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霖这一夜睡的极不安稳,他又梦到了周瑾烨,不过是在西阳马场。梦中岑霖仿佛是一个旁观者,但却没一人看得到他。
依旧是那座高台,周瑾烨和赵学钦在说着什么,是今世的西阳马场还是前世的?
他脚不挨楼梯地飘了上去,站在旁边,正对两人的中间。
只是周瑾烨脸色很不好,赵学钦也苦着个脸。
“太子,不如今日不赛马了如何?”
岑霖连连点头,赵学钦还是很有用的,而且不任性。
周瑾烨俯视着下面,依旧是那个脸色,“怎好辜负李修杰的骏马。”
赵学钦嘴唇张张合合,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口,“煊王向来喜欢讨好岑世子,太子不必理会,岑世子聪慧机敏,必不会搭理那么多。”
只听周瑾烨快速的回了一句,“不搭理怎么还会收?”
岑霖惊恐地看着周瑾烨,他怎么会这样?岑霖一直以为太子对于煊王各种各样的挑衅是懒的理会的,怎么反应这么大?
周瑾烨说完又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甩袖坐回椅子上,“去安排一下吧,绝影难得的宝马,孤还是跑一跑吧。”
这回岑霖听出来了,这是前世的西阳马场。他看着坐在椅子上闷闷不乐的周瑾烨,猜想前世的太子应该是因为当日心神不宁才放松了警惕。
唉,可能人都难以独善其身吧,一直被周瓅轩针对,周瑾烨也做不到无动于衷,这也可以理解,只是……伤了一条腿到底不值得。
岑霖到处转了转,想看看绝影在哪,或许可以找到煊王究竟是如何下手的。
果然,依旧是那个叫张虎的马夫看顾,岑霖凑近转圈看了看,也没发现张虎有什么异动。
很快赛马要开始了,周瑾烨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劲装,煊王带着一干人等站在其后,岑霖忍不住凑到煊王跟前朝他脸上呸了一声,阴险小人!岑霖知道煊王这一脸的安然自若是等着看周瑾烨怎么变残疾的。
白了一眼煊王,岑霖就赶快飘到绝影旁边,按照今世绝影发疯的时效,很可能是现在做的手脚。
张虎不停的抚摸着绝影,岑霖把脸爬到绝影头上,眼睛不眨地盯着张虎的动作。
张虎装作不经意的模样看了眼四周,然后飞快地将一粒药丸塞进了绝影口中,岑霖下意识地夺过那枚药,却见自己的手穿过绝影的头部,忘了,他这是梦里。
岑霖眼中浮现前世周瑾烨走路一高一低的身影,其实,他也会因为残疾的一条腿而抑郁吧。朝堂之上,民间小巷总是散播着流言蜚语,嘲讽一国储君是个坡脚郞。
岑霖记得马场之后,太子很少参加宴会,就连招待使臣这般重大的会面都是煊王代之,不知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周瑾烨自己回避。
赛马已经开始了,有几家年轻的贵族子弟为太子作陪,一同赛马。
岑霖看着坐在马上意气风发的周瑾烨,与他墓前湿发瘸腿的身影逐渐重合,岑霖抓着心口,有些慌神,不能再看下去了,他不想看。
离开赛马场的岑霖飘到了观骏台上,那里只有前世的他和时安两个人。
前世的他披着翻毛斗篷,手握茶盏,双目无神的盯着远方,原来他的了无生机竟如此明显。
不过无妨,这一次必不会重蹈覆辙。
岑霖百无聊赖地靠坐在树下,等着梦醒,忽然身边跑过一位妇人,穿着粗使的衣服,抱着包裹,神色匆匆,瞻前顾后,一看便知必有蹊跷。
岑霖起身跟上,妇人往马厩跑去。
岑霖跟过去后,直接站到了妇人旁边,妇人面色惶恐,几欲落泪,包裹都被她抓皱了。
不过须臾,马厩后方传来疾跑的声音,岑霖有种预感,来的怕是张虎。
急奔而来的不是张虎又是谁,岑霖双唇紧抿看着张虎,估计是要跑路。
妇人看到张虎后,便落下泪,“现在可怎么办?逃不掉的。”
张虎抢过包裹,快速换了一身衣服,“没有别的法子,我若不动手,煊王便会对我们动手。”
岑霖听着,原来这张虎竟是被胁迫的,他还以为这些人都很周瓅轩一条心呢。
妇人听后不再言语,只是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张虎把包裹给妇人,双手握住妇人的肩头,“没事的,前面乱做一团,没人去查,现在跑来得及。”
岑霖此时紧挨着两人,面无表情的看他们依惜作别,此时见张虎作势要给这妇人耳语,连忙侧脸爬到妇人耳边听听两人要说什么。
张虎:“东郊过了护城河,红林村的后山有个院子,就挨着那颗大松树,我偷偷买的,没人知道,你带着闺女去那躲些日子。”
妇人也吃了一惊,张虎环住妻子,凄怆地说道:“煊王不可信,对我们这等人无非利用而已,等太子缓过劲来,煊王不会管我们死活的,若娘,你好好照顾孩子,这些时日万不可以露头。”
说罢,张虎不再多看,骑上马厩里早已备好的马,疾去。
岑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他们倒是夫妻情深了,殊不知可是一点不冤枉,他只恨当下无法行动。
张虎是疯马案件最有利的证人,只可惜已经被太子抓去了,若由太子呈报圣上,恐怕效力会大打折扣,皇上难免会觉得不过是党争的手段,且今世,太子毫发无伤,更是难以撼动煊王。
这院子倒是个好地方。
还没想好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这个院子,梦便醒了。
岑霖掀起床帏看了眼外面的天,已经破晓了,唤来时安。
时安似乎还没睡醒,眼皮子勉强睁开,“世子,你今日怎么起这么早,有什么要紧事吗?”
