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

看着终端的透明投影屏上的人像，仇珩有些意外地开口，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此人为三月五日的伤人者，名为王梁。身形壮硕，发色和瞳色受土壤的影响微微泛蓝。

“先生，他是‘飞鹤’的后务部成员，您曾经与他有过接几次触。”智能助手适时提醒着。

何止是“有过接触”，如果仇珩是“飞鹤”的成员，他简直能算得上自己下属。

虽然在“飞鹤”无论是交易会，还是正常的成员间接触，双方都会佩戴“河面”，如果想要不依靠数据库去查询，一般是无法得知对方真实身份的。。

但对仇珩而言，想不被察觉地知道一个人的身份，比让暨景好好吃饭都简单——不过后者难如登天就是了。

“他现在情况怎么样？被‘温室’控制住后有没有什么消息？”学者嘴角微微抿起，眼眸深沉，言语中有些关切地问道。

毕竟对方算是自己醒来以后，为数不多相处得不错的人。

“对外杳无音讯，先生。”一号在“镇河”的数据库中翻找着资料，“不过‘镇河’控制住他以后，将他杀死的概率不足10%。”

补全了“变生种”相关信息以后，一号对此事做出了判断。

“帮我查查，他在消失之前都和谁有过接触，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好的，先生。”

某人专属搜索引擎尽职地将全部符合要求的人传输到“DAS终端”上。

看着这份长长的名单，学者微微沉默。

“……帮我把这里面所有和‘镇河’研究员有关联的人都筛选出来。”

他早就应该料到的，“木刃”除了做自己的联络员外，每天都在收集各类信息，接触的人只多不少。

不过……抱歉了，兄弟，我要先用你钓一条鱼。等时机到了就把你捞出来。

不多时，所有符合条件的人员都呈现到了他眼前。

打量着眼前投影屏上面色憔悴、但双眼暗含疯狂的研究员，仇珩缓缓露出了一个“和煦”的微笑，看得一号的风险规避系统疯狂报警。

很好，幸运观众就是你了。顾环……

吃完最后一口夜宵，青年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食物碎屑，通过运输梯前往了“仓库”的地下。

照明灯依旧随着他的脚步成对亮起，对此，仇珩只想吐槽一句：“一号，你这么搞，显得我很像什么幕后黑手。”

机械音沉默片刻，很显然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没在意，心情很好地走到一块平坦光滑且普通的瓷砖前，双掌相击，在死寂的地下发出清脆声响。

您的气质浑然天成，完全不用我多做衬托……

看着对方的动作，一号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将这句话说出口，老老实实地控制那块瓷砖向上抬升，最终形成一处台面。

它毫无缝隙的表面正中裂开一条缝隙，分为两半后，向两侧缓缓收拢。其内的空仓证明，这其实是一个储物格。

一张灰银色的半脸面具静静躺在其中。

繁复的漆黑花纹覆盖在表面，像枝叶、像羽毛、像盘曲虬结的根系。

双眼下方分别点缀着大小两颗水滴状的图形，似乎又像是羽毛。

它的全貌能够被看到，而非显现出“墨面”的外观——这是特制储物格的效果。

面具左侧有一处弯折，似乎是可以覆盖到耳后。

黑发的青年伸出右手，轻轻扶上那张“河面”，将其取出，熟练地覆盖在脸上。

面具紧紧贴合着皮肤，从侧面看去，轻薄得好似没有厚度、直接纹在面上一样。

黑瞳点缀在耀眼的银之中，不像是纯洁画卷上沾染的污点，反而像是银白贝壳中的两颗黑珍珠。

纷繁枝叶蔓延在眼角与眉尾，是荆棘在缠绕猎物，亦是守护其珍宝。

“夜安。”

这是仇珩持有的特殊河面，被主人命名为“银玄面”——很朴实无华名字，将外貌特色全部浓缩进三个、甚至两个字之中。

许是“飞鹤”的共事者们终于看不下去他的起名水平，通过投票的方式为它海选新名字。

最终以压倒性的票数脱颖而出的是，一个与其持有者“辉”遥相辉映的名字——“银辉”。

“飞鹤”成员的起名水平比“第一温室”那帮家伙强多了啊……

“辉”本人中肯地在心中评价。旋即，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一样，发出了疑似轻笑的一声短促气音。

