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风一听到“四公子”三字，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蹙，神色间流露出一丝抵触，似乎并不愿多谈此人：“四公子啊？四公子的性子较为暴烈，和咱家二公子的温和脾性截然不同，府里上下的人都有些惧怕他。”

陆子衿有意无意地提及唐锦城初见自己时那冷漠无情的模样，猜测他对自己心存成见。墨风赶忙摆手否定：“那倒也不是。其实这和夫人并无干系。四公子他……”墨风欲言又止，眼神闪烁不定。

陆子衿瞧着墨风的神情，料想他必定知晓诸多内情，不禁劝说道：“墨风，我对四公子一无所知，也不清楚他与二郎的关系究竟如何。总不能让我一直胡乱揣测吧？你若知道什么，尽管如实相告，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墨风犹豫片刻，抬眼望向陆子衿，缓缓说道：“四公子与咱们二公子的关系，远不如大公子那般亲近，夫人不必太过在意。”

“这是为何？”陆子衿追问道。

墨风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还不是嫉妒作祟。二公子样样出色，各方面都胜过四公子，又深得老夫人喜爱。四公子可就没这般好运气了，听说他刚出生没多久，就因为长相欠佳，被夫人交给陈妈抚养，一直都得不到老夫人的疼爱。”

“一直都是如此吗？”

“反正自我进府以来，就从未见四公子展露过笑颜，也没见他对咱们二公子有大公子那般亲热。”墨风如实相告，言语间满是对唐锦城的疏离。

陆子衿听完墨风的话，心中已然有了大致判断，遂嘱咐墨风和锦苑：“既然如此，往后咱们院里的人，尽量避开四公子吧。”

锦苑和墨风恭敬地应道：“是。”

彼时，天下烽烟四起，战乱频仍，致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扶风城因地处偏安一隅，成为众多流民的栖息之地。城门口、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的流民在乞讨。

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身着单薄破旧的衣衫，佝偻着身躯，双手紧紧护着胸前。多日未曾进食，让他身形虚浮，头重脚轻，一个踉跄，便跌倒在路边。他怀中半块饼掉落于地，其他流民见状，一拥而上，纷纷争抢那半块饼，全然不顾老人的死活。

顾北城目睹此景，一步步朝着老人走去。老人虚弱地倒在地上，枯瘦如柴的手在地上摸索着，似乎还在寻找那半块饼，手停在了顾北城的面前。

顾北城心中一酸，从怀中掏出几个钱，轻轻放在老者手中，他深知，自己能做的，也仅仅如此。

聚芳斋乃扶风城最大的商铺之一，店内各类日常用品琳琅满目，衣裳裙襦、鞋靴、各种寝具一应俱全。

陆子衿拉着杨月如，精心选购了许多物品，而后两人方才从商铺中走出。锦苑和墨风手中提着几样日常用品，有一套茶具、一套薄被，还有两套裙襦靴袜。

杨月如看着锦苑和墨风手中的物品，嗔怪道：“我承蒙姐姐照顾，生活已然无忧。何必再破费购置这些呢？”

“你既不愿接受我的钱财，又从不向我提及所需。那我只能尽可能地为你张罗。你过得舒心些，我心里也能踏实。”陆子衿温柔地说道，眼中满是关切。

杨月如深知陆子衿的心意，她明白，无论自己如何推辞，也无法阻拦这份真挚的关怀，只能笑着欣然接受：“多谢姐姐。”

陆子衿微微一笑，拉着杨月如穿梭在人群之中。来来往往的行人里，夹杂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年少乞讨者，他们拦住陆子衿，伸手乞讨。锦苑见状，欲上前驱赶。

陆子衿望着络绎不绝的流民，不禁忧心忡忡：“这段时间，流民的数量与日俱增，看来外面的局势愈发严峻了。”

杨月如回想起路上的见闻，不禁黯然神伤：“我来扶风城的途中，许多地方皆是流民遍野，他们缺衣少食，更有不少人饿死在路边。”

陆子衿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路边两个蜷缩在一起的孩子身上。他们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眼神中满是无助，可怜巴巴地望着过往行人。

陆子衿朝锦苑使了个眼色，锦苑心领神会，立刻拿出几个钱，在一旁的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送到两个孩子手中。

两个孩子看到包子，黯淡的眼神瞬间有了光彩，狼吞虎咽地大口吃起来。周围的乞丐和流民见状，纷纷涌来，跪倒在地，苦苦乞求。锦苑见状，赶忙护在陆子衿身前。陆子衿望着不断涌来的流民，脸上满是震撼之色。杨月如和锦苑护着陆子衿，连连后退。

顾北城远远瞧见陆子衿被乞丐和流民团团包围，急忙三两步冲上前，护在陆子衿身前。眼见流民越聚越多，顾北城略作思忖，从怀中掏出十几个钱，朝着空中一撒。瞬间，流民和乞丐们纷纷趴在地上捡拾。

顾北城拉住陆子衿的胳膊，急切地说道：“我们快走！”

