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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一层:刀锯书院(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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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寂静异常,甚至连虫声风声都听不见半点,这样的死寂反而更让人不敢呼吸,除庄北外的三人都安静了下来,仔细聆听只有庄北听到的“动静”。

十分钟后,庄北均匀沉稳的呼吸声响起。

难得配合的笛安:……

真心在警惕的张风云:……

哭都不敢哭出声的周定复:……

“他蒙我,是不是?”笛安咬牙切齿。

没人回答他,张风云木着脸思索片刻后,选择翻身睡觉,不管了,大佬都睡了,他也睡。

周定复继续小声哽咽,他满眼泪水,想家,想妈妈,想蹦迪。

庄北自顾自睡得深沉,也没关注他脑海中的装。

装还在消化庄北那句“人发明逻辑,并不是为了用逻辑困住自己”,他在分析这句话的同时,也在思考为什么庄北能和笛安进行毫无逻辑的交流。

沉寂许久后,装终于大彻大悟,【我明白了。】

【根本不是逻辑的问题,你们能进行颠三倒四的交流,是因为……】

【你们两个一样颠!】

庄北在睡梦中微微皱眉,不过很快又陷入了深度睡眠。

夜色渐深。

安静停滞的空气很窒息,会让人感觉时间也不再流动,呼吸间都尽是错乱,你觉得你在上一秒,又觉得是在下一秒,甚至觉得永远都停在这一秒。

时间其实一直在流逝,只是你混淆了时间。

庄北躺在狭窄摇曳的铁床上,紧紧闭着双眼,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他或许睡着了,因为他怎么都睁不开眼,但又或许醒着,因为他清醒的感受到了周边的一切,沉积的灰尘,带着奇怪铁锈味的床单,以及……

悠远空洞的诗。

“深藏的骨骼混着皮肉绽放,在北部战区开出一朵朵转瞬即逝的血色花。

“爱随着恨消散,最后与你血肉不离的,不是誓死铭心的爱人,是战场上最憎恶的敌人。”

是的,他又听到了,那宛若藤曼般,缠绕着他的语句。

“很美吧,这些诗。”

是的,很美,这样优美的语言,只是皮毛就让他学了一生,纵是几句就够困他数载。

“话都掉地上了!你怎么还不接住?”

学会了,他已经学会接话了,可是……好像已经没人需要他接话了。

周遭的空气都变成了混浊的液体,就当庄北感觉自己要被空气溺毙时,刺耳的广播声乍然划破梦境。

“所有学生注意!十分钟内!操场集合!”

天色已明。

六个人准时抵达了操场,但几乎所有人看到操场后,都会不由皱眉,因为……从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操场。

操场是让学生自由活动的场所,本该宽阔敞亮,但这个学院的操场,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并不宽广的操场四方都被带着尖刺的铁丝网密不透风的围起,近四米高大铁丝网外,还有一堵高耸到可怕的水泥墙,把人牢牢困在里面。

除去那扇铁栅栏门外,没有任何出口。

砰——

好,那唯一的出口也锁上了,庄北冷静的看着那个老师用铁链死死锁住大门,像是在锁猛兽一般。

梅依旧带着她那没用的五合一下属,她懒得兜弯子,直接对六人下达指令:“俯卧撑准备——”

宋邀月和庄北几乎是同时趴下,随后便是张风云和白贝贝,剩下两个就是满脸无畏的笛安,和吊着胳膊眼睛红肿的周定复。

梅踩着高跟鞋哒哒逼近两人,气势汹汹道:“趴下!”

她身后的怪物巨人,也适时的发出了威胁的吼叫。

周定害怕的不住颤抖,他看着自己的断臂,瑟缩犹豫,最后还是咬着嘴唇单手趴下了,他单手艰难撑住身体,身体摇摇欲坠。

笛安没等梅发威,自行趴下了,不过他的趴和众人的趴不太一样,他是真的趴倒在地上了,也不用手撑着,是身体与大地亲密接触,趴得那叫一个实实在在。

但梅没有关注笛安不标准的姿势。

这样的区别对待,又让张风云更加确信了对笛安是死人的判断。

众人趴下后,梅并没有马上开口报数,而是冷声道:“都给我趴好了!”

