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笛安拉着庄北进了卫生间,吴心流也没再耽误,走向隔壁寻找邱嬅。
一进门,吴心流首先听到的是哗哗的冲水声,她走向发出声音的隔间,柔软的板鞋没在瓷砖踏出什么动静,等吴心流正要出声询问时,一阵不寻常的声音响起。
呕——
听到这令人不适的呕吐声,吴心流皱起了眉,忙道:“邱嬅?你还好吗?”
隔间里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邱嬅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没事。”
一阵簌簌的整理后,邱嬅打开了门,她脸色苍白,眼角还挂着泪水。
“吃太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菜有问题,刚才一蹲下,我就突然开始反胃。”
邱嬅顶着吴心流担忧的眼神,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她不顾脸上精致的妆容,垂首洗了一把脸,随后用手捧起水开始漱口。
“这水……”吴心流本想拦住她,说这里的水不干净,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邱嬅就已经漱完了口。
邱嬅简单擦了擦嘴,然后拿出包里的粉饼,开始对着镜子整理妆容。
见镜中的吴心流依旧满脸关切,她露出一个浅笑,安抚道:“我没事,就是干呕了一会,你别太担心了。”
“对了,你来找我干什么?经纪人催了?”
吴心流听到这,才记起自己是来喊人的,她忙道:“是啊,他说马上就要轮到你了。”
邱嬅这时也整理得差不多了,还好她妆容大半防水,如此折腾也没掉妆太多,她收起粉饼,转身对吴心流道:“那赶紧走吧。”
两人刚走出卫生间,就看到笛安扒着庄北出来。
笛安死皮赖脸,正往满身抗拒的庄北身上硬贴:“洗那两下怎么洗得干净?让我来尝尝,我要试试毒~”
邱嬅见此景,有些懵:“什么洗没洗干净,还试毒?”
吴心流解释:“笛安把印泥弄到庄北嘴上上了,印泥有毒,他要尝的是……”
解释到一半,吴心流忽地沉默了,她觉得自己还不如不解释。
邱嬅满脸一言难尽:“……诡计多端的男人。”
尝嘴试毒,这是真没见过。
“不需要。”当事人庄北直接抬脚,踹向如狼似虎的笛安,冷漠开口:“你再乱来,我就……”
“你就什么?”
笛安打断庄北,他正靠在走廊的墙上,一把抓住庄北踹到自己大腿上的脚腕,看着那冷漠的双眸,热切开口:“就算你要多杀我几次,我也没意见。”
“这乱,我是硬要来了。”笛安笑得不知悔改。
即使脚腕被那无耻流氓的手禁锢在,庄北毫不慌张,他原地单脚起跳翻身,利落甩飞了笛安的手。
笛安扭动生疼的手腕,芜湖夸赞:“哇偶——你好帅,我好爱。”
刚落地的庄北脸似乎木了木,随后整理衣摆,选择沉默转身。
笛安忙不迭追上,笑嘻嘻追问:“你还没说,你就怎么我呢?”
“捆起来。”
“捆绑Play——我喜欢~”
“……”
围观群众邱嬅吴心流:……
休息室中,刚从办公室中出来的余灿生的脸色似乎变得更加苍白,她嘴唇紧抿,像是在思考什么。
坐在她不远处的吉林意识到了余灿生的反常,但他昨晚刚和余灿生起了冲突,现下也不好询问,只能看向刚进门的庄北,压低声音询问。
“哥,他们这样神神秘秘的,到底要搞什么?”
庄北看了眼吉林,语气平淡,言简意赅:“杀人。”
吉林当场立正,惊声:“啊?!”
