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近乎作弊般的权限让所有人心惊。

但这么做明显是有代价的，她刚刚站定，就支撑不住喷了一口鲜血，面上露出疼痛难忍之色。

——瞬间内关闭幻境再重启一遍，把她这具凡人的身躯几乎榨了个干净。

“这下好了……”她呛咳着笑起来，缓缓站直身躯，面向洛瑶，“没了无关人员干扰，我们俩能慢慢把账算一算了吧？”

出乎所有人意料，洛瑶答应得毫无犹豫：“好。”

“洛瑶！”“母亲？！”“青鸾上神！”

众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洛瑶抬起右手，然后快速向下一按——那是一个不容置喙的噤声动作。

“所有人不许出手，”她语调眼神都平静得可怕，“今天无论发生什么，都算我一个人的。”

“……既然神首都这么说了，”易安随意抹去唇边的血，笑了一声，“王莲我还你，而我不动用任何厉鬼的力量——你大可以猜猜，是那万千佛法泯然万物，还是地狱修出来的执念更胜一筹。”

话音落下，两方对视三四秒，骤然同时出手！

洛瑶垂眸复睁，现出白袍广袖的正神法相，腕间的纯青琉璃佛珠铮然落地，化作两道飘带绕在袖间。佛莲万丈光芒平地而起，她双手一拊，便在空中化作纯金色的透明长剑——

琉璃飘带青光扶摇，佛光绕指剑音铮铮。

洛瑶剑光如瀑，金色的剑气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的弧线，直逼易安咽喉。易安却只是微微侧身，指尖轻点，一道漆黑的火焰从她掌心窜出，与剑气相撞，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青鸾上神就这点本事？”易安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还是说，你舍不得对我下死手？”

洛瑶没有回答，只是手腕一翻，剑光再次凝聚。动作是经过万年沉淀的优雅从容，但每一剑都带着致命的威压之感。

易安的身影如鬼魅般闪动，每一次都险险避开剑锋。厉鬼在她周身低吟，黑色的火焰在她周身缭绕，仿佛来自地狱的诅咒。

“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任你摆布的小宠物吗？”易安的声音冰冷刺骨，却带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的神首……认真一点。”

洛瑶的剑光再次袭来，易安却不再躲避。她迎着剑光冲了上去，黑色的火焰在她手中凝聚成一把长刀，与洛瑶的金色长剑狠狠相撞！

“铛——”

金属相击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震得众人耳膜发痛。洛瑶的剑光被震散，易安的长刀也出现了裂痕。两人同时后退几步，目光死死盯着对方。

“你变强了。”洛瑶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拜你所赐。”易安莞尔一笑，手中的长刀再次凝聚，“如果不是你们这些诸天神佛，我也不会堕入地狱，修出这身本事。”

洛瑶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佛珠再次化作飘带，缠绕在她的双臂上。佛光从她身上迸发，照亮了整个空间。

“易安，回头是岸。”洛瑶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我不想伤你。”

“回头？”

易安仿佛听见世上最荒唐的笑话，笑声尖锐刺耳，“洛瑶，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说罢，她的身影再次冲了上来，黑色的火焰在她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尾迹。洛瑶的剑光再次凝聚，但这一次，她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轻轻一跃，避开了易安的攻势。

“你在逃避吗？”

易安手中挽出银花，笑道。

“还是说，你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我的对手？”

洛瑶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一挥袖，佛光化作无数细小的光刃，向易安袭去。易安的身影在空中快速闪动，避开了大部分光刃，但仍有几道划破了她的衣袖，在她手臂上留下几道血痕。

“……”易安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勾起一抹略显赞赏的笑意，“可惜。”

“这点伤，还不够。”

下一秒。

黑色的火焰在她手中凝聚成一把巨斧，狠狠劈向洛瑶——

洛瑶的剑光再次凝聚，与巨斧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轰——！！”

气浪刹那间席卷整个空间，众人被震得连连后退。洛瑶的身影在空中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洛瑶！！”司音双眸猩红，可却被两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无尽威压牢牢按在地上，无法动弹。

