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慕沉睁眼便看见叶展佑在桌前来回踱步,面色有些焦虑。
“在担心什么?”慕沉起身,倒了杯茶问。
“哦,慕兄,我们是不是忘了……我该怎么出去?”叶展佑有些为难道。
还以为是什么棘手的事。既然他想好了要怎么进,自然也想到要怎么出。于是慕沉面不改色拿出一张符纸,这是他昨天设阵时一并设下的。这张符纸对应的阵,是空巷的那面石墙。
当然,也可以故技重施,不过得赶在店家收拾房间之前。
叶展佑看到他掏出的符纸,瞪大双眼,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慕兄你什么时候——”
“顺手的事。行了,话不多说,你先离开,我再走。原处等我。”
“好。”叶展佑毫不犹豫接过了符纸,随后在慕沉的目睹下消失在客栈中。
见对方安全离开后,慕沉才松了口气,转而打开了厢房的门。
这时,不知何处突然有人大喊一声:“啊啊啊啊啊有鬼——”然后声音明显被人截断了。
却几乎让邻里全听到了。
慕沉几乎没有思索就冲下楼。
“坏了!”他暗道不妙,猜想是叶展佑传过去时正好有人经过,可那不是人迹罕至吗?这也太倒霉了吧。
怕就怕那些杀手听到动静后马上去探查。
果不其然,他下楼时并无眼睛盯着他。如慕沉所料,他到那时已经看见叶展佑已经被团团围住,吃力地躲避那些人的攻击。
对付这群人,这算是慕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斗。先前在老林里比试或者练习都没法参照,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同外面来说究竟如何,因此他仅仅是防守,快靠近叶展佑时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走为上计。
当然,尽管那些人穷追不舍,最终还是甩掉了。看样子应该也没什么能耐。
慕沉四周观望,发现已经跑到了城郊。他松了口气,问出一直没问的问题:“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杀你?”
叶展佑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停下来,缓了一会儿回答道:“我爹娘遭遇不测,是我叔父派的人来杀我,我此番前来是为了投奔我爹娘多年的好友。”
“你的意思是,你是去投奔新枝阁?”
“现在叫绝音阁了,慕兄,”叶展佑有些哭笑不得,“差不多是这样。”
“抱歉,一时半会没习惯。”
“其实也无伤大雅,”叶展佑不好意思地说,“那我们继续赶路吧。”
“嗯。”慕沉点点头。
已是深秋季节,泛黄的叶子时不时飘落,微风萧瑟,不免有些凉意,城郊没有明显的路,踩在枯叶上嘎吱嘎吱响。
叶展佑突然叹了口气,神色黯然说:“若是昨晚没住客栈,就不会遭遇这些事了。又给慕兄添麻烦了。”
慕沉倒是没想那么多。其实住哪里对他来说都一样。风餐露宿他倒无不可,只怕叶展佑难以消受。况且,“你的选择似乎是对的,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慕沉安慰说,“一个客栈都安排了六七个人守着,估计剩下我们能想到的住所——哪怕是林子里,估计也派了人。”
他说话时有种让人安心能力,仿佛什么事都不能威胁到他,或许他自己没注意到,但身旁的叶展佑却是能感受到的。这也让人根本摸不清慕沉的底细。
“慕兄,走过前面那座桥,再走一柱香就到了。”叶展佑确实知道路,自从慕沉带上他之后,少走了很多弯路,也不用到处问旁人。
虽然他知道这有风险,万一对方是个骗子呢?
他这么矛盾着,看向了不远处的桥。
好像是有一个人往湖里跳了下去,好大一声水花。
这是……自杀?他好像遇到什么不得了的事。脑子烧了。
“慕兄……你看到了吗……”叶展佑犹豫地问,眼睛却盯着桥上,显然跟慕沉看到的是同步画面。
“看到了。”
“那……救不救?”
其实慕沉是不确定的。往往想要轻生的人,成功了对于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救下他们说不准会将他们拉到另一个深渊。
可是总有人会出来“多管闲事”,总有人,想要拉他们一把,希望能从深渊中将他们拉出来。
能活着,谁愿意死呢?他们只是没有希望了。
他也是人,他也有恻隐之心。
“慕兄……我不会水……”
“我会。”
叶展佑听到后仿佛看到一点希望,连忙说:“我现在去找个杆子,到时候拉你上来!”
野外哪有什么杆子。慕沉却没反驳,默认了对方的行为。
他将外衣脱下,做好准备工作后就下水了。好在他以前学过一些潜水的基础技能,但是没有任何工具直接增加了找人的难度。
慕沉将人捞到水面,看见不远处有一根藤蔓,连接着岸边,是叶展佑找来的。他有些犹豫结不结实,怕扯了一下叶展佑就跟着落水了。但显然他多虑了,叶展佑也是有脑子的。
他听见对方大喊:“慕兄,抓住藤蔓!我绑在一棵树上了,很结实,我试过了!”
