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好消息：沈汕学过钢琴

坏消息：最后一次碰钢琴是十年之前

沈汕凭借着记忆坐下，调整钢琴凳的位置，把钢琴书放在膝盖上翻找着，惨白又轻薄劣质的纸页上勾勾画画，翻了半天，他终于找到了记忆里残存的乐曲。

童年的回忆

月光有边界感地落在他身边半米来远的地方，发丝落在肩膀上，后背下意识地挺直，卫衣在后背处形成一条柔和浅淡的曲线，右脚挪到最右侧的踏板上，无褶皱的裤子像一条倾泻而下的瀑布。

他面色平静，带着些严肃的神情，整个脸庞比少年时期更瘦了一些，退去了稚色，下颌线柔和平整，像是细腻的大理石雕刻出的布料边缘。

那是一首基本上学够时间了老师都会教的曲子，美其名曰让孩子弹得出些好听的东西便当作是自己教学水平的高超，总之双方秉持着让家长满意的想法。

他手法有些生疏，好在几分钟后凭借着肌肉记忆找回了当初的感觉，沈汕动作慢了下来，分了心去观察周围环境的变化，似乎目光移过一寸，心就凉了一些。

弹过一遍，房间的的变化只有黑猫摇动的尾巴。

沈汕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有人吗？”他把嘴唇抿地发白，松口叹气的瞬间又重新恢复了血色。

他伸出两根手指把琴谱翻回第一页，又从头弹了一遍：“能听到吗…”沈汕途中分出一条腿用力踏了踏地板，又有些后怕地盯着门口的墙壁。

白色的墙壁上似乎正流淌着生命般，视野的狭小总是令人感到惶恐不安，好像下一秒裂缝中就会挣扎着长出无数双猩红的眼球发现他一样。

但一切如故

沈汕开始怀疑是否因为自己弹琴中途有错音或是翻琴谱过程中有停顿导致声音不能传输，或者…

或者这里根本就不能传输。

或者根本就没有人能和他传输，他是这场接力赛的最后一棒。

再试试还是出去接着找线索。

｛2:48:21｝

无法名状的愧疚和紧张焦虑包裹住他。

周漾花了多长时间才联系到他，他又怎么做才能完成下一步。

他又弹了一遍，音符不断的重复，如同没有尽头的螺旋楼梯，他不断往前走的同时也在不断回头，琴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显得格外诡异，似乎正在向什么原本忽视了他的鬼怪发出邀请。

“有人能听到吗？”

“鹤玦？关玥？陈璐瑶？商铭？”他把所有人名都叫了一遍，没有人回应他，沈汕叹了口气，手指再次放在了钢琴上。

琴声流淌在他的身边，月光的斑驳碎影变成了一艘艘白帆船，平静着微微颤动地游出了他的视线，沈汕摩挲了一下琴键，却没有按下去。

窗外响起一阵急促的狗吠，一颗狗头攀上窗户，把什么东西塞了进来，咚的一声砸到地上。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狗耳朵想两块破布一样随着叫声一甩一甩，半颗头探进了窗子，窗外传来爪子急促拍打地面的钢铁窗框的声音，直到沈汕起身，它才好似看到什么似的转身消失。

一长用塑料绳绑起来的报纸纸卷外面套了一层塑料布，报纸纸张有了些年纪，上面的印刷字迹已经被阳光积年累月晒成了的糊成一团的浅灰色，像是从老树上扒下来的书皮一样皱皱巴巴，中央还有明显的茶杯放置过的水渍痕迹，重重的压下去。

黑猫跳在窗台上，黄铜色的眼睛和被云层遮盖住的月亮一样。

沈汕摸了摸小猫，轻轻一按，手掌像穿过了一层屏障一样陷了下去，此时小猫如同游戏中被选中的物品一样发出蓝色的光，沈汕松开手，光芒消失。

原来如此

沈汕手里攥着纸飞奔回到三楼，急促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如鼓点般鸣响。他捡起被他放在地上的，周漾传回来的纸，他起身凑到窗台边，在他原来以为是纸张自带的痕迹处发现了被他忽视端倪。