塑胶跑道难闻的气味钻入鼻腔,手掌被沙石硌得生痛,血液朝脸部涌去,逼得眼珠暴突,额头通红,呼吸都被压力阻塞。

不知这样煎熬了多久,周定复都快要昏厥过去,已经完全是凭意志坚持,但不知是不是害怕被再次惩罚,这样了都没倒下。

其余几人,除了庄北看上去好一些,都是满脸苦色。

笛安舒适的趴在地上,满头长发散落在地,他微微侧过头,姿态称得上是妖娆,甚至有闲暇对身边坚如磐石的庄北送出秋波,满是调戏的开口:“不知道她要我们趴多久呢……你累不累?”

没等庄北回答,笛安自顾自接上话:“应该是不累的,毕竟昨晚就你睡得最早。”

庄北眼神坚毅,回复:“嗯。”

装忍不住:【他这样挑衅,你不生气?】

【就现在情况而言,气的应该是他。】庄北冷静分析,要不然也不会非要过来骚这一下。

装:……无法反驳。

果然,见庄北不为所动,笛安很不舒爽,他一双红眸红光莹莹,看上去又打算干坏事。

他躺在地,缓缓抬起手,笑容诡异。

庄北侧目,只见笛安优雅抬手,探向了另一侧的周定复,随后轻轻一推。

周定复顿时崩盘,朝一侧倒去,顺带砸乱了他身边张风云的节奏,张风云也被迫倒下,又带倒了白贝贝……四个人跟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带一个,全部崩盘。

梅:……

“所有人罚跑100圈!”梅冷声宣布。

张风云脱力的坐在地上,咬牙喃喃:“搞体罚是吧,这么搞,难怪这是死人的魇,这样不死人才怪……”

宋邀月满脸汗水,没有犹豫片刻,爬起来就开始跑步,动作流畅到让所有人一愣。

周定复倒在地上,哭着脸质问推他的笛安:“你干什么……”

“手滑。”笛安满脸笑意,不知悔改。

作为一个没有感情的高维生物,装都看不下去笛安的搅屎棍行为,忍不住对庄北道:【你能不能打他一顿,太欠揍了。】

庄北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随后奔向跑道,速度平稳下来后,才回复装:“打他,才是遂他的意。”

看着庄北稳步奔跑的背影,笛安神情不虞。他确信,人类不可能不为任何事物所动,忽视任何无端挑衅的那不是人,是圣人。

为了验证庄北是不是圣人,笛安开始各种找事。

罚跑期间,笛安恶意绊倒张风云,导致队列混乱,梅作出取消所有人早饭的惩罚。

饿得头晕眼花的众人:……艹。

笛安礼貌道:“腿太长了,你们能理解的。”

饮水期间,笛安在饮水处打翻白贝贝手里的水杯,浪费水资源,梅宣布取消所有人三天饮用水,明日执行。

渴的喉咙冒烟的众人:…………

笛安无辜:“看着我干嘛?又没说今天不能喝水,趁还有水喝,赶紧喝啊。”

午饭期间,笛安打翻宋邀月的饭盆,浪费粮食,梅命所有人清洗食堂堆积三天的碗筷,以表惩戒。

张风云忍无可忍,不顾虚脱的身体,撸起袖子对着笛安咆哮:“你到底要干什么!”

笛安满眼兴奋,挑衅道:“要打我吗?来啊。”

“你!”张风云气得要撅过去,但看着笛安一米九几的身高,他也只能恶狠狠道:“要不是学院禁止斗殴……”

“要不是学院禁止斗殴,你肯定就不敢放狠话了。”笛安毫不留情揭穿。

张风云:……

白贝贝没有张风云那么大的怨气,虽然年纪小,但她一直都很冷静理智,劳碌了一天,也没急着讨伐笛安,只是皱着眉道:“怎么感觉这些处罚和昨天庄北受到的处罚比起来,轻了不少?”

至少没把他们直接抬进行刑室,只是些小打小闹的惩戒,难道怪物也懂得可持续发展?

