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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脱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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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溆其实知道这个男孩的名字,通过一张寻人启事。

一张脸,一个名字,很难让人过目即忘。

药店旁边已经歇灯的店铺外墙上,这张彩色寻人启事招摇得过分,可走到近处,才发现它已被濡湿,人的面目略显扭曲,明明笑着的,却成了不快乐的模样,仿佛预先痛惜天亮就要被揭下的宿命。

他的驻足略显短暂,似乎不曾勾起心绪波动,可从药店出来之后,他不自主偏头望了一眼,由此正式动心起意,年轻好啊,不介意泼洒这样的荒唐和无畏。

可字里行间无意显露的患得患失,圈人成笼中雀的打算,池溆不忍轻笑,这就是非分之想了吧,能贪图绝对占有?

Oceans apart and it's heavy on my heart

Roll and roll but my rolling game too slow

蓝牙耳机里传来熟悉的电话铃声,池溆看了眼来电人,然后不假思索挂断。

是一个催促交接麻烦的电话,没有接听的必要。

池溆并没有在大雨过后的闷湿夜晚街道溜达的喜好,只是他在家赤脚乱晃的惬意时刻,接了个电话,不得不出门处理一个极小的麻烦。

血红的WILLD标志,张牙舞爪宣告它的生猛无拘,池溆要解决的麻烦就在里面。

距离他上一次踏进酒吧,大概得有大半年,而那次情况和今天如出一辙。

这是博宁一家新开的高端酒吧,池溆被里头震耳欲聋的音乐搅得晕头转向,他随手拦住一个服务生,“请问二号包厢在哪边?”

服务生本因去路被拦一脸不爽,听说是要去包厢的客人,陡然生了笑脸,“这边,我带您过去。”

“哎,服务员,再给我来一杯!”

池溆闻声看过去,是一个卡座里的客人,约莫四十来岁,鼻孔撩天,晃着手里的杯子,而坐在他对面的人,只凭侧脸,池溆就已经认出来了。

他摇了摇头,仿佛不相信世界上竟然会发生这样的巧合。

“稍后为您服务。”服务生又转过脸看向池溆,“客人您这边走。”

池溆将眼神收回,扶了扶鸭舌帽,他并非好管闲事之辈,但是眼下他有非管不可的理由。

有个叫刘照的人在找你。池溆决定解决掉包厢里头的麻烦,再说出这句话。

池溆跟着人走到包厢门口,刚推开门,里头的酒气简直将人熏个跟头。

“池溆你来了!”那个给他打电话的人率先从沙发里站起身,是一个谈不上熟悉的制作人。

而倒在制作人腿边、醉成一滩烂泥的,是那个号称千杯不倒的连霖。

“我说我找人送他回去,他非不愿意,点名要你来接。”

池溆无视包厢里其他人投过来的目光,走到连霖跟前,将人的肩膀拍拍,“哎,醒醒,送你回家。”

连霖的眼皮支了又支,勉强扯了条缝出来,看清了来人,夸赞似的,“还是你乖。”

池溆懒得和醉鬼浪费口舌,转身对那个制作人说道:“我一个人可能搞不定,你帮我一起把他送到车上。”

两个人扶着连霖走出包厢的时候,那个卡座里已经空空如也,可池溆往出口的方向一扫,就看见中年男人扶着那个叫余一二的男孩出去了。

池溆费解,怎么短短几分钟,人就醉成那个样子?

