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进奇珍阁的大门，方灯灯便跪拜在闻筝的脚边。

“尊上，我们需要好好谈谈。”方灯灯拱手叩拜，一点都没有要“好好谈”该有的表现，反倒像是在乞求闻筝听她说。

闻筝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有话起来说！”

方灯灯这才缓缓起身，坐到了与闻筝对面的长凳上。

天已破晓，昨晚发生了太多，此刻二人精神都处于亢奋的状态，并无睡意。

方灯灯决心按照她承诺谢昔玄的事情，向闻筝坦白。

只不过要说的话太多了，她一时不知道从哪开始坦白比较合适。

“尊上，不然您开口问吧。我不知道怎么跟您说。”

闻筝回忆起了与方灯灯从初见至现在的种种经历，点了点头，“你既然与谢昔玄相识，看来也是从正道里脱离出来的，我想知道你为何留在离虚城。如果无法启齿，你也可以选择不说。”

方灯灯很早之前就发觉闻筝异常敏锐，只是她不太喜欢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她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明明不多管闲事，却能很好地掌握局势变化。

虽说闻筝只问了这一个问题，却已经把所有要问的内容囊括其中了。

“尊上，这个故事说起来太长了，且听我慢慢道来。”方灯灯做好了心理准备，开始说明起了她和她的过去。

机巧堂是整个修仙界的器修翘楚，方家便是其创立者。机巧堂的堂主之位并非按年龄或者血缘而定，只要足够有天赋，哪怕是纯真稚子，也能胜任堂主。

因为他们只注重炼器和阵法机关的创造，对于外界种种，向来漠不关心。

方灯灯正是上一届堂主。那时的她，不过刚满十二岁。

方家历来不缺乏有天赋的器修，方灯灯在大家族中因为性格内向，与其他孩子相比，并不讨人喜欢，自然也不会受到重视。

她的童年几乎都是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学习书本中的机关，自己再尝试改良，以此自娱自乐。

每年机巧堂都会在年末时，让堂中众人展示自己的得意之作。方灯灯正是在十一岁时，凭借独创的防御阵法，一举夺魁，在她十二岁伊始时成了堂主。原本畏畏缩缩的她，为了不辱使命，拼命地修炼，唯恐被人认为自己虚有其名。

堂主的事情纷繁复杂，虽说有门人协助，但对于一些其他门派委托制造的重要器物，历来都是堂主亲自完成。

方灯灯的错误，至此便开始了。她原本如门下弟子一样，不理是非对错，只顾着满足求购者的要求，在她眼中，法器只是工具，善恶存于人心，她只是匠人。

因此，她未加思索就将自己的成名阵法略加改动，成了能够击杀任何活物的攻击阵法，交给了高价求购的散修。

一夜间，与机巧堂齐名的天工阁惨遭灭门，上千口人无一幸免，而求购阵法的散修却无迹可寻。

正道同盟将矛头全部对准了机巧堂，原因是他们的动机最大。天工阁长年与机巧堂争夺客源，又在不久前放话羞辱方家上下，方灯灯作为堂主，自然难逃其咎。

不知如何辩白的她，无端被当成了凶手，好在有不少交好的正道愿意为她求情，最后她只是被放逐至极北之地自生自灭，而未直接被就地正法。

若不是魔尊纪策有意寻她，她大概早就跳入冰冻的汪洋中了此残生。

原本以为纪策是看中了她的心狠手辣，谁知，纪策只是让她研究出禁咒珠的用途。

那时候的她早已心灰意冷无家可归，也正是脱离了机巧堂，她才开始真正地认识这个世界。

虽说自己莫名背负了上千条人命，可是还有机会继续炼制法器，创造阵法，她其实打心底感到高兴。

只是没有想到，禁咒珠还没研究明白，离虚城就大变天了。

闻筝心道，难怪。

从一开始，方灯灯便抗拒制作伤人的法器，所以交出来的成果总是不尽人意。也正因为她出身于正道，所以还是会习惯性地帮助弱者。

“那你要向我坦白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为了完成前任魔尊的命令，我在用您进行禁咒珠的实验。目前看来，似乎只有您在成功发挥禁咒珠的能力后，未受到它的诅咒。”方灯灯回答得意外爽快。

她低着头，不敢看闻筝的表情。机巧堂的人向来被视为怪胎，似乎没有人理解他们的处事风格，所以器修通常都独来独往，更别说有什么交情不错的好友。

方灯灯心想，自己头一次这么努力结交的朋友，二人的友情大概也是只能到今天为止了。

闻筝抬起手，轻轻抹去方灯灯脸上的眼泪，关切问道，“那我有帮助到你吗？”

“有的！”方灯灯受宠若惊，抓住闻筝的手，大声回答。

“问了你这么多，该我坦白了，这样才公平，不是吗。”闻筝笑了笑，“我这魔尊名不副实，你发现了吗？”

