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计划是什么吗？”

“当然记得，天天刷牙，好好吃饭，迅速长大，快点死掉。”

陈老头恨不得当场给吊儿郎当的秦难安来一榔头。

好在紧接着，时止便沉声道：

“向下，在三十九层科研成果保管层拿到维生装置，然后在三十一层和三十四层的产品圈层之中进行物资补给，最后在二十五层拿到飞行器械。”

“对。”

陈老头满意地点点头：

“很简单的计划，有几点你们需要注意。”

“一、不要乘坐电梯。”

“二、不要在理想城内使用任何塔里原本的机械造物。”

“三、不要相信除了小四和我给你们的东西以外的任何机械。”

“听明白了？”

被苍老眼皮所覆盖的浑浊眼睛斜斜地瞟了一下她们三个人，神态带给人一种莫名的轻蔑感。

“明白。”

时止点点头，手指摩擦着刀柄。

“很好。”

陈老头挑眉，转身，面对着对比起这座高科技巨塔来说，显得过于简陋的小门：

“这是当初在建造中心控制塔的时候留出来的安全出口，机器人不需要使用它，但不代表它们会忽略它。”

“你们身上的那些干扰仪，同样也会干扰它们的侦察。”

陈老头指了指时止衣服上的口袋：

“但是，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一劳永逸了，干扰仪毕竟不是那么强大，当目标过多的时候，它就会过载，所以它只能牵制一部分的机器人，剩下的机器人，如果找上了你们，还是要由你们自己动手。”

“不过以你的身手，应该没多少问题吧？”

陈老头瞟了一眼时止，明明是赞美，给他表现得像是挑衅。

一起打过一场之后，他倒是对时止有了点认可，至少不管怎么说，身手确实不错。

时止敛睫，不动声色。

陈老头稍稍回正头，继续说：

“之所以我们在这里待这么久，都没有机器人找上门，只不过是因为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在这里装好了屏蔽仪。”

说着，他对着原本众人所在的那间牢房抬了抬下巴。

“从这扇门出去以后，可就真的是生死有命了，一切都要看速度，一定要快，知道吗？”

老人皱起眉毛，难得一见的严肃。

“知、道、吗，秦难安？”

秦难安的思绪刚一回笼，就看见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靠极近地盯着自己，吓得她跟兔子似地原地起飞。

还好身后有时止给她当人肉垫子，这才没发生脚滑没踩稳一下摔到地导致脑震荡的惨剧。

时止也有些无奈，扶稳了她之后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认真点，好吗？”

秦难安刚刚在手上逗蝴蝶玩，大脑还没回过笼来。

【飞虫之心】这个物品，效果描述还是系统一贯的暧昧风，无论是间隔多长时间能够释放一次、最多能放出多少召唤物、什么样的召唤物不能释放……一概不知，所以她说得好听点，是在熟悉自己的技能，说不好听点，就是上数学课写语文作业。

陈老头斜斜地睨了她一眼，出乎意料地没生气。

“算了，反正你有她们跟着，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小声嘟哝，秦难安没听清，却也自知心虚理亏，没出口再问他一遍。

“行了，要是都准备好了的话，就出门吧，别磨磨唧唧的。”

陈老头抱臂，站到安全通道口的旁边，抬起下巴，示意她们先出去。

于是队伍自觉以秦难安为首，等着她拉开那扇门，走进现在已经很少涉足的，为人类而设计的简单工具之中。

秦难安的手贴上冰冷的门把，却又像突然福至心灵一般的回头。

“怎么了？”

陈老头皱眉。他仍然是刚才那个姿势，抱臂，悠闲地倚着墙，目送她们离开。

秦难安看向队伍末尾的wonders-4：

“小四有什么想和爸爸说的吗？”

陈老头的眉毛皱得更深了，他狠狠地咂了下嘴：

“别搞你那怪模怪样的腔调！以为演偶像剧呢！”

Wonders-4空洞的机械眼眶凝视着她，看不出情绪。

“要说什么？”

它开口，询问秦难安。

“不知道。”

秦难安耸耸肩：

“那既然没有什么要说的，就走吧。”

Wonders-4微微颔首，秦难安回过身。

无比普通，没有一分一毫引人注目要素的楼梯间场景展现在眼前，很快，随着门翼的微微晃动，又如同泡影一般消散。

涣散的眼神聚焦，陈老头揉了揉自己的鼻梁两侧，随口扔下了句什么就连他自己或许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话语，大力推开门，就这样走了出去。

