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角碎发，在他呼出来的气息中微微波动，唐淑晨眼波微转，些许回头，对上他探来的深邃眼神。

鼻息之间，两人四目相对，就这么看了片时。

唐淑晨先落目光，撤回身子，有些不自然地用手支着下巴。

陈萧也稍往后退，单手插进一侧裤子口袋，摸出个闪着淡淡亮光的东西，拿在手里摩挲。

“上次送的你说太夸张，这个，不能再简单。”

他摊开手，宽大掌心上托着一枚白金指环。

陈萧抬眼，瞅着唐淑晨，瞳孔里映的都是她。

“可以戴上吗？”他问。

她看他一眼，站起来，绕过方桌立在他腿边，倾着身子，指尖轻轻划过他掌心，取了那枚指环随意塞进裤子口袋里。

“干嘛非让我戴？”

她斜斜插袋，俯视着他，表情带点挑衅。

“我偏不。”

陈萧的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盯着她狡黠眼眸和今晚格外红润的唇瓣，隐隐觉得有些目眩神迷……

从四合院里出来的时候已近午夜，气温下降，寒风凛凛，呼出的空气马上变成一团白雾，消散在空中。

陈萧牵紧唐淑晨的手，揣进大衣口袋里。

被他攥着，她指尖没那么凉，甚至有些潮湿。

胡同里很安静，这个时间附近住户都休息了，偶尔从院墙里传出一两声吠叫声，但也很快被风吹远。

前面能看见灯头低垂的路灯，正是陈萧停车的那条胡同，两人被冻得瑟瑟缩缩，加快脚步想快些进车子里避寒。

刚迈出路口，有什么黑影一晃而过，贴着陈萧身侧衣摆嗖地擦过去。

唐淑晨忽地一惊，条件反射把陈萧往后拽，他跟着踉跄两步，转身撞到她身上被她顺势抱住。

她揽着陈萧的背，看了一眼胡同尽头的黑影，像是一辆黑色摩托车，一甩尾就不见了，再回头看他，慌乱地问：“没事吧？有没有碰到？”

陈萧扶着她肩，见她神色异常担忧，没想到似地微愣一下，拍拍她头安慰着说：“没有。”

唐淑晨拉开他，急着检视他全身，“膝盖和脚呢？有没有刮到？”

“没有，只是虚擦了点外衣，完全没碰到我。”

她叉着腰四周环视一圈，生气地说：“这附近是没监控么，哪有人黑灯瞎火还开这么快的？”

他拍拍她的背，“走了。”

牵着她往轿车那走，“外面风大，再待一会儿该感冒了，快上车。”

车上，唐淑晨还在替他忿忿不平，一再提醒他要注意夜间安全，尤其是很晚才收工的时候。

陈萧一边开车，一边频频点头，诚心接受建议，内心却觉得有些微妙的无奈和好笑。

刚刚还别着劲儿不愿意戴他送的戒指，可转头就开始担心他担心得不行。

说她喜欢他吧，她好像也没有很主动地表达过什么，说她不喜欢他呢，她又当真特别关心他安危……真是个不自觉的推拉高手。

要不是认识她快十年，陈萧绝对会认为她就是那种网上传说的“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的最高明的猎手。

唐淑晨郁闷一会儿，有点累了，吹着暖风困意来袭，靠着座椅眯了一会儿。

再睁眼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自家小区楼下，她侧头一瞄，陈萧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揉着眼睛，“怎么不叫我？”

“想和你多待一会儿。”他说。

“我有打呼么？”带着懒音问。

“嗯，”陈萧摸摸她头发，“像我拍杂志抱过的猫。”

唐淑晨偏头躲开，“我上楼了，你回去慢点开。”

她拉开车门下车，跑进单元门才回身跟他摆手。

陈萧在车里朝她扬了扬下巴，调转车头开走。

第二天，唐淑晨刚进公司电梯，手机就炸了，各路信息一时间全挤进来，屏幕上唰唰跳出瀑布流一般的新来讯。

鲜少有交集的“邱莉”，此时突然出现在来电显示屏幕中间，唐淑晨接起电话，对面语气低沉，问过她在哪，只说速来公司，一句具体内容未提。

电梯门打开，唐淑晨顾不上看手机，三步并两步，一进公司大门前台美女就急着站起来转告她，“邱姐找你。”

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急匆匆往经纪人办公室走。

一进门，一股低气压扑面而来，两个宣传面面相觑，邱莉正坐在办公桌后的转椅上，听见声音，抬头瞅她一眼，说：“知道为什么找你？”

唐淑晨茫然地摇头，握在手里的手机还在噔噔噔响个不停。

“坐吧，你先看看你手机里的信息。”

她在办公桌对面椅子上落座，打开微信，随便点开最近的几条，都在问她微博热搜怎么回事，她切出微信点开手机里那个大眼图标，快速扫了一眼热搜榜，脑子刹时轰的一下。

一瞬间，大脑似乎一片空白，周围的人全部消失了一般，只有视线还集中在屏幕上。

#陈萧情人节夜会神秘女友#赫然出现在榜单第一行，她点开链接，是数张她和陈萧在午夜胡同里牵手拥抱的照片，还有一段颇为清晰的视频。

照片特意选过角度才拍，构图甚至像电影场景一样，一对男女依偎在冬七九的窄巷路边，暗黄路灯灯光洒在寒风里好像镀了一层富士胶片的滤镜，故事感十足，仿佛从文艺片里截出来的几帧质感画面。