直到将连霖塞进车后座,池溆的视线都一直没离开过那两个背影。

“小孟,这呢!”池溆向远处一个茫然四顾中的男生招了招手。

“连霖老师,我喊你助理小孟过来了啊,等会让他给你送回去。”

他也顾不着连霖听到听清与否,忙追着刚才的两个背影去了。他生了不好的预感。

前中长跑选手的优势在此刻充分体现,池溆在跑到距离两人一百米左右的时候,那个男人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便加快了脚步,可旁边的余一二似乎没有那么配合,东倒西歪更甚。

没走几步那个男人就将余一二抛下,也跑起来,池溆也顾不上地上躺着的人,急忙跟过去,刚拐个弯,就见那个男人上了一辆私家车,而车副驾驶的人脸一闪而过,车窗摇上,眨眼就溜没影了。

原来还是团体作案。

无论池溆的速度如何,也得在四个轮子前败下阵来。

他将人扶到了一个院墙边,接着果断拨通了时弋的电话。

时弋同谢诗雨赶到的时候,余一二已经神志不清。

这是一件大事,幸而池溆早就拨打了120。

还有一件大事,是时弋只告诉谢诗雨收到WILLD酒吧貌似□□未遂的案子,受害人是谁他如实相告,可报警人是谁,他一字未提。

为什么池溆会直接打电话给他,他在副驾驶坐着的时候,就已经构想好完美说辞。

他一路小跑过去,回过头,却见谢诗雨的脚步却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在那边,咬牙切齿向时弋比了“我恨你”的口型。

她的头发已经两天未洗,且似乎沾染着方才香辣牛肉面的独特气息。她按下翻涌的心绪,跑着跟上来。

“谢警官,你们真辛苦,这么晚还要出警。”谢诗雨刚站定,视线还没敢往池溆身上落,就猝不及防迎受这样一句暖心的话。

她大脑瞬间短路,一阵火花噼里啪啦,最后还是被蹲下身查看余一二情况的时弋敲醒。

“上次在医院,我助理偶然得了时警官的联系方式,今晚这事属实比较紧急,所以就直接联系时警官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谢诗雨豁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又转念,也没人刻意问啊。

时弋恨不得当场给池溆进行热烈鼓掌、展开隆重表扬。

“车牌号看到了吗?”时弋问道。

“记着了。”池溆将车牌号复述了一遍。

“不过大概率是□□。”

“我看见一张寻人启事,找的就是他。”池溆说着掏出手机,将相册里的一张照片点开。

谢诗雨要凑头过去看,时弋却不管不顾将人家手机接过,让谢诗雨尴尬地看了个空。

时弋算是深刻体会刘照所说的“没他我活不成”的痴狂了,出了派出所之后,居然自己又印了寻人启事,满大街张贴去了。

“所以你们要联系这个刘照吗?”池溆好奇道。

“暂时不联系,他的精神状态看见余一二现在这样,我怕他有什么过激行为。”

“照片发我。”时弋立马意识到这话似乎不妥,又纠正道:“麻烦发我下,就发到刚才的手机号。”

“好。”池溆接过手机,戳点一通,“发了。”

时弋刚要掏出手机,救护车来了。

“世玉,哦谢警官,你跟去医院还是我去?”时弋说着又转向池溆,“有时间吗,得麻烦你去趟派出所,将今晚的情况详细说明。”

“真不巧,我等会还有工作。”

“这个点?”

“这么变态!”

时弋和谢诗雨异口同声。幸而救护车正好停住,能够将谢诗雨的言辞荒唐稍加掩盖。

“那个弋哥,我跟救护车一起去医院,剩下的事你处理啊。”谢诗雨慌不择路,朝时弋点了下头,又朝池溆弯了下腰,便往停车的方向去。

“世玉那边!”时弋指了指谢诗雨行进的相反方向。

谢诗雨因自己在偶像面前的窘态心灰意冷,刚调过头,就拂过一句“谢警官再见”。

谢诗雨羞怯地朝池溆晃了晃手,瞬间惊掉了时弋一身的鸡皮疙瘩。

时弋同救护车的工作人员进行简单沟通后,目送救护车完全消失,这才想起来自己无人捎走。

他关了右肩上的执法记录仪,“十分钟有吗,我们先简单沟通下,明天有时间再过来所里做正式笔录。”

