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近日来并不安分。
经何疏那么一闹，又加上从前积累的怨愤，大多数的玉山弟子纷纷不满。
如悠也正为此事发愁，虽说不满者有，但并不多且身份地位甚微，如何撼得动位高者。
“何不去找裴师兄帮忙？”何疏在一旁提建议。
如悠仰天长叹，“若是他来便简单很多了，可是……”
奈何裴师兄心中有太多的顾虑，别说帮忙了，没对着干便是万幸了。
“那韩师兄呢？”
“他？”如悠摆摆头，“也不知怎的，韩师兄如今都不想管这些事了”
“若说从前，他应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但自从那次被砸了脑袋之后，一下子就变了”
“要不……”何疏硬着头皮说道，“算了？”
如悠唰地一下站起身，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不可能就此算了”如悠看着何疏振振有词道，“如今算了，他日玉山只会变本加厉，届时如何算得了”
“况且……”如悠双手紧握，“本就是玉山做的不对”
如悠何尝不明白长老们想要扩大玉山的心情，可他们不该将玉山几千来的心血都搭上去。
“……”
事情的发展确如何疏预期的一样，但她没想到的是如悠竟这般较真。
玉山的手段，何疏不大清楚，不过看平日里的作风来看，算是个狠角色。
如悠她怎么能全身而退呢？
“你先前不是说求个圆满吗，为何如今……”
“我是想求个圆满的，但事关玉山，我必须要站出来”
“疏儿，你也不必太过为我忧心了，我有分寸”
“……”
如悠低头沉思片刻又道：“也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正好我也能借此做些什么”
何疏没再说什么，转头望向窗外。
几场大雨过后，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不少。
泥泞小道，坑坑洼洼的水坑里泥沙早已沉淀，清澈的水面倒映出草木。
前几日一直在练些基础的东西，勿儿说，今日可以教剑法了。
何疏心中忍不住期待也有些担心。
毕竟勿儿的前世是林清寂，关于她，还有一句话广为流传。
林清寂，血妖也，凡入其眼者，必死矣。
何疏至今都忘不了上次在百花楼内的那一瞬，勿儿周身的杀气压得让人喘不过气。
杀意冲天，怎么会没有邪性？
何疏倒不是担心他人看法，只是也不知会不会加重心魔，届时神智不清，如何报仇。
“疏儿”声音从小巷处传来。
何疏放缓了步伐，不解道：“裴师兄，你怎么在这？”
“我在等你，可否借一步说话”
特意等待，相比是因为如悠。
“你可否帮我劝劝如悠”裴允玹不打算绕弯子了。
“如悠不傻，她知道后果，你又何须瞎操心”
“……”裴允玹紧握着拳头，“我怕我保不住她”
“这明显就是无用功，为何要白白送上前途与性命？”
“那你把这些话都与她说一遍，你觉得如悠肯不肯放弃”
“……”
“站在你的立场，这确实是不值当的，但你可曾设身处地的为如悠想一想，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
“裴师兄，若没其他事，我便先告辞了”何疏作完揖便匆匆离去。
说实话，何疏并不想再与这事有任何瓜葛了，利用此事救勿儿出来早已是强弩之末。
若再管下去，自己的麻烦便大了。
可，鼻子开始发酸，愧疚涌上心头，为何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穿过小巷便是金宝院。
大门紧锁，何疏不死心，上前扯了扯铁锁，打不开。
勿儿许是捡柴火了。
还未走到后山，熟悉的摩擦声响起，不远处勿儿正拖着一根大树枝，背上还背着一小捆柴火，艰难前行着。
“勿儿”何疏小跑上前去，“我正要去找你呢”
何疏拿过勿儿手上的树枝，又伸出手示意将背上的柴火交于她。
勿儿没有递上前，回绝道：“这个我可以”
“好”
地面还是湿湿漉漉的，树枝在地上摩擦着，于是沾染了不少泥泞，也搅起水坑中的泥沙，浑浊不堪。
勿儿看出了异样，问道：“小疏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啊，没什么啊”
“莫要骗我，可逃不过我的眼睛”
“……哼”何疏翘了翘嘴巴，生气道：“你都不与我说，我为何要与你讲？”
勿儿不再说话，低下了头。
嘈杂的拖地声盖过一切，这样的过渡之后，这个话题也就此结束。
可何疏不想就此算了。
“不如这样”何疏提议道：“我们交换如何？”
说罢，转过头看向勿儿，眼神交汇之际，何疏才发现勿儿将头发束了起来。
“勿儿，你的头发……”
“嗯？很奇怪吗？”
“没有，看起来明朗了不少”
“今天要教你剑法，想着还是将头发束起来得好”
何疏撇了一眼勿儿，夸赞道：“很好看”
“小疏，该你了”
“啊？什么？”
“不是说交换吗，我已经说了”
“你什么时候……”何疏恍然大悟，“刚才不算，我只是问了那么一嘴”
勿儿委屈道：“可是小疏也没说啊”
“你……”
勿儿笑着看着何疏，带着几分俏皮。
何疏又气又觉得好笑，最后还是妥协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帮不上什么忙”
何疏将此事的原原委委都告诉了勿儿，说着说着终于到了金宝院。