“银辉”啊……

某种意义上，这算不算和“银灰”撞名了？

真的没问题吗？

摇摇头，将脑海中莫名其妙的烂梗驱赶出去，轻抚上左耳后侧被覆盖到的部位。

“银辉”的黑色纹路似乎闪烁了一下，像是流光穿行过其中。

银与黑以右眼角为始，一寸寸逐渐消解，露出下面的皮肤，倏忽间便全部收拢至左耳后，形成一个同样绘着繁复漆黑纹路的小巧银色圆片。

那些纹路又闪烁了一下，圆片最终与皮肤融为一体，浑然天成，没有丝毫痕迹。

“特殊河面”在制作时都使用了这种技术，既提高了便携度，又保证了隐蔽性，并且真正落实了“一人一面”的政策，几乎避免了冒名顶替这类事——在佩戴时，它会自动验证对方身份，未通过便无法与脸部贴合。

而且在制作“银辉”时，学者额外做了一些特殊处理。

如果真的有其他人尝试戴上它，不但一号能够立刻收到警报及对方信息，“银辉”本身也会送对方一点“小惊喜”。

毕竟小心使得万年船，现在没有意外，不代表以后不会有。当年编撰《第一条例》的时候，偷偷塞“后门”也是典型案例。

甚至故土三十七年进入冷冻仓，也是自己早就计划好的后路之一。

总而言之，如果不是自己一向如此谨慎，现在估计都没有坟头拿来长草。

仇珩满意地点点头，回到实验室查看粗提取液的情况。

两管试剂静静置于试管架上，从外表来看，二者没有丝毫差别。当然，仇珩也没有向其中额外加入其他东西。

他不过是在提取时，参数上做了些“微调”而已。

效果上略逊于另外那份“改良款”罢了——毕竟刚研制出来的药剂，效果不尽人意也是正常的吧。

可不能说他欺骗消费者。

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取出一个容器，将落瑞花移栽进去。

推销产品总需要一点成功案例，以防对方不上钩。

顾环只要见到它，我的目的就已经可以宣告达成了。毕竟这小子不论别的，眼光一向不错，识货得很……

一号静静听着主人轻快的心声，默默为那个倒霉蛋点了根香。自求多福吧小伙子，惹到他，你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学者将那份“特调”提取液连同落瑞花一并装入手提箱中，身着黑色战术长裤，从众多一摸一样的黑色高领毛衣中随便挑出一件套在身上。

那道黑色身影忽然顿住了，用带着一丝质问的语气开口道：“一号，这心口的刺绣是怎么回事？”

“生怕我身上没有典型特征，不被人认出来吗？”

一团银色线条静静躺在心脏处，细看之下，上面的纹样与“银辉”有几分相似。

“洛瑞不会在改造你的时候夹带私货了吧。”饱受其“苦”的学者再次开口，但这次，语气中似乎没来由地带上些柔和笑意，“怎么跟她似的，喜欢给人搭衣服……”

“先生……抱歉，我只是觉得这很配您……”被质问的机械音有些委屈的开口，解释着自己本意，“您如果认为不妥，我会将它拆掉……”

“行了，这卖惨又是从谁那学来的。”猝不及防被回忆击中的人再也维持不住严肃，不轻不重的吐槽一句便没再说其它。

刚好，我需要身上有一点特征，这样更方便些。

“先生，夜间温度较低，您最好穿一件外套。”见好就收的助手操纵着机械臂，为对方递上一件黑色长款风衣。

仇珩从善如流地披在身上，拨弄整理了下能够到小腿的衣摆，扣上兜帽遮盖住面庞，本就不俗的反派气质扑面而来。

平日那个看起来温和良善学者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心思暗沉、谋算布局的漂泊者，伴着“IDAS-001”的零点报时，踏步迈入大雨磅礴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