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在地面上了,她身上被清理过,衣服也穿的好好的。
谈无欲抱着她,轻声问道:“为什么会来?”
柳扶月眯着眼睛,不知是否还在梦中,迷迷糊糊的回答道:“要救你……”
谈无欲又痛心又欢喜:“你怎能不顾自己安危,孤身前来?”
柳扶月揉了揉眼睛,抱着他趴在他肩上:”因为如果这个时候带很多人来十三圣殿,肯定会被金阳圣帝注意到,我不想奇幻海成为下一个被针对的对象。”
“那你的安全呢?你难道不为自己考虑?”
“我有镯子啊!”
柳扶月笑着举起手,两只镯子在阳光下折射出莹润的光泽。
谈无欲喉咙沙哑,盯着她的手腕:“你……不要总想着依靠外物,你的生命是最重要的!即使是吾,也不值得你犯险。倘若有连吾都无法应对的场面,你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柳扶月道:“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想救你。”
就像很多次,她不必思考太多,便凭着一腔热血勇往直前。她不会为了每个人都这样无畏的,谈无欲深深的注视着她。
“那你打算怎么救吾?嗯?”
“找到你在哪,旁边没有别人的话就去乌拉罕集市雇几个人把你抬走。”
“……就这么简单?”简单到让他怀疑自己的智商。
“嗯嗯。”
“下次不许了,才这么点准备就敢一个人来,你还真是胆大。”谈无欲轻抚她的长发,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柳扶月撇撇嘴道:“你也不是第一次感觉我胆大了。”
是啊,初见时不就是她带着两个孩子四处奔波为夫报仇吗。
哈。
莫名其妙的胜利感,他在和一个死人争风吃醋吗?
谈无欲道:“你回去吧,吾自有去处。”
他这样一说,柳扶月便生气了,从他怀里起来。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但还是假装没事,忍不住埋怨道:“你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好歹要留个消息。你如果早对我说你有自己的打算,我就不会千里迢迢来找你了。”
“如果吾早对你说吾有自己的打算,又怎么能看到你也会愿意千里迢迢来寻吾?”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无法忍受了。
柳扶月咬唇道:“咱们相识不过三载,你何以肯定你的感情呢?区区三载,甚至不足你年龄的一个零头。”
谈无欲道:“爱情不被时间定义,吾爱你,所以使劲浑身解数希望得到你的回应,仅此而已。”
柳扶月道:“可我们不一样,我是普通人,你是修道人。你已经活了至少四百年,而我才二十几岁。你的未来还会活很久,而我的未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恍惚道:“再过也许十年、二十年,我的青春就不再有了,我的脸会长满皱纹,我的头发会变白,身躯会佝偻,变得鸡皮鹤发,变成一个老太太。那个时候,你还会保持如今的想法吗?”
谈无欲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你有看到过自己的未来吗?”
柳扶月摇摇头。
谈无欲道:“那你又怎知吾会眼睁睁看你老去?”
她怔怔道:“人的生老病死乃是天定……”
谈无欲道:“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
修行人靠各种手段延长寿命,提升修为,最后羽化登仙,这样的过程不正是逆天?
谈无欲自在半斗坪拜师,除了师兄素还真之外,还从没遇到过别的什么挫折。
只有在情爱这里,屡屡受挫。
柳扶月仍道:“我不相信爱,真爱瞬息万变,也许你现在爱我,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也许就不爱我了。”
谈无欲道:“你可以不相信吾爱你,但你一定要相信吾给你的好处,感情会变,但只要吾还愿意把一切好东西捧到你面前,那吾就永远是爱你的。”
说着,他又熟练的捧出一包柳扶月看不明白的珍贵东西给她。
柳扶月咬咬牙道:“我……还不想再成亲。”
谈无欲冷哼一声道:“也是,嫁给吾等于自找麻烦。”
柳扶月瞪他一眼:“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怕麻烦!”
“那是什么意思?”谈无欲眉眼冷淡,一把搂住柳扶月的腰,拂尘横在她腰间,悄声道:“吾不明白你的意思。吾昨晚没有令你满意吗?”