杨月如和锦苑趁着流民们捡钱的间隙，紧跟在陆子衿和顾北城身后离开。众人摆脱流民和乞丐的纠缠后，杨月如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看向顾北城：“方才的情形着实吓人。幸好今日有你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顾北城看了一眼陆子衿，见她似乎仍惊魂未定，关切地问道：“夫人，没事吧？”

陆子衿摇摇头，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惊惧。

顾北城担忧陆子衿的善心会给自己招来灾祸，遂出言提醒：“这段时间，扶风城流民不断涌入，许多人缺吃少穿，已然对扶风城构成极大威胁。夫人虽心怀仁慈，可也要有所节制，否则被一些心怀不轨之人盯上，只怕会更加危险。”

陆子衿已然意识到危险，可她实在不忍心看着那些孩子受苦，轻声说道：“我只是觉得孩子无辜，想尽一份绵薄之力帮帮他们。”

顾北城理解陆子衿的心情，却也深知人心险恶：“夫人有所不知，您方才所见的流民，不过是一小部分，还有许多流民的境遇，远比这凄惨得多。夫人即便心怀仁爱，也难以救助如此众多的人。”

陆子衿惊讶地看向顾北城：“你是说，扶风城还有比那些孩子更凄惨的流民？”

顾北城深深叹了口气，实在不愿让陆子衿听闻这些糟心事：“是的，而且数量众多，远超夫人的想象。”

陆子衿心情沉重地看着顾北城：“他们在哪里？”

顾北城时常游走于扶风城，对城中情况了如指掌。他带着陆子衿、杨月如和锦苑来到一片废墟。只见残垣断壁的茅草房内外，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流民。他们面黄肌瘦，衣不蔽体，不时传出痛苦的呻吟声。许多老人已虚弱得无力起身，只能绝望地等待着死亡……

最让陆子衿动容的，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在母亲怀里哭泣，声音微弱。母亲瘦骨嶙峋，已然没有奶水喂养孩子，神色麻木，满脸绝望。陆子衿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这些失去依靠的妇孺和老人，无疑是战争中最大的受害者。

陆子衿望着每一个流民，他们凄惨的状况让她感到阵阵窒息，仿佛置身于人间炼狱。

“这种情况只怕日后会愈演愈烈。”顾北城虽已看过太多人间惨剧，可眼前的景象，依旧让他深受触动。

杨月如感慨道：“这般情景屡见不鲜，原以为扶风城会好一些，不想竟更为悲惨。这些流民想要熬过这个冬天，怕是难如登天。”

陆子衿举目四望，心情愈发沉重：“连年战事本就无奈，他们却还要忍受背井离乡、缺衣少食的磨难。”

陆子衿望着眼前满目沧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让这些失去生活来源的妇孺、老人和孩子们活下去。然而，陆子衿的想法却遭到万姨娘的断然否定，郑墨瑶更是认为陆子衿是在哗众取宠，妄图掏空唐家。

“扶风城中究竟有多少流民，你可清楚？就凭你也想帮他们？你以为唐家有多少钱财，能任由你这般挥霍？”郑墨瑶言辞尖刻，满脸不屑。

万姨娘显得有些不耐烦，她刚当家不久，陆子衿便提出这般不切实际的想法，在她看来，无疑是在故意刁难。

“帮他们？你拿什么帮？如今府中上下的用度已经一省再省，哪还有余粮去救济流民？”

陆子衿知晓万姨娘和郑墨瑶误会了自己，微笑着解释道：“姨娘，大嫂，我并不打算动用府里的钱财。我自己还有些体己钱，应该能帮他们熬过这个冬天。”

郑墨瑶一听，更觉匪夷所思，世上哪有人会动用自己的钱财去救助流民，这能得到什么好处？在她看来，只有傻子才会做这种事。

郑墨瑶嘲讽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值得吗？”

陆子衿淡然一笑，语气坚定：“他们都是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尤其是那些孩童和妇孺，根本难以生存。我如今尚有能力，理应帮他们一把。”

万姨娘有些意外地瞥了陆子衿一眼：“你倒是心地善良，若你执意如此，我自然不会阻拦。只是千万别让唐家蒙羞就好。”

陆子衿点点头，恭敬地说道：“是，我定会谨记姨娘教诲。”

陆子衿离开后，郑墨瑶嗤笑陆子衿不过是在逞一时之能，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救助流民本就是出力不讨好的事，弄不好还会惹一身麻烦。而对万姨娘来说，只要不牵涉唐家，陆子衿做什么她都不甚在意。

次日，城楼附近便立起了粥棚。流民和乞丐们奔走相告，很快便将粥棚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端着破碗，拼命往粥棚里挤，场面一度失控。孩子的哭声、女人们的哀求声交织在一起，乱作一团。

杨月如站在台阶上，试图维持秩序，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都别挤了！每个人都有份！”然而，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流民嘈杂的喧闹声淹没。流民们仿若饿狼一般，眼中只有眼前那锅救命的粥，全然不顾其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