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风收回诊脉的手。
“林公子，怎么样，家妹的病能缓解吗？”
方二也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带着妹妹来看的病，他妹妹这病是突然就得的晕厥之症。
其实一路走来，在所有地方，但凡他付得起诊金的大夫他都找过了，可就是治不好。
他赚到的几乎所有的钱都拿来给妹妹治病了，可大夫给的药总不见效。
且，那些大夫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说是身体虚弱，有的说是阴虚亏损，有的还扯到先天不足，可他妹妹这病也不是从娘胎带出来的！更有甚者，说是心疾引发的。
可他的妹妹有没有心疾他能不知道？最后一个大夫是挨了他一顿狠揍的，这种人还当什么大夫。
他和妹妹相依为命，只要能让妹妹多活几年，无论是哪里的大夫，他都愿意一试。
所以，他问的是缓解，只要能缓解，哪怕拖一拖也是好的。
却听林子风问方禾：“平日都做些什么？”
方禾脸色没有血色的白，像是常年不见阳光，眼睛因为凹进去更显憔悴。
听到林子风问话，方禾虽然疑惑，但认真回答：“我身体不太好，哥哥担心我晕倒在外面，所以我一直在家，很少出门，平日没什么事做，总是觉得累，没力气……”
“初次晕厥可有发生过什么事？”
方禾反应迟钝的想了想，道：“那日并未发生什么，我就是在家晾晒，突然就眼花，之后就没了意识。”
林子风道：“我是指这之前，友人或是亲人亦或者其他亲近之人可有变故发生？”
方禾还未说话，方二忽然出声：“当时是我们双亲离世不久。”
林子风又道：“上次晕厥是什么时候？”
方禾看了方二一眼，犹豫道：“前日。”
方二一听急了：“你怎么没给哥说！可有伤到哪里？”
方禾摇头，却是不语。
她知哥哥的不易，同时在几个地方做工，全都是因为她。
她已经给哥哥增加了太多负担了，就算说了，除了能增加哥哥的负担，还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林子风点头：“晕厥之前可有发生什么事？”
方禾顿了顿，方二盯着妹妹严肃道：“你且直言。”
她这才道：“我那日看到哥哥被打了。”
……
一通问话下来，极其仔细。
问得差不多了，林子风点头，提笔写下药方，这才道：“能治。”
刚好还在他能治的病范围之内。
方二还沉浸在自责中，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说话都开始磕巴：“林公子，真……真的可以治好？”
林子风淡淡道：“不是什么疑难杂症，病因应是肝气郁结，血脉阻滞，人郁郁不欢时间久了郁结不消，便无力气，易致体虚。这药有固本培元的功效，先喝一月中途不能断，忌大喜大悲……”
方二点头如捣蒜，在一旁认真听认真记。
“这病虽是需养着，可平日也不能总是在家关着，需保持心情愉悦，会好得更快。”
方二接过药方，再三道谢。
看着兄妹俩的背影，林子风不由得想，还是第一次看到方二这么激动，还有这个表情。
上一世的方二不苟言笑，平日表情也不太外露，就算是在他手下，说话也除了必要不怎么开口。
他听其他人提起过，方二是有个妹妹，可他从来不知道方二这妹妹会因昏厥之症体弱成这样。
这世和上世不同，方二没有再主动提出改姓为林。
不过也是，上一世他让方二干的都是卖命的活儿，方二改姓算是一种交付信任的投诚，如今在药房当伙计也不用行卖命之事，自然无需再投诚。
另一边，方二拿着药方带着妹妹去拿药去了。
方禾拿了药看了自家哥哥一眼：“哥，你可是生气了？”
方二却陷入沉思，双亲离世他当时忙着处理父母后事，忽视了妹妹，连自家妹子郁结于胸都没发现。
是他这个哥哥没当好。
拿了药，方二将身上剩余的一两银子拿出来：“以后你想出门就出门吧，是我思虑不周，总觉得你在家待着才是最好的，这点钱你拿着，喝了药出去逛逛，你这么大了也该有属于自己的朋友。”
方禾在药铺饮过一碗药后，拿着银子往家走着步子都轻快起来。
她消瘦苍白的脸上扬起笑意：她可以出门了。
太过兴奋，一不小心撞到一人。
有人轻斥，方禾抬头道歉，在看清对方的时候，她忽然面露惊喜：“李姑娘！”
是上次她偷偷出门晕厥的时候，帮了她的李姑娘！
-
见药铺一切正常，林子风正准备离开，就看到馒头提着一盒点心，递到他面前。
“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点甜的，吃了心情就好了。”
甜的。
林子风在久远到记不清的模糊的记忆里，他小时候是很嗜甜的。
可在被拐走之后，糖果就成了可望不可即的东西。
