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么,时弋最不陌生了。
可他实在想不明白池溆为何在此刻对它们萌生好奇,早说过了嘛,他是个好心肠,答疑解惑自然擅长。
“长在皮肤表面的最不足为惧,看不见摸不着的那些,”他伸出手来,“我手上拉着很多绳子呢,失控越界的时候得去束缚它。”
“不过就我个人而言,嫉妒、虚荣、傲慢、顽固、自私这些,人之常情么,我现在容忍阈值无敌。”
他觉得自己应当是缓过来了,便坐起身子,调回座椅,“池溆,你不会以为我是什么完美高尚的人吧。”
他捡起刚才喝剩的水,饮了个空,“你可能得失望了,我有时候很盲目的,比如说我身边的谁真成了犯罪分子,我会耐心地提醒他,别慌慌张张,记得将所有指纹都擦干净啊。”
他见池溆听得认真,担心真有人一时错乱,成了他黑言诳语的信徒,便用瓶子碰了碰池溆的膝盖,“说着玩的,别让我逮着。”
他也不待池溆反应,就要越过人去按开门按钮,“我刚才鉴别错误,没碎,得走了。”
可池溆抓住了他的手腕,“把这个带走。”说着将保温杯递到他手边。
“我不要。”时弋摇了头,拒绝得果断。
池溆直接将保温杯塞进时弋手里,“没喝过,也不用还。”随后按下了开门键。
时弋总不能在车边再拉扯个没完,出于拿人家的手软的考虑么,不再送回点什么总觉得过意不去,“我最忍受不了的,是我的偏执,可还不算晚,改得掉的。”
他见池溆的手僵在门边,便一不做二不休,“还有,想来想去,还是最讨厌骗人不眨眼了,谎言杀人不见血,无论出发点是好的坏的。”
没迈出去几个步子,就又被池溆叫住。
“你T恤穿反了,标牌还在后面。”
“要你管,就这种时尚。”时弋头都没回。
无语,果然小丑的名头他还是能担一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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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诗雨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休假干什么不好,居然到所门口站岗。准确来说,堵时弋的。
对于这点,时弋当然心知肚明。他开车经过的时候故意未作停留,他隐隐知道谢诗雨出现的更确切理由,已然气急败坏,那坏与更坏,没多大的差别。
他下车的时候还穿着那件反了的T恤,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上面还有不少白色的痕迹,比起鼻涕,时弋更愿意相信它们是眼泪顽固的证明。
谢诗雨双手插兜,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一截花花绿绿的牌子从肩上的帆布包里挣扎出来,像是此刻要换个摇旗呐喊的对象。
时弋双手抱胸,中间夹着保温杯,神情俨然是视死如归,下巴往马路对面一扬。
三分钟后,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了丽姐牛肉面。
时弋吸了口可乐,开门见山,“气势汹汹是要干嘛?”
“池溆老师认识你真是不走运,”谢诗雨将时弋推过来的玻璃瓶雪碧又推了回去,冷酷到底,“居然对他的遭遇无动于衷。”
“彼此彼此。”时弋回应的是第一句,不走运么,他们彼此彼此。
他不预备心存侥幸,无论谢诗雨只是将他们之间认作警察和演员的交集,还是已经识破旧识一场,他都要坦白。
“我有件事要说,也许你已经知道了,我和你的池溆老师高中时候就认识了,交情也不算浅,但是大学就渐行渐远了,最后闹得也不怎么愉快,这几年就形同陌路。”
谢诗雨不是演技派,此时装不成目瞪口呆,她结合这几次见面的情形,除了旧识,曾经扬镳分路的部分也不难猜的。
她冷哼一声,“那肯定是你的错,”她决意对池溆无条件拥护,对时弋绝对蔑视,“看你就不像省油的灯。”
时弋点点头,“可让你猜着了,我确实有错。”起初死缠烂打,后期不够揆时度势,成为池溆眼中的麻烦,怎么不算有错呢。
接近一个不该接近的人,喜欢一个不该喜欢的人,怎么不算有错呢。
“那你们现在呢,关系破冰了吧。”谢诗雨大发慈悲地将雪碧勾了过来,“我看你们经常眉来眼去。”
“你的眼力是怎么加入警察队伍的,”时弋拆了吸管戳进瓶口,“不觉得正常眼神交流这几个字更合适么。”
他是胆小鬼,没法坦白彻底。
“怎么大中午就这副愁眉苦脸样,”丽姐的声音先飘过来,接着“咔嚓”一声,黄瓜一分为二,“两位年轻人嚼点黄瓜去去火。”
她刚要离开就被谢诗雨一把抓住,拽到了旁边的座位上,“丽姐你说句公道话,男人瞒天瞒地要怎么处理?”