连至幸此刻也无法站起来，半跪在地上对洛瑶喊道：“妈，她已经走火入魔，别跟她打了——！”

“母亲——”

“殿下！”

她们在尖叫或哭泣，为她们崇敬与爱戴的神。

一片混沌与狼藉的中央，那位戴罪之身的神首却不容置喙地抬了抬手，示意她们不要上前。

然后缓缓站起身，目光依然坚定。

易安的身影从烟尘中走出，手中的巨斧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漆黑的长剑。看见洛瑶唇边血迹的一刻，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被冰冷取代。

“洛瑶，你输了。”她轻声说道，手中的长剑指向洛瑶的咽喉。

洛瑶没有躲避，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恍如初见的温柔。

“易安，你真的恨我吗？”她轻声问道。

易安的手微微颤抖，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恨？”她笑了笑，“洛瑶，你不配。”

她的长剑刺了出去，但在最后一刻，洛瑶的身影突然消失，出现在她的身后。

“回头吧。”洛瑶平静的一声轻叹在她耳边响起。

易安身影猛地一颤，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

洛瑶的长剑已经刺穿了她的肩膀。

易安极为缓慢地回过头，定定地盯着这柄长剑，眸中忽然闪过一丝释然：“洛瑶，你终于……舍得对我下手了啊。”

刹那间，在战场和妖魔中锻炼出来的直觉警铃大作，洛瑶以最快速度收剑撤身——然而已经迟了。

易安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后暴撤十几步，鲜红血花在她左肩爆开，她却是毫不在意地抬手一勾，就将外围的凛霜揽至自己的攻击范围，动作流畅得不可思议。

——她从没忘记自己的目标。

从始至终，都是凛霜。

凛霜再怎么也只有两千多岁，在神鸟族辈里还只是一个幼雏。在众鸟之首的凤凰面前，她从气场上就早已被压制了。

洛瑶分心的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易安没有费那个心思同她虚与委蛇，而是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死死掐住对方脖颈，手起刀落！

“噗呲——”

意想之中的挣扎全然未至。易安低下头，仿佛突然在自己手下的这个凛霜身上看清了什么，眸中一瞬间掠过惊诧、了然、嘲讽和愤怒。

但这只是万分之一秒而已。

下一刻，看上去已经垂死的“凛霜”突然睁开眼睛，而另一边的“洛瑶”身影缓缓消失，少女的眉眼脸型逐渐变化，就在她抽出长剑重新定死在易安心脏部位的时候。

她的脸彻底变成洛瑶自己。

洛瑶……洛瑶。

易安脸上没有表情，垂眸静静盯着自己汩汩冒血的心脏。她已经不想再思考洛瑶是怎么在那一刹那间完成了破解她的意图、与凛霜心连心互换身体，以及现在毫不手软杀死自己的任务。

毕竟她万年前就赢了一局。

……再赢，好像也不是什么石破天惊的事。

——但洛瑶也不是完全算无遗策。

她任凭自己身体缓缓倒下，眸子终于聚焦在了洛瑶脸上，用气声笑道：“……我在你身上栽了两次，高兴么，神首？”

洛瑶平静垂眸：“我教过你的。该长大一点了。”

她俯身跪下来，将佛光覆在她身上止痛，同时一点一点、温柔地将长剑拔出。

真正的凛霜神情复杂地走到她身边，垂眸沉吟很久，才唤了一声：“母亲。”

“不用道歉。”洛瑶没有抬头。

她怀里的易安终于停止了呼吸。

众人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小的女孩的身影静静接近她。

她扎着一对双马尾，清丽可爱。

她白皙的手指间玩弄着一截寸长的刀片。

她一步一步接近她。

凛霜只感觉腹部一凉，然后是接近一世纪的寂静，在众人的惊呼和尖叫声中，她一寸寸低下头。

小妍满面笑容，手指将她的腹部捅了个对穿。

“是的，你教过我。”

小妍，或者说易安，望着洛瑶骤然缩小的瞳孔，露出了这世界上最天真明艳的笑容，一字一句道：

“所以，我把它镌刻心间，矢志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