慕沉毫不犹豫抓住,将藤蔓缠绕在落水者身上,同叶展佑协力拉上了岸。
一些急救知识他也是学过的。好容易等对方吐了水,他才转手让叶展佑注意着,站起身,躲到远处换了身衣服,然后又拿出一件没穿过几次的衣服,和一些银两走了出来。
他这才发现,那个落水者似乎是个少年,身上处处可见的伤。虽不致命,却可折磨至深,让人光是看着都难受。
少年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一个不认识的人抱着,微微挣扎了一下。这个人显然不能是慕沉。
“咳……”少年被呛了一下,握紧了拳头,想要说些什么。
但慕沉将衣服放下,打断少年的开口,用不冷不热的语气说:“什么话都不用说。”
他这个态度,就好像和刚刚救少年的不是同一个人。
冷漠旁观。殊不知他内心很矛盾。
好人还是让叶展佑当吧。叶展佑将对方扶起来,关心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少年摇摇头,不敢与之对视,慕沉却感受到对方若有若无的视线。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慕沉看着少年,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告诉他。随即示意叶展佑,他们还要赶路,没法带着这位少年。“我们还要赶路,不能多待了。”
他不知道少年等他们走后会不会又想着轻生,但他管不了更多了。
这次,他是有点多管闲事了。
又过了不久,他们看见前方有六人挡路,个个都拿着武器。想来是悉知叶展佑的行动路线,又追杀叶展佑的。
此时慕沉便知,果然还是免不了一场打斗。
对面的人先冲了上来,看架势要把他们杀个精光。
慕沉快准地躲过,随即马上转身,出剑,招招狠戾却不致命,因为他没杀过人。但对面的不同,每次的攻击都带着杀意,他的武功虽不在下乘,却一时不查,手臂上还是多了一道伤。
这时,叶展佑在抵挡招式后看清了对方,突然开口:“……阿序?”
对面为首的人愣了一下。
“为什么要帮着叔父追杀我?”叶展佑似乎有些痛心疾首,“可不可以……放我一条生路?”
慕沉默默看着对方拿出一块玉佩,对对面的“阿序”说:“就当我已经被你们解决……玉佩当作信物,拿着,从这条路离开吧。”
“阿序”皱着眉,似乎在犹豫。
叶展佑说:“就当是帮我最后一个忙……”
最终阿序还是拿走了这块玉佩,离开了这个地方。
闹剧落幕,慕沉才问道:“你认识?”
“哦,是这样的,”叶展佑解释道,“他是一个讲义气的人,我曾经帮助过他。我虽不知他为何投入我叔父门下,但好在刚刚遇到的是他。”
“原来是这样。”慕沉了然。
“嗯嗯!慕兄……”叶展佑犹豫开口,眼神中饱含着羡慕,“刚刚看到慕兄打斗时的剑法和身姿,慕兄的武功果然高强!要是我也会一点就好了。”
这还厉害啊。慕沉暗自腹诽,随后给对方画下一个大饼:“要是以后有机会,我可以教你。”
又走了一段时间,看到“绝音”二字的牌匾,慕沉松了一口气,剩下的路总算是无再生波澜。
他却还是保留了警惕。在他的认知里,一般门派从来不轻易更改名字,除非遇到什么大事。但是他又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事到换门派名的地步。
古代君王换位要改年号,莫非新枝阁易主了?
等门卫通报来意后便有一名丫鬟出来迎接:“二位公子赶路辛苦了吧,我们阁主说了,来者皆是客,前些时候也是有三个公子到这投奔我们绝音阁,阁主都甚是欢迎。”那名丫鬟笑着介绍,表情语气都非常官方。“二位先到厢房暂时歇息,阁主一会儿便腾出时间接见二位。”
慕沉由着丫鬟带路,却从她口中听到一点玄机。在他们来之前已经有三个人到,却是和叶展佑相同的目的。该说这位单阁主广结人脉吗?但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后辈突然这么巧地都来投奔绝音阁,或许他们的长辈都有各自相同的目的,那么他的义父义母委托他送信的缘由又是什么?
慕沉与叶展佑各自分到不同的厢房。他倒是着急着见阁主和阁主夫人,毕竟义父义母的信说不准事关重大,不过刚刚带路的丫鬟既然这么说,想来他很快便能见到单阁主。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一旁待命的丫鬟:“单阁主有如此善心接纳我们,想必与他的夫人十分恩爱吧?”
那名丫鬟听后却摇了摇头,笑着说:“公子说笑了,我们阁主至今仍未娶妻,不过他为人和善倒是真,从未苛待过我们这些下人。”
真让慕沉猜中了。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轻易将信件和信物交出,绝音阁易主究竟是阴谋还是阳谋,至少要等他先了解个大概。
“我怎么记得,绝音阁先前好像不是叫这个名?”
那丫鬟愣了一下,似乎不知他话中的意思,还是如实回答:“啊,是的,公子,五年前老阁主将阁主之位交予如今的阁主。”
“原来是这样。多谢姑娘解答我的疑惑。”
丫鬟没料到突如其来的感谢,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子哪里的话,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此外,他还打听到绝音阁不像鸿琛堂那样的大门派,倒像是个家族所建立的,不收外族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