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普九年,柳扶月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感觉整个人都好起来了。
每天就负责提意见,发福利,反正最后普九年都会完美落实,柳扶月索性大胆放权,需要做主的大事都由普九年去想怎么做,她只负责签个名,提供文件合法性。
刚上任几天而已,普九年已经做出了一套详细的战时计划,从上到下实行,全面贯彻。
什么以工代赈,什么吸收特殊人才,还建立了一套情报网,他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的总规划,柳扶月看一眼就眼花,甚至有一些生僻字不太认识,但她不敢说,装作自己很有涵养的样子死命的夸普九年。
“法如海潮—— 居民受其庇佑,难民循其航道。 凡守规者,皆可求生;凡悖逆者,必遭浪噬。”
这句话也是普九年提出的,柳扶月当时就让人去搞了一大块花岗岩,刻了字,立在难民聚集的棚户区里,每天早上趁着他们刚起床给他们念规矩,加深记忆。
每天晚上,普九年还会向她总结一波情报工作,但一说正经的她就打瞌睡,于是普九年把情报融入混乱的男女关系里跟她唠,只需要他说一遍柳扶月就能记得牢牢的。
素还真跟朱雀云丹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太黄君与素还真的情敌生涯,崎路人发疯干了很多缺德事什么的。
莫名其妙的,她还害怕金阳圣帝什么时候反应过来来打奇幻海呢,莫名其妙的金阳圣帝就没什么存在感了,江湖上都在讨论什么天虎八将,魔龙八奇,龙骨圣刀,素还真还在想办法复活金太极。
于是在她迷迷糊糊还没把规矩接受完的时候,奇幻海就多了好几个部门,各司其职,感觉一下子她就从土地主变成了土皇帝。
一个普九年都这么有用了,再加上一个北窗伏龙岂不是upup!
但解救普九年的时候她都没亲自去,请北窗伏龙更是不用亲自去了。
她思考了一阵,决定让山玉珠涯带着太学主给的信物去。
多带点人,诚恳一点,礼物就算了,儒门不缺钱。
以及……既然金阳圣帝快噶了,那她是不是又能出门玩了?
说到出门,柳扶月脑子里嘎嘣一下想起来,她好久没去给神秘客上坟了,说到上坟,她又想起来自己曾经那些朋友姐妹。
派人出去一打听,果然除了史箐箐基本都死了。
大部分人也没人帮着收尸,柳扶月便让人请了道士给他们捡骨,下葬。为了方便,这些人都被葬在了奇幻海附近,正好住一起,显得热闹。
忙了好多天,金阳圣帝存在感都变低了,柳扶月带着一队山玉珠涯训练好的暗器兵出门扫墓。先回了竹枝园。
说实话,她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回来过了,山玉珠涯一直替她记着这里,隔一段时间就会让人来打扫一遍。
这里真好。
干干净净的,蔬菜、鸡鸭,虫鸣,鸟叫,让人想起宫崎骏的动漫。
看着这些也会很幸福吧?
暗器兵守在竹枝园外,柳扶月把两个孩子的作业连带纸钱一起烧给神秘客:”夫君,扶月来看你了。你看,孩子们都很优秀,我不会教孩子,我还不会给他们找老师吗?哈……我知道苦境有中阴界,可我不知道你死了之后,是转世了,还是去到中阴界了呢?”