丽姐伸手将时弋手里还没靠嘴的半截黄瓜拿了过来,又掐了一半过去,“聊闲话的时候不嚼点什么不自在,你说的这个,我有点经验的。”
“跪在你面前,声泪俱下认错,怎么样?”
时弋听着倒吸一口凉气,连黄瓜都咬不利索了。
“我是说朋友关系,”谢诗雨冲时弋翻了个白眼,“那种不咸不淡,可以说非常一般的。”
丽姐打了个响指,“这个很简单,撕烂嘴巴怎么样?”
时弋登时抿紧了嘴巴,他的嘴巴用处还有很多,撕烂了多可惜啊。
“我比较喜欢实际点的,”谢诗雨往墙上的菜单扫了眼,“丽姐,你这里最豪华的是哪一款,我要点那个。”
时弋的视线从丽姐的背影收回,见谢诗雨又心事重重,咬得吸管面目不堪。
“我觉得他们团队应该已经吃了教训,加强安保的吧。“他见谢诗雨陡然目露凶光,“干嘛,嫌我的情感淡漠,我跟他现在关系也一般,见面能打个招呼聊几句,没有那种追忆黯淡往昔的闲情逸致。”
“而且跟明星认识你以为是什么好事么,一举一动生怕贻人口实。”
谢诗雨撇了撇嘴,“你真的怕啊。”
“嗯,我怕得要命。”时弋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所以我只想认识普通人,建立普通关系,就可以了。”
谢诗雨没接他的话,伸手弹了弹放在一边的保温杯的外壁,“请问你是什么老年人吗,这个天捧着保温杯。”
“好东西,”时弋起身拿了一次性杯子来,倒得满满当当,又将一杯端到谢诗雨面前,“世玉,我们干了,一笑泯恩仇好不好。”
谢诗雨伸指探了探温度,在思考有没有干了的可能。
“你居然都没问我,演员身份之外的池溆是什么样的人。”
谢诗雨将杯子端了,“这就没有深度探寻的必要了,我离他的作品近点就行。”
两人的杯子相撞,洒了点水出来。
几秒后谢诗雨放下杯子,里面已经空了,“弋哥,还是你更重要一点。”
谁没有点难言之隐呢,谢诗雨懂得这个道理,而时弋也知道谢诗雨懂得。
可他并未多如释重负,因为他被卑鄙缠得紧,讨厌池溆说谎,自己呢,也没对别人坦诚到哪里去,露一点藏一点。
最后谢诗雨自然没有容纳豪华版的胃,大碗刚上桌就惊掉下巴,立马和时弋分了。
时弋在吸溜的时候见缝插针,问露出尾巴的具体契机。
谢诗雨不要痛快给答案,说给个提示,稍后走出面店会得到什么。
扶墙出的狼狈被谢诗雨立刻否了,时弋深吸一口气,随后道出两个字,气味。
他知道了,那天为谢诗雨借来的衣服上沾了池溆的香水味,后来池溆过来打招呼的时候,谢诗雨闻得明明白白。
气味会暴露秘密。
至于旧识的部分,那晚谢诗雨上网以池溆和从岛为关键词查了,果然拖拽出夏日集训这一段过往。
他将谢诗雨送上了车,又叮嘱了好几遍回家补觉,这才顾得上回复十分钟前的一条信息。
来自唐棠。
【定在明晚,时间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