他向上而行，wonders-4向下而去，简单的背道而驰。

不过如此。

——

急速向下的哒哒声同火舌缭绕的声音还有极富节奏感的打斗声混合在一起，充盈在原本其实并不算狭小的安全通道中。

“现在是第几层！”

时止随手甩落额头上的汗珠，汗液如同一场小雨一般急促落下，落在机器被斩断的电线上，升起一层薄薄的白烟，很快又被冲散。

“四十层，再下一层就是维生层。”

秦难安冷静地回复。

“好。”

时止点点头，撑住楼梯把手，跳到楼梯的另一边，她高中的时候尝试过跑酷，对于这种动作不算太陌生，大脑几乎是一瞬间就能为她提供出在这种狭窄空间内打斗的方案。

Wonders-4斩落一个机器人的核心元件，也学着时止的动作，在楼道之中穿梭。

它的学习能力很强，没过一会儿就做到了比时止还要熟练的程度。

许是因为主脑从头到尾就没把她们放在眼里过，又或许是因为那劳什子的底层逻辑还在起效用，围追堵截她们的机器人其实并不算太多。

也不知道陈老头那里是怎样。

时止擦了一把汗，接过秦难安递过来的水，在满地的机械残骸间补充着水分。

Wonder-4收回手上的外置晶体：

“安全，已开锁。”

失去了电子防护之后，中心控制塔的门也只不过是一道随手既可以推开的普通的门。

第三十九层，维生设备存储层。

整个中央控制塔曾经最重要的楼层之一，承载着人类向外探索的希望，但不知为何，现在，这份希望已经被熄灭，只剩下了往日的痕迹。

一行人一踏进楼层之中，淡蓝色的灯光便层层叠叠地闪烁开了来。

柔和的蓝色海洋围绕着寂静的科技设施，即使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主脑也已经断定这一层是不被需要的了，机器人们仍旧勤勤恳恳地遵循着造物主的命令，细心地维护着这一层的设施。

趁着wonders-4解锁维生设备的时间，三个人类在亮到可以用来当镜子的地上盘腿坐下，倚靠着看不懂的机械仪器。

另外两个人是抓紧分秒休息，秦难安则是颇有兴致地想要和她们促膝长谈。

“还好我穿得不是裙子，不然不就被看光了吗……”

时止直接捂住了她的嘴，防止她下一步说出更令人瞠目结舌的话来。

刚刚又是打又是跑的，这会儿她真的想好好休息一下，不想费心处理这位小祖宗的恶趣味。

不过还好，还没等手里不听话的小祖宗咬她，靠谱的机器人就提着厚重的穿戴式机器走了过来。

“三套维生设备。”

它将手伸出，率先递到秦难安面前。

秦难安笑笑，手在wonders-4面前挥舞了一下，那套维生设备瞬间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眼前。

“看，魔术。”

“什么叫魔术？”

Wonders-4一板一眼地回答，它的词库中没有这个词。

“用科学难以解释的事情。”

“世界上没有用科学难以解释的事情。”

“那你能解释刚刚的事情吗？”

“我不是科学。”

秦难安笑得更开心了，还是时止看不下去了，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

“别逗它了，抓紧时间。”

秦难安回头：

“你最近是不是太嚣张了一点？老是打我脑袋，不怕把我打傻？”

“有吗？”

“有。”

“抱歉。”

秦难安一眼就看得出这道歉的水分有多大，好在她不是会和时止计较的小气女人。

“走吧，小四。”

时止喊了一声，却发现听话的机器人没有挪开步子。

“怎么了？”

她的眉毛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下一刻，整个楼层的灯“噼啪”一声，全部熄灭。

淡蓝色的海洋顺便变作了漆黑的深海。

黑暗无疑会给人的心理增加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时止后退一步，挨住秦难安和林飞然温热的臂膀。

“wonders-4？”

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小心发声。

Wonders-4眼眶中的光亮在浓郁的黑暗之中闪闪烁烁，像是死灵的幽魂。

“嚯，这是要搞什么？机器人现在都会心理战术了？”

该说不说，秦难安不着调的声音竟然在现在这个时候提供了一点让人心安的要素。

毕竟就算是AI，大抵也很难有办法替代像秦难安这么抽象的人类。

就在时止抑制不住地胡思乱想的时候，冰冷的机械触碰到了她的肩膀。

零点零几秒内，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弹跳起来，将手上的刀奋力向感知到的那个地方劈去。

一节机械手臂落地，在寂静中发出沉重的闷哼声，和时止沉重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放大了黑暗所给人带来的恐惧。

“是我，wonders-4。”

Wonders-4捡起自己的手臂，淡然无事地将其安装上。

“接下来别说话，也别乱动。”

“它们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