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国际机场
赵至乐紧紧抱住许蓁,眼眶通红,“你怎么就忍心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说完她抬起头来,眼底闪过一丝坚定,“要不我也辞职去华市吧。”
许蓁看得出她眼里的担心,宽慰着她,“阿姨不是还在这里吗?”
“你随时都可以来华市,我带你去看海怎么样。”
赵至乐委屈巴巴地说道:“我现在就想去看海,那几千块的工作谁爱做谁。”
许蓁摇头道:“我又不是不回来的,但是后我有时间回东城,我还要到你那里去住呢。”
赵至乐道:“没问题啊,我那永远有你的一个房间。”
樊清走过来抱了赵至乐一下,笑着说道:“谢谢至乐一直帮我照顾蓁蓁。”
赵至乐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阿姨,您别这么说,蓁蓁对我也可好了。”
早些年赵至乐刚出来找工作的时候,口袋里没几块钱,加上妈妈频繁生病住院,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在此之前,她当过公司的文员,那一年在冷冽的冬夜里,她没钱租房子,只能等公司的同事全部回去之后,自己又返回公司,在茶水间的沙发上住了半个月,最后是因为被检查的保安发现之后,把她的东西全部丢出门外,无奈之下,赵至乐只好给许蓁打电话。
在她被赶出来的半个小时后,许蓁风尘仆仆地赶过来,给她拿了一件很厚很厚的羊羔绒外套,然后带着她回了出租屋。
许蓁直接付了半年的房租,让她好好住着,好好找工作。
开春的时候她又找了一份工作,因为是新来的,经常1被欺负。
她生日那天,加班到十一点,许蓁拿着蛋糕在她公司的大厅等了两个小时,在生日还剩的三十分钟里,许蓁硬是要让她许愿。
后来不近人情的保安又在催促她们快点离开,两人在街边的长凳上,看着对面门口一闪一闪的路灯,一口一口吃着蛋糕。
赵至乐没赚到钱的那几年,开玩笑问许蓁能不能养她。
许蓁每一次都会在她的玩笑话中十分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
赵至乐感激命运给予她一份毫无血缘关系却如同一直点亮她生命的至暗时刻。
飞机划过云端,东城的记忆随之抛在脑后,许蓁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到华市里。
华市比东城热,许蓁走出机场大厅的脱了身上穿的大衣,摸到大衣口袋的手机的时候,突然弹出来好几条信息。
周雅澄清了。
她发了两条录音控诉方其工作室的恶劣行径,在社交平台上力挺许蓁。
一时间各方声音又吵了起来,许蓁看着手机里为她解释的词条,默不作声灭掉手机屏幕走出了机场。
网约车把两人放在一处四合院门前,许蓁的外公外婆早就站在门口等着她们了。
许蓁下车之前有些紧张地看了樊清一眼,樊清摇摇头,宽慰她道:“外公外婆不知道,我还没和他们说。”
许蓁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下了车,两个头发苍白的老人立刻围了上来,许蓁眼眶一热,笑着喊了一句,“外公外婆。”
外婆林丽华握着她的手,老泪纵横道:“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许蓁抱了抱两人,“我很想您们。”
四个人坐在餐桌前,许蓁看着前面热气腾腾的饭菜,心中就好像被无形的手狠狠地捏了一把。
清蒸海兔,椒盐皮皮虾,蛋炒蛤蜊,水煮鱼,都是她喜欢吃的。
两个老人就这样期待地看着她夹菜,许蓁尝了一口海鱼,“很好吃!”
林丽华一脸心疼地看着她,“好吃就好,好吃就多吃点,我的乖乖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啊,瘦了那么多,外婆看了都心疼。”
许蓁捧着碗说道:“我吃很多的,我能吃满满一碗饭。”
旁边从许蓁进来开始就没说话的外公樊则容突然说道:“能吃多少?瘦得和电视里的模特一样,看着健康,实则一身病。”
林丽华瞪了他一眼,“你这说的什么话。”
樊则容老脸佯装一横,瞪了回去,起身往厨房走去。
林丽华对着许蓁说道:“你别管他,他比我都还想你,今天一大早就去码头那里买刚捕捞上来的海鲜,生怕自己起不来,定了三四个闹钟。”
许蓁笑着点点头,看见樊则容端出一碗虾仁鸡蛋羹,放到许蓁面前。
林丽华奇怪问道:“我没做啊。”
樊则容面无表情地坐在,拿起筷子,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做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老头子竟然下厨。”
樊清笑道:“爸,为什么我没有?”