“啊!”柳扶月红了脸,一把推开他,自己反而险些跌倒。
“不要再胡说了!你既然不走,我走!”
她气冲冲,头也不回的离开,谈无欲眼睁睁看她离开,想拉住她,终于没有动手。只是叹息一声,在原地留下一张符纸。
【吾自去也,挂怀万千】
柳扶月来集市本想按原计划找人,但转念一想,谈无欲如今已经能自己活动了,又不愿意跟她走,找人抬他做什么?
柳扶月去租了车子,又雇了一个车夫,她照着在家时的样子,给轿子里铺了厚厚几层被子,让车夫带着回去中原。
虽然马车摇摇晃晃,但在这种情况下反而觉得更有利于睡眠了。
她感觉自己只是睡了一觉,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但等她睁开眼,马车已经停下了,车窗外是一片黄沙,柳扶月吓了一跳,爬起来往外看,车夫不知道去哪里了,一个人影背对着她,人影前面是一个类人型物体,看不清晰。
她一瞬间开始头脑风暴。
这是哪我是谁我怎么在这的?车夫呢?这个人是谁?这怎么还到沙漠里了?不是……
风沙呼呼的吹着,她眯着眼睛,那个人影回头来,她还没看清是什么,一瞬间那个东西就到了她面前。
她吓得跌回轿子里,随即被那人抓住脖领,一记手刀打在后颈,一下子,她失去了意识。
崎路人陪叶小钗守了一夜的灵,两人都一语不发。
叶小钗已经神智稳定,但崎路人注意到叶小钗眼神,偶尔会涣散不清,时而哀恸欲绝,时而目光如火,像要瞠裂了眼眶一般凶狠,说明了叶小钗受到的刺激实在太大,只要稍一把持不定,便会崩溃。崎路人万分不放心,武林中百废待举,不容自己再守着叶小钗,说要弃他而去,却怎样也放不下心。
二人无话至半夜,叶小钗从怀中取出一根兽骨与一把梳子来给崎路人看,崎路人尚未明白何意,叶小钗已在土地上,以食指写了两字:“证物”。
崎路人一下便明白了,心里却突突跳个不停,强自压抑住,以免被叶小钗看出自己的心思,淡然间道:“这就是杀人凶手的证据吗?”
叶小钗点了一下头。
崎路人道:“在杀人现场留下兽骨为凭,道中没听过有这号人物,我会调查此事。”
叶小钗虽不善猜人心思,却也不是不通人情之辈,一听崎路人的口气,便已明白崎路人根本无意调查,心中虽然不高兴,但求人也非他的本性,只是想间看看崎路人是否有什么线索。如今一听崎路人说不知,便也不再多问,默默收了兽骨和梳子,又低头沉思。
其实崎路人一见兽骨,便已明白了七八分。这几天虽很少在江湖中行走,也听说过一点关于黑白郎君的风声,也不知是真是假。黑白郎君消声匿迹多时,关于他的传言形形色色,真假不一,崎路人也只是姑且听之,看来这次的传言是不会假的了。
黑白郎君为何要杀半驼废?
崎路人苦思无着,眼下心急也徒劳无功,还是先隐瞒真凶,再作处理。
那把梳子……
兽骨是可以遗落的无用之物,梳子也是吗?黑白郎君会是随身带梳子的人吗?那明显是一名女子的梳子,能被黑白郎君带在身上,他难道就不会回来找吗?不若将线索引到梳子上,先叫叶小钗有个事做。
崎路人又开口道:“兽骨暂时没有头绪,但那把梳子材质样式并不常见,吾这些年走南闯北,所以认得出,那把梳子的材质是玳瑁,但这个玳瑁不一样,它颜色金中带红,隐隐有灵光浮现,只有东海附近的某个流域才有。而有钱把这样的玳瑁做成梳子的人就更少了。叶小钗,不如你先找找梳子的主人是谁。这个人就算不是凶手,也一定与凶手关系匪浅。”
叶小钗想了想,点了点头。
柳扶月再醒来的时候,又是熟悉的地方。她一阵恍惚,四处看了看,这里跟当初一样,完全没有变过,收拾得很干净。
思其人,至其乡,弃处在,其人亡。
为什么又到了盘丝窝?这里距离北域,比奇幻海还远,是谁带她来到了这里?
