是不想去,可咱能博人家面子吗?”
毕竟是一个村里的人,他们又在村里做生意,村支书都开口了,不去不合适。
夏遥没再听下去,走进吧台清点物料。
叶简叹了口气,跟着走了过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最近估计挺不好受的。”
夏遥抿嘴。
她抬眼看了下前方,庄筱霖和秋姐在逗会会玩,笑得十分开心。
叶桐夫妻俩还在皱眉讨论。
确认没人看这边,她开口问道:“阿简,你喜欢付江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