何疏赶紧放下柴火，坐在石凳上，向勿儿招招手。
“勿儿先来歇歇，到时候我帮你一起铺开”
勿儿点点头，还在想刚才的事情，“你并非玉山弟子，自然不好插手，所以也没必要内疚”
“我知道了”
“还有多谢小疏搭救，你放心，我定会毫无保留的将一切都教与你的”
说罢，勿儿便要往里屋准备倒些茶水来。
何疏猛地站起身，喊道：“勿儿，我是真心想要救你的”
“我承认从前接近你确实有目的，但现在我是真心的”
“我……即便你不教我，我也会这么做”
何疏的声音渐小，涨红的脸，半开的嘴，眼睛紧张地盯着勿儿的后背。
这些话看似简单但确实很难说出口，不过比起被勿儿误会，还是说清楚得好。
勿儿微微侧过头，说了句什么。
距离太远加上声音过小，何疏根本没听清。
只见勿儿迈着步子，“我去沏茶”
何疏也没再问起过，只要勿儿听到了便好，至于她说了什么，何疏不想也不敢知道。
热茶端上桌，喝了几口，麻利地将柴火铺开，随即进入正题。
勿儿仔细从一堆柴火中挑了一根较为笔直的木棍，掂量了几下。
“勿儿，我其实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的”
勿儿点点头回应何疏。
“练这剑法容易走火入魔吗？
“……”
确实不该问的，但这也是件问题，何疏小心地收了收目光。
“勿儿你别误会”何疏解释道，“我原本就有心魔，所以我担心练你这剑法会魔发”
“我怕届时练得一身功夫，却神智不清，如何报仇？”
“我知道了，不如这样，我先演示一遍给你看看”
声音很轻柔，何疏忍不住抬头看向勿儿，于是柔和的笑便深深印在脑海中。
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笑容也在木惜的脸上显现过。
“怎么了？”勿儿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
“没什么，开始吧”
勿儿微微点头，挥起手中的木棍。
行如流水，气平千峰，势引山洪，就连长长的裙摆都似活了一般，顺着勿儿来。
眼神凌厉，浩然之气萦绕周身，没有先前的杀气，反倒让人觉得很舒服。
但与平日里柔柔和和，软软糯糯的模样也截然不同。
何疏看得入迷了，无论是动作还是气质，都深深吸引着她。
这才是你，勿儿。
直到勿儿将木棍递到她的眼前，何疏都未曾从中抽出神来。
“小疏？”
“啊？！”何疏往后退了几步，眼神闪躲，“怎么了？”
勿儿放下手，“你觉得如何？”
“……”何疏有些心虚，刚才压根就没看剑法动作。
于是含含糊糊道了句，“很，很好看”
“好看？”勿儿看了看手中的木棍，沉思着，努力理解这句话。
两个都是懵懵懂懂的人，怎么能明白对方的小心思。
“动作可能是好看的，但这些也并非流于表面，况且我也只是演示了一下，还有很多我都未曾展示出来”
勿儿上前一步，将手上的木棍递上前，眼中带着些许期待。
“小疏？”
“……”何疏接过，紧紧握住木棍。
见何疏接过，勿儿笑了笑，“小疏刚才看了一遍记住了多少？”
“我……”何疏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虽记性好，但也做不到一遍过啊”何疏开始为自己找补。
“没事，慢慢来”
“嗯”
勿儿忽然顿了顿，似察觉到了什么，立马转过身走到石凳前坐了下来。
“勿……”
“勿儿”声音盖过何疏的声音，院门被打开了。
韩沐手拿一根糖葫芦，看了一眼何疏，又转身朝勿儿走去。
“小沐，你来了”勿儿站起身，笑脸盈盈。
“糖葫芦”韩沐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勿儿。
原来是这样，何疏愣住了，又恢复成呆呆的模样了，有些想笑怎么回事。
何疏低下头努力调整着表情。
韩沐注意到勿儿的发束指了指道：“你的头发？”
勿儿摸了摸头上的发束，笑道：“好看吗？”
韩沐仔细看了看，无奈笑道：“头上还有两根发带忘取了”
“你怎么了？”韩沐察觉到在一旁的何疏不对劲。
“没，没什么，我……”
“小疏”勿儿转过身，挥了挥手中的糖葫芦，“你要吃糖葫芦吗”
“要”何疏下意识地撇了一眼韩沐，面无表情，“算了，你吃吧”
“很好吃的”勿儿将糖葫芦送到何疏嘴边。
何疏看了看韩沐，见他立马撇过头，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随即吃了一口糖葫芦，忍不住道：“好吃”
“勿儿”韩沐忍不住说道，“不要与她共吃一根糖葫芦”
韩沐还是不能忘怀执琼所说的，以至于这些看似平常的动作都显得那般的亲密。
更何况现在自己也不反对何疏靠近勿儿了，所以更要注意才好。
莫名其妙冒出的一句，两个人呆愣地看着韩沐。
“你要是想吃，我可以帮你带”韩沐又补充了一句。
“……”何疏一把搂着勿儿，打趣道：“我还是喜欢吃勿儿喂的”
“很甜”
“……”韩沐眨眨眼撇过头。
“小沐要吗？”勿儿走上前，于是离开了何疏的怀中。
何疏盯着那只刚刚触碰她的手，不经大脑的接触，反应之时心才开始跳动。
默默放下又握紧了拳头，窃喜抓住了片刻的触感，这种莫名的感觉与春天很相配。
何疏抬头看着喂糖葫芦的勿儿和闪躲的韩沐，嘴角微微上扬。
心中忍不住反问一句——难道这不是勿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