樊则容道:“你不是一天天都想跑外面去吗?家里的饭菜能留得住你?”
樊清娇嗔,“偏心。”
许蓁低着头看着面前的鸡蛋羹,豆大的泪珠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樊则容一脸紧张道:“难不成是我做得太难吃了?”
林丽华心疼地拿着纸巾帮她擦眼泪,“怎么哭了?”
许蓁按期勺子舀了一大口鸡蛋羹放到自己嘴里,“不是的,是太好吃了,谢谢外公。”
看着许蓁破涕为笑,一脸享受地吃下他的鸡蛋羹,那双因被岁月风霜浸透过的眼睛顿时红了起来,但是依旧嘴硬地说道:“好吃也不知道回来,你一回来我能不给你做吗?”
“那我以后想天天吃,外公也可以给我做吗?”
樊则容小时候对许蓁很严格,许蓁有时候做得不对就会得到一顿骂,骂完之后饭桌上都会出现一碗虾仁鸡蛋羹,像是来自他的无声的道歉。
许蓁每次都会假装不吃,也都会在樊则容拿起鸡蛋羹去喂小猫的时候对着他的背影着急地喊我要吃。
林丽华笑着说道:“他可乐意了,蓁蓁想吃,外婆也给你做。”
樊则容看了她一眼,抱怨道:“你这是什么话,我难道连一份鸡蛋羹都不会做吗?”
接着他又对独自在旁边郁闷的樊清说道:“你的也有,在里面,自己去拿,难不成还要我这把老骨头去给你拿过来。”
樊清一喜,立马起来进到厨房端出鸡蛋羹,拿勺子吃了一大口,“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好吃。”
“多少岁了还怎么跟小孩子一样。”
——
热闹的杀青宴,裴云玦最后一个出来。
导演和其他演员早就来到了现场,众人把一人高的蛋糕围起来,端起香槟庆贺,“杀青!”
裴云玦一同举着酒杯,一饮而尽。
导演陈向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辛苦了,连续四个月的高强度工作,很难有人能一直保持热情。”
他还半开玩笑地说道:“不会怪我对你那么严苛吧。”
裴云玦敬了酒陈向洋一杯,道:“怎么会,我更应该谢谢您能给我一个机会。”
陈向洋对着年轻人十分欣赏,谦逊又努力,合作过那么多演员以外,因为自己追求极致完美的性格,受到不少艺人的吐槽和反抗。
但也就是因为这种对完美的追求,也让他一枝独秀。
但是他从来没有看见裴云玦对他表现出什么不满,甚至在私底下悄问过和他一起的工作人员,对他的评价都是敬业,低调,谦逊。
当陈向洋知道他不是科班出身却能在大屏幕里掌控好每一个表情、达到他的每一个要求的时候,他甚至能想象这个人之后的路能走得多远。
“你是个好演员,以后有机会希望再次合作。”
裴云玦点头,又敬了他一杯,“谢谢陈导。”
陈向洋笑着走开,突然又回过头来问道:“听说你在谈恋爱?”
对上裴云玦有些死气沉沉的目光,陈向洋道:“没别的意思,我也不是说演员不能谈恋爱。”
“我这电影也不是靠抄cp的热度买票房的。”
“这几个月占用了你那么长时间,帮我和你的女朋友说句抱歉。”
裴云玦身躯一震,微微点头,声音有些颤抖,“好的。”
杀青宴结束之后,陈容在解散的人群中找不到裴云玦,只好又回到办公室,发现他对着手机发呆。
裴云玦后面的一周状态很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场戏导演给的压力太多还是因为什么,陈荣总是看见他半夜拿着剧本坐在门外,像是在背词,但是双目无神,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一样。
陈荣走过去说道:“裴哥,今晚还有晚宴,我现在去备车?”