细小的，类似于毛发剐蹭的棕色痕迹，以及一条细长的印在最上边被铁夹遮挡住的血痕。

血液氧化发棕，毛发留下的痕迹又过小，以及他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写信息上，如果不是那只突兀的大狗，他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

周漾肯定不会费劲把头发上抹上血然后蹭上去，或者把粘上血的鞋带蹭到纸上。

他更愿意猜测为是一种动物。

很大概率是那种草丛里下水道旁专门埋伏胆小人类的老鼠。

所以，一个想法在他脑中成型

他们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个对应的动物，而且和他们每个人的故事有关。

这些动物，是能够无视这些能限制玩家行动的区域控制的唯一生物，也是他们能够彼此传输实体物品的另一种方式！

他依稀记得周漾曾经提过他的技能叫【默默无闻】，与老鼠有着和自然的联系。

报纸的背面用红色和蓝色记号笔画着地图样式的东西，像是把两个地方结合起来，两栋建筑叠在一起，沈汕一眼就认出红色的地方是他现在所在的艺术学校。

红蓝色的线条像是脉搏，构成了复杂的似乎有生命般的迷宫图样，沈汕开始迅速回忆，连接着上面几个标注了符号的地方以及“送来的人”的注视。

“蓝色记号笔：精神病院。商铭，鹤玦”

“红色记号笔：艺术学校。周漾？沈汕？关玥？陈璐瑶？”后面又跟了几行字：

“我不确定艺术学校都有谁，排除可能有人死亡的原因，我只能感受到里面有两个人，并且一个处于危险的状态。”

后面又是一大段的字：

“请务必保证拥有收集消息的｛中枢｝人员的存活，所有的信息都会向ta靠拢。”

“这份地图传给了我能感知到位置的每一个人了，我不知道是否会有npc还能拿到，但请所有的玩家将能获得信息传到艺术学院的一楼进行汇总，能接收到信息的中枢玩家尽量不要改变自己的行动位置！！！”

“我用不上我的技能了，虽然不知道谁才是那个了解所有故事的中枢，但是我和老卢的技能已经完全赠予你。”

也许他们直到现在还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但他们毫无意外地都选择了孤注一掷。

“我是商铭。”最后的落款显得有些急促，但依旧公正，纸面上没有血迹，可以判断出他暂时没有危险。

等下…商铭…狗…？

【恭喜玩家｛沈汕｝获得附加技能｛猎犬嗅觉｝｛耳听八方｝*】

【玩家｛沈汕｝技能触发成功】

他依稀记得商铭之前说过他的技能叫做【猎犬嗅觉】，以及他能够感知到其他人的位置，周漾的技能叫做【默默无闻】，和“老鼠”莫名有很高的适配度。

那他的【商业头脑】…不对

【商业头脑】

钱？

沈汕从挎包里摸出来一张十块钱的纸币，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这钱能用么…？”说话间，纸币金光灿灿地变成了一张冥币，伴随着一阵轻快地诡异的钢琴曲，沈汕整个人吓了一大跳。

【恭喜玩家｛沈汕｝触发附加技能｛商业头脑｝进阶效果】

【｛商业头脑｝技能进阶用法：有钱能使鬼推磨！玩家可将现实中的货币变成等价纸币从而驱使鬼化npc不固定时长*】

【注：并非所有鬼怪都贪财，使用不当将会引起反面效果，请玩家谨慎使用！】

沈汕：……

沈汕没缓过来：“啊？”手中的冥币份量一下子就轻了软了，像一层薄海绵片，诡异的花纹延伸在纸面上，总让人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上面没有现实世界中冥币图图样，只是有一张奇怪的似人似鬼的头像。