她低声道:“我好想你,每天都在想……”
唉,这到底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曾经那句‘冈头花草齐,燕子东西飞。田塍望如线,白水光参差。农妇白纻裙,农夫绿蓑衣。齐唱田中歌,嘤伫如竹枝。’最后还是没能实现。甚至神秘客的模样也在她脑海中渐渐淡忘,她好像快要记不住他了。
一发觉这个,她便忍不住泪如雨下。
柳扶月在这里待了半天,又准备去给谈笑眉扫墓。谈笑眉的坟不知是谁立的,她去看的时候,整座坟四分五裂,长满了杂草。
冷剑白狐也许来祭拜过,但他一定已经很久不来了,所以连母亲的坟被人砸了都不知道吧。
柳扶月不禁叹气,生儿子不如生叉烧啊,她点了几根香,对谈笑眉道:“笑眉姐姐,我们很久不见了,你一人在此会孤单吗?冷剑白狐不来看你,一心只想着欧阳上智……不要再管他了,跟我走吧,到我那,大家一块热闹,我还能定时给你们上坟烧纸。”
她说完,只见三根香白烟直直飘起来,迁坟的老道士说这就是同意迁坟了,于是又找了好时间给谈笑眉迁坟。
冷剑白狐自从去了通瑶池那里,已经很久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了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也不知道他在谋划什么,莫名的,柳扶月有点不安,因为她知道,以冷剑白狐的身世,是绝不可能变成炮灰,或者就此销声匿迹的。
柳扶月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了。
回去的路上,正赶上白文采来接她,于是二人同乘一辆车,两队人马列阵护送。
白文采见她表情不虞,不禁问道:“扶月在烦心什么?为何愁眉不展?”
柳扶月道:“我叹人生苦短,但就连这短短几十年的记忆,都会随着时间遗忘。”
白文采聪慧非常,从柳扶月这几句话里就猜到一些什么,于是拉着她的手道:“就算不被遗忘,人的面孔也是会随着时间改变的,想要永远的留住一瞬间的朱颜,唯有入画。”
说到画画,柳扶月一瞬间想起很久以前,她小的时候,别的孩子都可以去上兴趣班,她想学画画,也有天赋,可最后因为父母一句句‘哪有时间接送你’、‘行啊行啊你先去吧’,这样的推诿,渐渐的,她知道不该提了,于是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她有点难过,又有点高兴,她长大了,她有能力让自己学画画了。
不禁笑道:“要学画,该向谁学?”
能画下来也很好,趁着她还没完全遗忘他的样子……
白文采道:“夫人不弃嫌的话,吾也略通皮毛,教导你也算是够了。”
柳扶月便笑道:“好!”但转念一想,白文采不会一直留在奇幻海的,她肯定要去为父亲妹妹报仇的,于是又问道:“你何时动身报仇?”
白文采摇了摇头。
“你……你不报仇了吗?”
“何须吾亲自报仇?金阳圣帝已经日暮西山,迟早会自取灭亡,就算吾不杀他,他也迟早要死。吾不能冲动,不能为你惹来麻烦。”
她说这话,却叫人意外了,柳扶月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她无悲无喜的表情,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白文采生的极美,肌肤白的像珍珠一样,紫色的头发别有一番风情,当她看着谁的时候,谁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于是当白文采疑问的看过来的时候,柳扶月像是刚回过神一样向她笑,又轻轻的收回手,那只手却被她抓住了。
白文采笑得温柔,“吾水吗?”
柳扶月道:“水,很水。”
“你噶一吗?”
“……问我?美丽的事物,人人都会喜欢吧?”
“吾不关心别人,吾只问你,你噶一,吾便欢喜。”
这这这……稍微有一丢丢不对劲。
可是,肤白貌美大长腿的漂亮姐姐,明目张胆的勾引她,她受不了,忍受不了一点诱惑啊。
回到奇幻海,休整过后,普九年前来拜见,柳扶月整了整衣衫,让他进来。
普九年拱手行礼道:“夫人万安。”
柳扶月连忙道:“不必多礼,先生今日来见我是有什么事?”
普九年道:“夫人离去不久,有一名孩童忽然来到奇幻海之外徘徊,登记局的人前去询问是否是来求助道,那名孩童却说,他是受人所托,前来送信。”
“嗯?送什么信?是谁托付他?”
柳扶月已经开始慌了,这真的很像什么事件的开头,感觉马上就会有大事要发生。
“是欧阳琳所托,信中歇了几件欧阳世家都秘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以及一个消息——龙骨圣刀被欧阳琳藏在了呼三叹之墓西南方三步外的坡下,被她用幻术掩藏。送来的信件吾擅自观视了,清夫人恕罪。”
柳扶月道:“无妨,反正你不看我也是要与你商议的,她既然藏起了龙骨圣刀,为何会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
普九年道:“这背后必有缘由,但未尝不是一片好心,吾已遣人将龙骨圣刀带回了。”
“啊?!!江湖上都在抢这把刀,如今这把刀在我们手上,岂不是会让我们陷入被动?”