“现在十点五十二分,十一点半我得出发,”池溆估量了下从这里回家的时间,“五分钟可以。”

时弋猜测池溆的车停在附近,“行,边走边说。”说着卸下执法记录仪,直接拿在手里。

接醉酒朋友、看见余一二与男人卡座喝酒、余一二被搀扶离开、自己追人以及目睹男人上车逃离,整个讲述过程时弋都不置一词。

“就是这样,时警官。”池溆突然停下步子,因为他远远看见小孟和连霖都站在车旁边。

他又走了两步,刚好挡住了时弋的视线。“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这两天有时间到所里吗?”时弋的个头比池溆矮了两公分,应当被遮得正好、毫无察觉,可他认识池溆的车,也早看见等在车旁的人。

“电影补拍到后天下午,等会要上山拍日出相关镜头,节奏挺紧张的,明天夜里还要到其他城市,我可能去不了你们所里。”

池溆将行程安排在脑子里细细捋了一遍,他不是那种撒手全然不顾的类型,“但是你们能来片场吗,明天晚上九点到十一点左右的时间是空下来的,也不远。”

时弋内心感叹,这人真是一副坏心肠啊,偏大晚上让人工作,虽然这个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可以,明天下午我提前联系你。”时弋说完将记录仪关上,突然又想到什么,“哦你可能在忙,那我联系栗子,你记得跟她说声。”

池溆本想点头,可他又怕动作的幅度暴露身后的景象,只能“嗯嗯”回应,莫名添了点敷衍的味道。

“你现在怎么......?”时弋语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用你从前痴迷的武侠小说里的形容词,是行侠仗义?”池溆笑笑,“我不跟你争大侠。”

“拍下寻人启事,跟随并救下被带走的余一二,我同好人能沾着点边,但还有一个明确的目的,这是你们所的辖区,时弋,我想让你少遇见点麻烦。”

池溆看着时弋极其古怪的表情,突然丧失了遮掩的兴致,偏了身体得以让时弋的视线脱困。

“我来不及了,得走了。”

“注意安全。”时弋的这四个字不咸不淡,可有可无,却足以遏制别人再说点什么的欲望。

池溆刚要转身,时弋偏又把人叫住。

“池溆,明天再给我留五分钟吧,与案件无关的五分钟。”

“五分钟足够?”

“够了。”

足以让他问清池溆的真实意图,那个空缺的身份,要填补怎样的答案。

看着池溆的背影远离,时弋在想,如果是自己预想的那个答案,他有一试的胆量吗?

谢诗雨耐不住,抖了条微信过来。时弋掏出手机,谢诗雨之外还有一条微信,是池溆发来的寻人启事照片。

不是要用短信发的吗?哦,时弋想到之前收到的那个月亮。

他直接给谢诗雨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喂世玉,池溆邀请你去片场两小时游。”

-

时弋的言辞确有夸大之嫌疑,但是进片场这事却是半分不虚。

俩人开了半小时的车,准确来说是谢诗雨开车,时弋在旁心不在焉、敷衍搭话。

“你搞什么,比我还紧张?”

“你眼神不好。”时弋矢口否认。

可眼神不好的其实是他自己,抑或这人神情不属,明晃晃杵在外头等着的栗子都看不见。

他们所处的是一个历史文化街区,整条街道因为剧组的拍摄需求已经被封闭。

“你们要进去看看吗,还是就在外头等,因为里面......”栗子的话还没说完,谢诗雨就抢答上了,“没事,我们进去看看也不要紧的。”

时弋的意见无足轻重,已经被谢诗雨推着搡着往里头去了。

他们误了入一个雨夜。

而这个雨夜的主宰,在奔跑,以掌心灼热、喘息失序,呼唤着彼此的姓名。

时弋一颗心猛然从胸腔挣脱,无声坠地。

人工降雨的雨水恰合时宜地溅落在时弋面额,冰凉。

完蛋,他知道自己彻底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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