【恭喜玩家｛沈汕｝触发特殊副本中｛特别任务｝】

一大段蓝白色的字弹在他面前

【作为一名靠非正当手段获得金钱的商人，长期以往的行骗让你有了极大的心理压力，于是你决定破财消灾，帮助受害者脱离苦海】

【特别任务：在“？？？”的攻击下，保护受害者以及玩家本身的安全*】

【注：①三人皆不可被“？？？”的攻击杀死，否则视为任务失败！】

【②本任务为必须完成的任务，如玩家没有完成，将直接视为单人游戏失败！】

空气似乎凝滞，他的手指用力捏了捏冥币，直到指尖发白失去血色，沈汕微微垂眸盯着冥币，皱眉思考着眼前的情况。

他当机立断把手里四张纸币中的三张面额偏小的都转换成了冥币，分别是一元，十元，二十元，随着转换后面都添加上四个零。

【任务开始时间倒计时｛00:10:00｝】

【｛00:09:59｝】

随着眼前一阵眩晕，周围的建筑物都变成了半透明的蓝色，所有的门，窗，都能从沈汕的位置直接透视，乱七八糟的乐器书本画卷和杂物也有了一层更浅的轮廓，让人一瞬间有些头晕目眩。

其中最醒目的，是三楼标记的一个巨大的红色点状物，如同孵化了一半的胎儿正在加速汲取营养，张牙舞爪地扭曲着被陷入一层透明薄膜的身体丰盈着自己的血肉，在它不远的位置，还有一个明显的人形黄点。

另一个黄色光点朝着沈汕的方向快速移动。

门口跑过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她有些疑惑地盯着沈汕，警惕地后退了两步，突然看见活人也让沈汕也她被吓了一跳。

是万明琴

少女的身边闪烁着明黄色的光芒，校服上蹭上了黑灰，似乎刚刚在什么地方摔了一跤，手掌上还有擦伤，刘海有一种狂奔之后的凌乱，较长的头发粘在脸庞两侧。

她面色有些惨白，看起来像是患上了营养不良加上过度劳累的学生综合症，蓬松干燥的马尾垂在衣服领子上，身前的拉链领口处外翻，右左手袖子因为跑动像是海带一样卷曲缩上去。

如果这个是万明琴，那上面的黄色标识，应该就是万明茜

而万明茜的身边，就是那个“？？？”

沈汕刚要转身，女孩纤细的手指抓住了他的手腕，声音如同刚从惊惧中缓过来的幼兽一样脆弱：

“救救我…”

万明琴在注意到沈汕手上的伤口时又有些后怕的松了手，又后退一步。

这两个孩子是完全有自主意识的npc，不能只考命令或蛮力让她们无条件服从自己的话。

【｛00:09:12｝】

万明琴绝不是因为相信他才求助于他的，很有可能是因为她见到了比一个突然出现在夜晚的陌生成年男性更可怕的东西。

沈汕得让她迅速对自己建立起信任。

沈汕没有向前，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无害平和，脸上露出安抚似的微笑：

“我见过你，你住在烟萍小区里，我也是，我奶奶叫李桂荣。”

“你在这里学钢琴是不是？楼上三楼是美术教室，万明茜在哪里，我去找她下来好不好？”

万明琴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妹…万明茜在楼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汕正了正身子，抬头看了一眼倒计时：

“因为我们是邻居啊，小时候我还见过你们了，但是你妹妹看起来好像有点…害怕？她一直说什么来着……”

“啊对，她好像在找音音？好像是这个吧…”沈汕装作没有听清的样子回答道。

“我家养的猫跑到外面了，没想到它顺着窗户跳进来了。我也没什么事儿。”小猫趴在万明琴再也熟悉不过的钢琴凳上，撒娇似的喵了一声。

“你用我帮你找找妹妹吗？”

万明琴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沈汕嘴角上扬：

“找到你妹妹以后你们赶紧回家吧，毕竟现在天也黑了是不是？”在听到天黑二字时万明琴的表情出现了变化，几秒钟后，她点了点头。

沈汕把所有掌握的信息以一种朴素的邻里身份代入进去，再为自己树立一个毫不知情但热心的人设，让万明琴自己认为她在一个熟悉的环境中成为更多信息的掌握者。

进而把面前的沈汕代入一个闯入她的生活圈子的陌生人，认为自己站在主导地位。

万明琴向前一小步，运动鞋底粘了着泥沙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尽力平复情绪让声音稳了一些：

“那我和你一起去！”

沈汕俯身弯下腰，把小黑猫捞起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