几乎一瞬间,她的心里就有了怀疑对象,霎时间背后一凉,是网中人,一定是他,他从魔域回来了。
她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往洞口去,洞口的巨石被人一掌拍碎了似的,碎的到处都是。阳光照进来,那么大个洞口,被网中人盖上了三五层结实的网,拽不掉,钻不过去。
看见蜘蛛网,她才真正确定就是网中人。
柳扶月有种尘埃落地的无奈感,她轻轻的叹息一声,转身躺回去。
“事情不大,网中人要杀我早杀了,反正还活着,再睡会儿。”
随即她又陷入了睡眠之中。
今日的天色不太好,村民们扛着锄头早早的回家了,花风云一脸菜色,怀里一个,背后一个,两个小娃娃吱吱呀呀的说话。
“哥哥,天好黑,是不是要塌了。”
“小妹你麦瞎讲,天怎么会塌?一定是要流水了!”
“天上有人在泼水吗,像阿娘和姨姨给我们洗澡一样?”
“老天爷在泼水啦!”
“哇,哥哥你懂的好多啊~”
“那当然!”
花风云不耐烦道:“麦讲了,回家。”
“大锅,你生气了吗?”
“大锅,我们两个很烦人吗?”
“大锅,为什么我们姓欧阳,你姓花啊?”
“小妹,这你就不懂了,小孩子都跟老爸姓的。”
“大锅的阿爹原来叫花藏玄吗?可是我们俩不是跟阿娘姓的吗?”
花风云一言不发,急匆匆往家里走。湿润的泥土快把他的鞋粘成高跟鞋了,越走越烦躁。
他受够了,他宁愿做个农夫下地干活,也不想再带孩子了。
回到家里,剑藏玄正在运气,靠内力收衣服,欧阳翎用没有手的手腕绑了麻布打扫卫生。
没看到欧阳琳。
多么身残志坚的一家人啊~
花风云默默把弟弟妹妹放下来,“吾受不了了,再带孩子吾真是会疯掉!姨母!吾要去休息了!”
女孩哇一声哭了出来:“大锅讨厌我们呜呜呜呜……”
男孩绷着脸,推了一下女孩:“蠢货,不要哭啦,就是因为你很烦大锅才不喜欢我们。”
女孩哭得更厉害了。
欧阳翎无奈一笑:“行了行了,真正不喜欢你们,大哥怎么会还每天带你们玩?两个没良心的小家伙。”
女孩嫩藕似的手臂擦干净眼泪,便伸手道:“阿娘,抱。”
“哼!”男孩横她一眼:”吾要自己走路了!、
说着,他扶着凳子就往下爬,小短腿迟迟够不着地,啪叽摔在地上,又坚强的爬起来。
剑藏玄身上全是收下来的衣服,他时刻注意着两个小孩的动静,想到飞狼,他又忍不住的叹息。
花风云忽的又从房里冒出头来:“姨母,吾母亲去哪里了?怎么不见她?”
欧阳翎道:“姐姐出去找她的师尊了,就是那位无形鬼足呼三叹,最近听说他重出江湖,姐姐就去探望了。”
“呼三叹住在哪里?”
欧阳翎想了想:“好像是在万宝山。”
花风云应了一声,又缩了回去。没一会儿,他换了衣服,带上伞,又出来了。
天色晚了,欧阳翎去做饭了,剑藏玄就坐在院子里看着两个小孩玩耍,看见花风云这幅打扮,不由问道:“你拿着伞是要去哪里?”
花风云道:“下雨了,天又这么黑,吾去接母亲回家。”
剑藏玄莫名感觉很欣慰,孩子长大了,他眉眼温柔许多,只道:“去吧,花风云,路上小心。父亲帮不到你了。”
花风云没接话,穿着蓑衣,背着伞,打开了大门,又对厨房那边喊了一声:“姨母,吾去接母亲回家,你今晚留我们的饭。”
欧阳翎应了一声,喊道:“路上小心,花风云,外面不太平,遇到事情就快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