庄北不打算多做解释,自顾自坐了下来,笛安跟个狗屁膏药似的黏在庄北身边,两人和休息室中仓皇不安的其余人格格不入。
没多久,所有人都签下了创星计划的协议,除了笛安和庄北没什么反应,其余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就差把“要完”两个字写在脸上。
“一个小时后,黑料会准时投放,请各位——努力洗白自己。”
西装男人关好办公室的门,对几人送出最后的祝福:“祝你们好运。”
“现在是下午一点,两点放黑料,硬抗也抗不到六点啊……”吉林惶恐焦虑到啃咬指甲,在原地不住转圈。
在被碾死前离开魇,是最显而易见的生路,但照前几次笛安实例展示的刑罚速度,他们绝对撑不到晚上六点。
“我们只能想办法完成人设反转。”余灿生得出结论。
“没那么简单。”
一向乐观大方的邱嬅,神情有些木然:“光是刑罚就已经让人难以承受,那样极端的痛苦下,你还怎么洗白自己?”
余灿生看向绝望的邱嬅,反问:“那我们还能怎么办?”
邱嬅无言,她也想不出办法。
吴心流看上去还算镇定,她看了眼窗外繁华喧闹的都市,慢慢道:“其实我觉得,这些‘黑料’对于我们自身来说,并不能称之为黑料。”
“只是我们作为独立的人,所拥有的特殊过往罢了。”
垂着眸子的庄北抬眸,但他没有看说话的吴心流,而是看向门外那些四处巡逻的警卫。
吉林听到这话,不由对吴心流丧气发言:“可这些‘特殊过往’对于我们的粉丝们来说,就是黑料。”
“重要的是他们的看法,他们的夸捧和踩骂决定我们的生死啊!”
“我的意思是,既然这些黑料的错对并不明晰,那么我们反转起来,或许并没有那么难。”吴心流看向有些困惑的众人,继续解释:“人群面对这种模糊不清的事件时,总是容易对立的,我们的粉丝也一样,在看到我们的‘黑料’时,也会自然而然的形成两极对立。”
庄北收回查探的目光,看向认真叙述的吴心流,他没注意到,笛安一直在注视着他的小动作。
“不接受黑料的那一部分,会选择脱粉回踩,对我们造成实质伤害,但我们只要鼓动起另一部分支持我们的粉丝,那么在巨额流量的推动下,我们就可以吸引到更多支持我们的力量,彻底扭转人设,开始涨粉。”
余灿生听到这,若有所思:“破局的关键……在于坚持。”
吴心流点头。
沉默已久的邱嬅,在此时忽然失笑,她道:“你们知道,这种操作在圈子里被叫做什么吗?”
“洗粉。”
浩劫之后,依旧留下的,必然是绝对忠于自己的力量。
吴心流的这场分析让众人心情缓和不少,至少是能看见一点生的希望了,纵使渺茫,但至少让人有了挣扎的动力。
经纪人走进休息室,催促众人收拾东西,接他们回宿舍的车已经在停车场等着了。
几人跟随经纪人来到幽暗的停车场,有序坐进保姆车,最后只剩下庄北站在车外,还没上车。
笛安坐在后座,看向站在车旁不动如山的庄北,眉头微皱,意识到了什么。
“我忽然记起……”庄北看向副驾驶的经纪人,缓声道:“我签协议时,好像把名字写错了。”
经纪人闻言,脸色一变:“你确认?”
庄北有联邦的暂居证,是能签署法律文件的,但那份协议要生效的话,就必须写上他正确的华文大名。
“我不确定。”庄北不卑不亢,冷静道:“你知道,我的华文不太好。”
经纪人沉思片刻后,在虚拟屏上点击了几下,发出讯息,对面很快就有了回应。
车上其他几人则是有些懵,不知道庄北演的是哪出,只有笛安神情微变,一双红眸暗沉了下来。
经纪人联系好法务部后,开门下车,对庄北道:“我带你上去检查一下。”
说完,他转首,吩咐司机和随行助理:“你们先带其余人回去,我稍后……”
“等等。”
笛安长腿一迈,下车道:“我陪他一起。”
经纪人皱眉:“你凑什么热闹……”
笛安没有说话,红眸微凉,注视经纪人。
经纪人顿时哑声,妥协:“行吧,开车,你们几个先走。”
三人再度乘上电梯,只是氛围有些诡异。
庄北侧眸,看向脸上难得没有笑意的笛安。
笛安察觉到庄北的视线,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瞬间露出笑容,而是皱眉,像是想说些什么。
电梯门一打开,笛安就一把拉走庄北,他头也不回,对经纪人道:“我上厕所。”
经纪人原地凌乱,质问:“你上厕所你拉走庄北干什么……”
远去的笛安没有回答他。
笛安把满脸平静的庄北拉进厕所,随便走进一个隔间,咔一声把门锁上了。
风华的卫生间装潢豪华,两个大男人站进去也不显闭塞,庄北站在干净到反光的马桶前,看着笛安身后那扣上的简易门锁,询问:“你有什么事?”