“砰”的一声响动，将唐淑晨从手机里的画面又拉回到当下，陈萧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站到她旁边看着邱莉。

“不关她事，是我非拉着她去吃私房菜的，出来路上遇见一辆摩托车直冲过来差点撞到我，情急之下她才拉了我一把，热搜上那些照片全是我俩撞到一起之后被拍的，包括那段几秒的视频，根本就是设计好的。”

他妆发过，应该是工作完直接跑来的。

邱莉静静听完他的讲述，直指疑点，询问道：“为什么非在情人节去吃私房菜？”

陈萧无语一笑，“那是因为你给我安排的日程里只有昨晚有空，而且私房菜只接受两人以上预约，我大晚上出去吃饭不找熟人，约其他刚认识的艺人难道不更容易让人误会？”

调了静音的手机在办公桌面上亮了又亮，邱莉瞥一眼帅得毫不客气的陈萧，转头看安静坐在对面的唐淑晨，她还在犯懵，显然不在状况内，一张素淡的脸和照片里完全一致，这也是邱莉最犯愁的地方。

这次网上偷拍的照片全带正脸，个别侧脸的也能看出相当明显的面部特征，好像吸取了上次失败的经验，这回故意调整了拍法特地来寻衅滋事。

当然，目前这也只是个人猜测，邱莉沉思片刻，开口说：“情况我知道了，等会儿我会安排公司账号发澄清声明，到时候需要陈萧你转发配合，接下来工作照常，大家都去忙吧。”

“对了，”她挑眼看看绯闻主角，“你们两个暂时不要单独见面，最好……保持一定距离，等这事儿过去再说。”

再说什么，邱莉没说。

但唐淑晨了然，她站起来，第一个拉开门出去，陈萧扶着门跟上来，想和她说句话，但又被邱莉叫住，办公室门在身后啪的摔上。

唐淑晨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灰纹地毯上，搞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刚开了震动模式的手机还在手里嗡嗡的震动着。

忽然，身后有人叫她名字，她木然回头，邱莉语气匆忙：“淑晨，快回来。”

唐淑晨心里一沉，猜到是又出事了，还极可能是针对自己的。

果然，她刚进办公室，不待她问，邱莉就将电脑显示器转到她面前，直接了当地说：“这是不是你？”

唐淑晨只对上一眼，立马愣住。

画面令人震惊——“她”赤裸全身跪在酒店房间里，私密部位被打上了马赛克，头发不知被什么人在后面拉住，表情迷迷蒙蒙，不时张嘴大口呼吸，好像缺氧一般抽动。

陈萧几乎是和唐淑晨一起看到那惊人的画面的，刚才邱莉正训他，中途接了个电话，便眉头一皱在电脑前点了两下，然后马上起身开门叫住唐淑晨，他以为又拍到什么餐厅内的画面了，看来是他太天真。

“这不是她！别看了！”

他当即挡在唐淑晨身前，一下关了显示器，不想她看到那种用AI合成来侮辱她的不雅视频。

唐淑晨却推开他，下意识地走进，打开显示器盯着那张和自己极其相似的脸，不敢置信地一次又一次拉回视频开端，看了又看，确认又确认。

陈萧上前去拦她。

她猛地拨开他，茫然中又带丝愤怒，继续托回进度条，不住查看里面女孩手腕出现的画面……

直到她看清上面微微凸起的细长印记，忽觉天旋地转，身体趔趄到难以撑着桌面。

陈萧急忙扶住，揽着她肩膀坐到椅子上。

“怎么了？”他蹲下扶着她手臂问，“又低血糖吗？”

唐淑晨没说话，眼睛失焦地望着虚空一点，连呼吸都变弱。

陈萧拍拍她，“你等一下，我马上去买巧克力。”

话毕，他起身跑出去。

不到一分钟，拿了一瓶可乐进来，粗鲁拧开，急忙递到她嘴边。

“先喝点这个。”

唐淑晨推开陈萧的手，没看他，站起来望着邱莉，说：“这不是我，但能拜托你把这些删掉吗，邱姐？”

陈萧立在她身侧，满眼都是对她的担心，此时正转头看向他的经纪人。

邱莉不动声色，继续观察着陈萧的反应，淡淡地说：“不用我删，用不了多久平台会自己删掉，毕竟这已经属于、限制级画面。”

“你为什么非要问她？”陈萧听不下去，“那一看就是电脑合成的，肯定不是她！”

邱莉觉得他逻辑好笑，靠在椅子里看他。

“讲证据的时代，只有拿出有力证明才能彻底否认，这才一个小时就有人挖出这种劲爆的视频，不出意料的话很快还会有人发唐淑晨的扒皮贴子，只要写的像真的，网友会因为你一句否定就相信不是？不是她是谁？”

这时，陈萧才开始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会有人因为他转而想尽各种办法去攻击唐淑晨，不管是迁怒、羞辱，还是造谣抹黑，都是他绝对不想发生在她身上的。

他拧紧眉头，一时不知怎么办。

“我知道是谁，”唐淑晨打破沉默，无限悲恸地缓缓开口道，“但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屋里四人，全都看向唐淑晨。

“她是谁？去哪了？”邱莉追问，想得到确切证据。

“一个……高中同学，大概四年前，吃药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