岑霖边穿鞋边笑骂道,“本世子没见过那家的小厮睡的比主子还晚,还不快去打热水来,今日有要紧事。”
时安听到是要是才打起精神来,服侍世子洗漱完,时安准备去安排马车了,被岑霖叫了回来。
“今天不坐马车,骑马去。”
“啊?可是世子,我不会骑马呀。”
“嗯,所以你不用去。”
“那怎么行?世子你出门......”
岑霖去房里拿东西,边走边摆手,“好了,我哪有那么弱不经风,你好好看家就行。”
时安也没看到世子回屋拿了什么,只能追出去对着世子的背影喊道:“那世子你骑马慢些,早点回来。”
岑霖驾马径直往东郊而去,夕阳马场出事之后,周瑾烨一直跟他待在一起,当日只顾着他腿上的伤,两人都忘了先追查此事,张虎应当是周瑾烨后来抓到的,所以那院子里一定有人,不出意外就是张虎的妻女。
赶到护城河,天已经彻底大亮。
岑霖按照张虎所说,找到了那颗大松树,果然旁边不远处坐落着一个小院子,岑霖下马,扣了扣门。
里面没人应,他又扣依次,依旧没人应,岑霖思索一瞬,从袖口里掏出那把短剑挑了门闩,推门而进。
“啊。”抱着孩子的若娘看到来人一声惊呼,抱着孩子往门内退去。
岑霖连忙说,“张嫂子别慌,我是张虎的一友人,特来看望你和小侄女。”
若娘打量着面前人的衣着,悬着心依旧没有放下,丈夫不过是走南闯北的马夫,贵人怎会与他交友。
岑霖怎会看不出妇人所想,转身把门关上,“前年曾托张兄为我寻得一张虎皮,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张兄竟是放到了心上,从黎国交界处带回了这张虎皮,自那以后我们便成了朋友,所以听闻张兄入狱,特来探望嫂子。”
若娘听着这番话信了八分,丈夫跑马队运货时确是经常帮人捎带点什么赚些外快,再看来人,长相俊美没有那一股子邪气,且仪表堂堂、举止得体,除了...方才撬门的行为,应当是个君子。
若娘轻点了一下头,侧身道:“公子请进。”
岑霖制止了若娘倒茶水的动作,“张嫂子不必忙活,抱着孩子本就辛苦,你快请坐吧。”
“诶。”若娘应了一声,抱着孩子坐到了对面,“还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岑霖轻口桌面,淡淡笑道,“我叫岑霖。”
若娘听后若有所思,再看看来人衣着服饰,“岑?我只知道京城里武德侯姓岑,不知公子......”
岑霖看着若娘,看着虽有些怯懦,却也有些胆识和聪慧,能带着还不会走的女儿藏身这荒无人烟的后山,便不是娇弱之人。
“嫂子猜的不错,武德侯正是家父。”
“啊。”若娘抱紧孩子,侧脸惊呼出声,竟真的是武德侯府的。
若娘瞥了岑霖一眼快速移开了目光,“岑世子找到这里有何事?”
岑霖瞧着妇人手指紧抓孩子的棉衣,知晓她心里的不安,“张嫂嫂不必忧心,我来自是想救你们。”
若娘看了他一眼。
“如今张兄虽已入狱,但到底没有酿成大祸,不至于失去性命,但恐煊王害怕张兄说出什么来,若再找到你们娘俩,何苦胁迫不了张兄,届时,还不知张兄又会有什么样的罪名。”
岑霖一早便说了,妇人是个聪明的,如今去武德侯府避一避是最好的出路,方才一番话,岑霖也没骗她,煊王那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徐子羡驾马跟在后面,一脸的不耐,还要听徐子鹭在那咬文嚼字念些酸诗。
“大哥,你看这山上漫山遍野的南天竹,怪不得山下有个红林村呢,因该因此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