他想吃糖，可林家怎么可能给他？哪怕是最廉价的糖果。
曾经有江平镇的小姑娘给了他一颗，他舍不得吃，就捂在怀里带回了家。
可才进家门，椅子就砸了过来，林大嚷嚷着，说他小小年纪不学好还去偷东西。
那天没有他的晚饭，还被赶出了家门。
他很饿也冷，站在门外不敢进去，糖果也不知道在他挨揍的时候，掉到哪里去了。
他站在门边，却听到门里李春梅在问林强，糖果好不好吃、甜不甜……
到他真的能自如买糖果的时候，他才发现，也就这样。
他之后再没买过那种纯甜的糖果，甚至，也不再自己买甜的东西。
“我看起来心情不好？”
他确实心情不好，非常不好。
哪怕今天是艳阳天，阳光却让他觉得刺眼，人也因着这太阳心浮气躁。
哪怕此时日头已然西斜。
馒头观林子风神色，眼珠子转了转，哪壶不开提哪壶：“哥，今日那姓宋的又邀了叶大夫出门，不过今日他们坐的马车出了城，所以跟丢了，方才叶大夫已经回去，姓宋的转头又去见了陆家小公子……”
眼看林子风脸色更臭了，馒头凑过来低声道：“哥，姓宋的还准备和叶大夫明日去流水宴呢，在中州流水宴不稀奇，好多读书人都喜欢，可……”
馒头故作遮遮掩掩：“哥，他们要去的那地儿听说可不是什么正经地儿~那可是周家周公子以前最喜欢的地方，听说周公子在那里曾经结交了不少姑娘，都是不用负责的那种~听说玩得可花了，这还是我特意去打听了才知道的……”
“叶大夫恐怕对这些都一无所知，哥，你说这姓宋的可不要把叶大夫带坏了！”
馒头拐着弯的提醒。
“对了哥，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若要去……”馒头将一块牌子放到点心盒子里。
话已至此，再多就不是他能插手的了。
一直没接过点心盒子的林子风，离开的时候，在馒头亮晶晶的眼神中提上了那盒点心。
馒头在他身后握拳鼓励！
大饼从一旁走过来，看着林子风的背影问：“那不是去客栈的方向吧？”
馒头奇怪道：“不是，不对，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要带油饼他们去夜市玩？”
大饼收回视线：“来看看你啊，都准备好了，我现在就去接他们。”
-
今日，林子风不太想直接回客栈。
回客栈，能干什么呢？
吃饭、沐浴，然后睡觉。
亦或者是看人来人往，却无人停留。
没有一件事是他感兴趣或是期待的。
他此刻，想喝酒。
天色将晚，林子风提着点心盒子，抄小道去他常去的那个小酒楼。
他对这条路很熟悉，只需要穿过一片小树林就到，一般没人会来这里，除了……
想到这里，林子风皱了皱眉。
除了他曾在这里无意撞见过宋怀安和陆时晏厮混。
暧昧的喘息，黏腻的言语，还有从陆时晏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再被宋怀安厌恶的否定……
“宋大哥，你若是喜欢林子风，我绝不缠着你……”
记忆中的声音，就像是在耳边那么真实，仿佛被夜风带了过来。
“我只是不明白，宋大哥你若是喜欢林子风，为何还要和我……”
林子风踩踏着草地的脚步顿住。
很快，林子风就发现了前方依稀可辨的身影，这哪里还是什么记忆里！
“小晏，你怎么会以为我喜欢他？”宋怀安声音惊得都变了调。
一如记忆里，字都没变一个。
林子风脚步继续向前，两人的声音变得清晰。
“那你为何近日总避着我，问你去了哪里、和谁去，你也不愿意说，宋大哥，若是你心里有其他人，我可以退出，我没关系的，只要你幸福……”
话到最后，在这极其安静的环境里，就只剩下唇齿相交的声音了。
宋怀安将人按在树上，急切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君子端方的模样。
林子风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荒诞的一幕。
只觉得那些曾经快要将他折磨疯的爱与恨都消失了，哪怕是看见这两个人在他面前翻云覆雨，做着极其亲密的事情，他也无动于衷。
此刻，林子风想的是：不是和师兄才见了面？怎么还有时间在这里？不是明日还要和师兄单独去流水宴？师兄在宋怀安心里到底算个什么？
宋怀安对沈卿尘的喜欢，都是一种污秽……
“咔、嚓。”
林子风折断了面前无意识伸手攀着的树枝。
那两人忽然顿住。
就在他们看过来之前，一只猫从另一边跳出去，那两人再次若无其事缠在一起。
“怎么，还要继续看？原来小子风还有这种爱好……”刘子贤的打趣话，在看清林子风转过脸来的表情的时候，停住了。
“喝酒吗？”他听见林子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