裴云玦很久才回过神来,他空洞的眼睛看不出情绪,语气淡淡,“不去了,帮我推掉吧。”
“可是很多导演和制片人都会去,你是不是应该多去露个面?”
裴云玦哑着声音说道,“这些年我不是一直在露面吗?”
“不去了,我今晚直接回东城。”
“那我帮你定飞机票?”
“不用了,”裴云玦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段时间辛苦了你,早点回去,给自己放个假。”
陈荣受宠若惊地点点头,正准备离开,又问他道:“那裴哥你回了东城,有什么安排吗?”
这次的裴云玦没有回答他,又继续低着头看着手机发呆。
——
凌晨三点,裴云玦站在东城国际机场,看着大厅里寥寥无几的人,他的目光如同东城的夜,又黑又冷。
地下停车场里,黎沉光靠着车旁边,点了一根烟等着他。
看见他走过来,黎沉光挑了挑眉,“去哪?”
“青蘅画室。”
黎沉光夹着烟的手指一顿,睫毛轻轻垂下,再抬起眼的时候,说道:“大半夜跟个鬼一样站在人家门口是不是不太好?”
“你不睡觉人家还是要睡觉的。”
黎沉光把烟放到嘴边,眯着眼睛看着裴云玦。
少年时期的青涩的轮廓早就被岁月磨得锋利,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可那双眼睛站在却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两人小时候就在一条巷子里一起长大,后面裴云玦家里做生意赚钱了先搬了出来,两家隔着好几条街道,但还能玩到一起。
后面黎家也搬出来,两人又上了同一所小学,中学,高中,用黎沉光的话说,两人是穿的一条裤子长大的。
黎沉光很了解他,所以当时一眼就看出来他对许蓁不一样的情感。
以至于后面在网上看见他们两个同框,比起周围人的惊讶,他显得很淡定。
高考填志愿的时候黎沉光去了北方一所大学,当时学校拿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本来想约裴云玦下去一起去,然后晚上直接出来唱歌的,没想到他说一大早就去了,不等他。
那天晚上他跟几个同学坐在烧烤摊里吃东西,远远就看见裴云玦独自一人走在人群里,表情有些丧,反正就是不开心。
黎沉光叫他过来,以为他靠得不好,自顾自地安慰起他来,再听到他考上了东城大学之后,直呼牛x的同时也在疑惑他为什么还在垂头丧气。
当天晚上,流量极差的裴云玦喝了三罐啤酒,直接倒在烧烤摊的桌子上。
黎沉光还记得,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完全浸染在酒精的麻痹之中。
他听见裴云玦带着酒气说要复读,要去华市。
后面回去的时候,裴云玦动也不动,根本走不了。
他只好让他趴在自己的肩膀上,扶着他整个人往家里走。
晴朗无云的夏日,一股燥热传来,黎沉光突然感觉到自己肩膀处传来一阵潮湿,他有些惊讶地扭头看了看裴云玦,发现他眼角闪烁着几点泪光。
后面他才听说,许蓁留在了华市。
他还想劝裴云玦说异地也没关系,但是自从那晚之后,他就没有再提过许蓁和大学志愿,他也就没再过问。
那晚之后,裴云玦像是忘记了这些事一样,依旧沉默。
约他出来考驾照,上网,吃饭,和普通高考毕业生一样享受一个相当漫长的假期。
裴云玦顿了一下,朝着他伸出手,“给我一根。”
黎沉光叼着烟双手摊开,半开玩笑地说道:“大哥,你还知道你是谁吗?”
“这儿到处都是摄像头,你竟然敢问我要烟?”
裴云玦垂下手,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黎沉光连忙把烟掐了,跟着他上了车。
车子行驶到外面的马路上,黎沉光沉眼看红绿灯的时间,裴云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