“嗯。”方灯灯点点头。

“是因为宁光说我是，你就相信我是了？”

“我不信，但是我知道离虚城需要一个魔尊。”

闻筝也并不意外，坦坦荡荡道，“那我还欠你一句谢谢。谢谢你替我保守秘密，而且无数次给了我危急关头自保的能力。”

方灯灯连连摆手，不敢承受，“那我们还能像之前一样关系很好吗？我可以当你一个人的手下的！”

“当然，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闻筝伸出手，郑重其事地与方灯灯握了握手。

方灯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轻飘飘的原谅了。一直被当作另类相看的她，居然也能收到他人的感谢。

“那…你能跟我一起研究禁咒珠吗？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方灯灯小声询问道。

禁咒珠。

闻筝突然感觉到似乎有无形的力量，不断牵引着她去与这东西产生纠葛。

或许这就是这个世界的主线，她逃避不了。但是风浪越大鱼越贵，若是解决了，或许能够有些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准。比如奖励她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中去。

“好啊。”闻筝下定了某种决心，爽快地同意了。

方灯灯花了几天时间，从禁咒珠的出现，到它对当今修仙界造成的影响，全部向闻筝介绍了一遍。

受到诅咒走火入魔的几乎都是各个门派的弟子，大概是因为他们对于提升修为有着异于常人的渴望，而禁咒珠能很好地满足他们的这一愿望。

于是，原本还是绝佳法器的“破元宝珠”，一下被打成了“禁咒珠”。

闻筝想到了自己从方灯灯处接触到的有禁咒珠能力加持的法器和阵法。

“灯灯，你能用禁咒珠做一个移动逃脱阵法么？”闻筝问道。

“可是，不用禁咒珠也能完成呀？尊上您想去哪？”方灯灯有些不理解。

闻筝似答非答，“具体的我还没想好，总之是让禁咒珠做的阵法可以去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这…我试试看！”

要是能传送回家最好了。可闻筝知道这个世界对她没有这么友好。

大约十日后，方灯灯便将阵法制作完成了。

“你有受到影响吗？”闻筝问道。

“没有啊。”方灯灯莫名其妙，她身为制作者，并不需要发挥禁咒珠的功效。

正在二人说话的空当，平日饲养赤阳兽的弟子跑到奇珍阁来求见闻筝了。

闻筝为求稳妥，亲自挑选了一批办事细致的弟子。他们每日除了喂养赤阳兽外，还会检查峡谷内阵法的完整度，若有破损，需要立刻修补。

一旦阵法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离开熟悉的温度环境的赤阳兽，容易陷入狂躁暴怒的情绪，若是不能及时用高温环境安抚它的情绪，它们甚至宁愿选择爆体而亡，与招惹它的人同归于尽。

从一开始，闻筝就知道饲养赤阳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过顺风顺水了这么久，她的确对这件事有所懈怠。

她赶忙传召弟子进来，禀明情况。

“尊上！赤阳兽近期不太安分，今日在赤阳谷内又发生了殴斗。两只雄性都已受伤，弟子们倾巢出动驱赶，它们也不为所动，弟子实在是…实在是尽力了。恳请尊上责罚！”

闻筝让面前叩头的弟子免礼，等他站定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本座不是赏罚不明的人。不是你们的错为何要罚你们？何况长期面对这么危险的妖兽，离虚城没有被它们毁掉，都是你们平日里尽职尽责。”

听到魔尊的夸奖，弟子受宠若惊，来时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自己办事不力的所有可能的下场。却独独没想到，尊上并不介怀，反倒出言安慰自己。

这一任的魔尊怎么会如此平易近人！他愿意为她肝脑涂地！

“阵法还是完好无损的状态么？”闻筝问道。

“是！今日早膳前已经修补完毕，绝无问题。”弟子答得铿锵有力。

闻筝满意点头，“很好。你现在就去将守在赤阳谷的弟子撤回来。此次的事情，本座自会想办法解决。你们回去该治疗治疗，该休息休息。”

听闻筝这么说，那名弟子这才想起来自己脸上挂了彩，血液都干涸了。他的衣服也是破烂不堪。

以此番姿态出现在尊上面前，属实不体面。

他愧疚地低下了头，“是！”

等他退下后，闻筝松了口气，“装模作样半天可真够累的，我应该表现得还行吧？”

“尊上，您说得太好了！好到我都想为您拼命了！”方灯灯动情地拍马屁。

“哦？那正好，你的任务这不就来了？”闻筝嘿嘿一笑，“给我做个大冰箱吧。”

夏天没有冰箱和冷气，那还是夏天吗！

她是成年人，她全都要！

她还是大学生，她要方灯灯白送！

“冰箱？这又是什么东西？”方灯灯一向以为自己的想法已经足够跳脱了，可是与闻筝相比，看来还是略逊一筹。

至少她不能如此自然地给她想要制作的东西取出如此实用又精炼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