宋邀月正在戴洗碗的手套,听到这话,便回道:“这都是小违规,昨天庄北烧图书室属于重大违规,自然刑罚更重。”

“而且,违规的是笛安,那些怪物本来就对他有偏驳。”宋邀月看着远处的笛安,意有所指道。

白贝贝点头,忍不住吐槽:“笛安作为死人是有什么坑人指标吗?也太过分了,一天都没消停……”

“和优秀牛逼的庄北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这就是活人与死人的差别吗?”

听到这话,宋邀月洗碗的动作一顿,随后低声回道:“或许吧。”

守规矩的优秀学生庄三好,已经拖着板凳去洗碗了,他神情自始至终都毫无变化,完全没被笛安影响。

明明学院里根本没几个人,但食堂三天堆积的碗筷却更山一样,食物腐败的酸馊气味,混杂着莫名的腥臭,让人几欲作呕。

好在洗碗池是露天的,离远一点气味就淡了不少,几人远远站在外围,谁都不想靠近那山一般的碗堆。

庄北第一个伸手,他连手套都懒得戴,像是没有嗅觉一般,直接开始搓碗。

其余几人戴着手套,踌躇片刻后,咬牙靠近,屏住呼吸开始洗碗,只有笛安没有半点动手的意思,他坐在远处沐浴微风阳光,只偶尔看看庄北的背影。

【其实,在这个求生游戏里,杀玩家不属于违规。】看完笛安全程作妖的装,好心提醒庄北。

所以,干掉笛安吧,这人实在太糟心了。

【所以,笛安从不打算杀人,他只是单纯的想坑人。】庄北得出结论。

可以随意杀玩家的话,笛安明明可以直接先杀了庄北,因为他知道庄北不会反抗,然后再给众人一个痛快,但他却选择生生让众人熬着,真的,他比怪物懂得折磨人。

【……你只得出了这个结论?】装震惊。

【不然?】庄北利落的洗干净一个碗。

【你不想杀了他吗?他都这样折磨你们了,就算是活人,留在身边也只是隐患。】装说完,又补充道,【大隐患。】

听到这话,庄北洗碗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回复装:【我不想杀任何人。】

【而且,就算笛安不动手,我们也会被惩罚。】

此话一出,装陷入沉默。

没错,就算笛安什么都不做,所有人都循规蹈矩的行动,他们一样会被惩罚。就像最开始的罚趴,就算笛安不出手推周定复,他也坚持不了多久,所有人还是会被罚去跑操。

就算笛安不绊倒张风云,队伍最后肯定也会因为有人体力不支而混乱,他们还是会被罚没早餐。再之后那些关于浪费资源的惩罚,更是难以定义,如果杯底留了一滴水也算浪费呢?如果盘子里剩了一粒饭也算浪费呢?

所有的惩罚都不是取决于笛安,而是——刀锯学院的规则。

【那笛安做这些事的意义是什么?吃饱了撑的?】装困惑询问。

庄北双水浸入满是油污的水中,意味不明的回道:【或许吧。】

装无语凝噎,半晌才道:【这样作天作地,不管他是不是死人,留下来就是个祸害。】

【今晚估计所有人都票他。】

庄北:【不一定。】

装:【怎么?你不打算当人?】

庄北:?

装尬笑一声,然后道:【我的意思是,你不打算投他?】

庄北没有给装回复,他放下最后一个碗,起身离开了污水池。

日落西山,天边渐渐染上艳红。

洗碗水浑浊不堪,却更能映出晚霞的每处细节,恶心的浮油化为灿烂的霞光,肮脏永远藏在繁荣之下。

这个世界浑浊又灿烂。

坐到快睡着的笛安伸了个懒腰,没管那几道恨毒了他的目光,他悠悠跟上庄北的步伐,问出和装一样的疑问:“你等下打算投谁?”

“你猜。”庄北用清水洗着自己被泡得发白发皱的手,头都没抬。

“我猜……”笛安沉吟,他还真有点拿不准庄北打算投谁,按道理来说,庄北该投他,但庄北……实在不太讲道理。

“猜不出,算了,随你吧,反正今天肯定是我被票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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