“夫人莫怕,不怕被动,就怕不动。服软不想牵扯江湖,我们便是把龙骨圣刀送出去有又何妨?”
柳扶月默默举手:“可以送,但是我想捅素还真两刀。”
“哈哈~?”
无名深山之中,欧阳琳一身素衣,于丛林中艰难前行。
深山中常年弥漫着一股雾气,树木高大遮天蔽日,不见阳光。身上的衣服走着走着就被不知何时沾上的水打湿了,裸露在外的肌肤呗划出擦伤,欧阳琳恍若不觉,只沉默着前行。
再往里走,最深处,深山的崖壁之上,欧阳琳艰辛的来到这里,爬进洞窟之中。
火把照亮了这里,露出精致华美的装饰。时隔多年,尽管这些东西大都腐朽落灰,依稀还是能看出昔日的精致。
“海棠……吾回来了……”
欧阳琳走进深处,只见一张精美玉床摆在正中,床铺铺的柔软,上面还盖着一层大毛衣裳。
这张床唯一的缺点就是少了一个人。
欧阳琳不可置信的看着它,半晌,脱力一般滑在地上。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没有人……为什么没有人?她去哪里了?她醒了?她醒了?!她一定是醒了,走了……
海棠醒了会去哪?去欧阳世家吗?去找自己,然后发现欧阳世家空无一人,早已衰败?
她会去江湖上打听她的消息吗?然后就会知道自己嫁给了剑藏玄,生了孩子。
她何时醒来?为何不去观山望云楼?
是了,她明知她有了孩子,怎么会再去找她?
“哈……哈哈哈哈……”欧阳琳伏在地上又哭又笑,“君海棠!海棠!你是该恨吾……你甚至恨吾恨到不愿意打上门来,不听吾亲口辩白,你怎么会……怎么会这么恨吾?”
君海棠……海棠……海棠啊!
“吾答应你不嫁人,一直等着你,吾答应保护你的身躯,吾答应只要等你醒来就与你厮守终身,不离不弃……”
“你陷入沉睡,神魂离体,吾遭人算计,吾不得不嫁,欧阳上智的命令欧阳世家无人胆敢不从,吾没得选……海棠……吾没得选……”
“吾食言了……”
“至今……吾不足四十岁,却已经历经了被迫嫁人,新婚夜家族覆灭,不明不白的对仇人卑躬屈膝数十年,亲手弑父,丧子丧师之痛,如今又叫吾失去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吾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宿昔相识非忝窃,只看杜陵消瘦。曾不减,夜郎僝僽。英年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君剖。
初时相识未得果,共此时,冰霜摧折,早衰蒲柳。诗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但愿得,河清人寿!归日枯骨前香透,把空名料理传身后。言不尽,观顿首。”
我也漂泊他乡很久。自你深眠,十年来,我辜负了你的深厚情谊,未报答你这位生死之交。从前你我相交并非名不副实,试看曾为怀念李白而瘦的杜甫,忧闷不下于流放夜郎的李白。我的孩子已经去世,又与挚爱的你分别,试问人生在世,到这步田地凄凉不?我将千种怨、万种恨,向你细细倾吐。
初识之时你我尚幼,情谊没有结果,都受了一些时间的冰雪摧残,已经成了早衰的蒲柳。劝你从今要少作词赋,多多保重与我长相守。但愿黄河变清人长寿。你归来时会来我这枯骨前吗?把你我都故事传给后世,但也只是忧患在前空名在后。满心的话语说不尽,我在此向你行礼磕头。
欧阳琳整齐扎好的头发忽然间从发根开始变白,心口一阵剧痛,无法呼吸,她咬破食指将这阙词写在了石壁之上。
她开始一口一口的吐血,像吐水一样,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她安静的坐在墙边,缓缓合上眼睛。
“自古红颜多薄命,不信此语,还君海棠……海棠……海棠啊……”
她的名字,已经很少人记得,自从她的家人一个一个被人害死之後,她已经成为一个没有名字的女人。在一场与敌人同归於尽的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