“找你偷情。”笛安抱起手臂,堵在隔间门口,嘴上虽依旧没个正经,但脸上却没了半分调笑。
“你问我有什么事……是你要搞什么事吧?”
见庄北垂着眸子没有回话,笛安更觉气上心头:“你要去干什么?勇闯法务部?窃取机密文件?还是去绑风华CEO?为了救人你真是什么都做得出啊庄北。”
庄北肯定:“算是吧。”
“你还挺自豪。”笛安冷笑一声后,抬手将庄北往后一推。
庄北没有反抗,被推得退后几步,顺势坐在了合盖的马桶上。
笛安弯腰握住庄北的肩,赤明的眸子凑到了庄北眼前,他认真道:“你只要敢动手,被那些所谓的公司高层发现了,你就真的会死,知不知道?”
“知道。”庄北回答。
这个魇的规则基于石磨风华公司,一旦庄北做出了触犯公司底线的事,那么他们就可以借规则封杀庄北,让庄北失去所有粉丝,当场变成肉酱。
笛安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庄北,就是因为怕庄北跟上个魇一样,不顾自己死活的蔑视挑战规则,怪物魇的规则是怪物制定,但规则魇的规则是由活制定,一旦触犯,就是……
“不过我没想死。”
古井无波的庄北,抬眸注视居高临下的笛安,缓声道:“我只是去‘拿’点东西,只要不被他们发现……”
“要是被发现了呢?”笛安长发垂落几丝,落在庄北脸侧。
庄北眨了眨眼,驱散这无端痒意,回答:“不会被发现的。”
“你非要救他们?”
隔间中安静了片刻。
“庄北,在魇里救人,没有任何意义。”
笛安像是酝酿了些什么,那双红眸中都开始泛失常的光,他蹲下了身,平视着庄北,轻声道:“你以为我没试过吗?救人,救下他们,他们欢天喜地的活了下去,之后呢?”
“魇的难度会逐层递增,高层魇中的死人和活人更没有人性,那些本该死在前几层的人活下后,会被送到更可怕的魇中,以他们的实力没法在魇中接着生存下去,他们会被人,被怪物,一点点吞噬殆尽,他们只会死得比现在更惨。”
过往浮上心头,笛安的眼睛开始变得无机质,像是精致漂亮的血色玻璃球。
其中倒映着,那些比炼狱可怕的景象。
“死在这,死在前面,死在前几个魇,至少……简单一点。”
庄北没有回话。
他像一尊不会动弹的,死去的神像,平淡注视着,地上陷入困顿的信徒。
原本蹲着的笛安,已经跪倒在地上,他死死抓着庄北的手臂,尝试用贫瘠的语言,道出心中苦痛,哪怕能说出半缕,也是他的一场解脱,
他说:“在这里,能简单的死去,就已经,很珍贵了。”
可言语无力,描述不出笛安的苦难,也触不动庄北的心。
“你让他们死吧,你救不了所有人,他们也活不下去,就像周定复,白贝贝,张风云,第一层你救了他们,第二层没人救他们,第三层所有人都在害别人……”说着说着,笛安开始变得语无伦次,像是犯了病,逻辑也渐渐消失。
“救他们没有用,救他们等于害他们,你自己活下去就好,我会送你到最后的,你会活下去的,你能活着出去就行……”
“笛安。”
庄北终于开了口。
那双浅绿冰凉的眸子垂下,他低首逼近笛安,看着那赤红迷惘的眼。
两人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