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奇来人类世界这么久，还没经历过大批警力出动的这种情况，他就像是在游戏里触发了隐藏支线剧情，好奇的本性故态复萌，忍不住东看西看。
看得肖林冷汗直冒，连忙跑过来提醒他，别表现得太像个嫌疑人，万一被找由头扣下了会比较麻烦。
宋奇才收回眼神，乖乖地听从警察安排，全程安静下山，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以至于错过了秦琛的消息。
“……你说里应外合是什么意思？”回程的半途中，宋奇把肖林分析的东西零零总总写给秦琛看，发送完毕之后才蓦然回过味来，这话似乎信息量很大啊。他从没有体验过今天这阵仗，无从比较，自然也发现不了其中的异常。
“那个实习生，和别的部门里经常帮他说话的某几个人，看起来过于要好了。”肖林耐心解释道。
节目组里的弯弯绕绕他看的太多了，今天来的这个是谁的关系户、明天走的那个和谁有旧仇，拉帮结派的现象很常见。论这方面的眼光，肖林可以说是资深也不为过，只相处了短短一天，他就看出来了《入野怀》节目组里实习生几人之间怪异的氛围和暗中扯不断的牵连。这几个人明面上没有太多交集，甚至都不在同一个部门里，只是每当实习生意图造起什么势的时候，他们就冷不丁在各自的角落配合喊上一嗓子、营造出众心所向的氛围，当成功带动大部分人的情绪之后，他们才会不动声色地混在人群里跟上去。这一套方法被他们用得熟练且隐蔽，甚至很多节目组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工作人员中陆续混进来了这么个善于带节奏的小团体。
“你说是他们串通好了，一个故意去翻东西，其他人看准时机报警？”
“或许吧，可他们图什么呢？郑向导和他们能有什么恩怨？他们又是怎么刚好……”肖林说着自己又疑惑起来，话临近结尾仿佛突然想通了某个关窍，一下子噤声。
“啊。”这回宋奇神奇地跟上了肖林的脑回路。
和秦琛一起经历过种种之后，宋奇隐约也找到些门道了。花妖圈里的那些人最常做也最喜欢做的就是借刀杀人、不脏自己一片衣角。实习生这几个人，如此训练有素，行事果断高效，甚至作为主要成员的那个实习生，其真实身份绝对不是像他说的那样简单，难怪当时自己会有种他在撒谎的感觉。
“不管怎么样反正和咱们没关系，别声张别出头就好。”思路同频，同样想到这点的肖林心有戚戚，毕竟那岂不是意味着，被雇佣来的“实习生”同伙就还混在节目组里跟着他们集中转移？
“不用担心，如果今天是真的里应外合……那应该算一家人。”宋奇看着窗外，前后都是节目组的道具车，要说真有危险，现在得是危机四伏了。
能造成如今全节目组停摆的场面，仅凭几个半途混进来的人是很难做到的。整个实施过程中变数极大，不仅得确认他们能陆续顺利进入《入野怀》节目组，赶上雾村的活动行程，成为各个部门的员工，还得注意着让他们在节目组里皆有一定的行动自由度。要保证做到这一点，只从外往里不断塞人是做不到的，除了他们外，必定还要在节目组里提前布置上一名有足够话语权的知情者。
如此一来，能做到这个程度，肖林口中里应外合的“里”，就不是指今天顺利从内部瓦解雾村防备、借机报案的实习生几人，而是指那个在背后操控全局，能够安排有绝对话语权的节目总导演成为“知情者”来辅助行动的更高层大人物。
在宋奇心里，这个人的身份已经没什么可猜的了，就是高先生。
好消息是，雇佣这些人打断拍摄的背后主使高廷，其立场至少可以确认是与节目组在同一侧无误的。因此倒是暂时无需担心自身安危，高廷肯定不会彻底把自己的节目搞没了，理应嘱咐过要最大程度避免对节目名声产生额外不利影响的行为。
“嗯……”肖林视线从路上移开，开车间隙格外认真地看了宋奇一眼。
士别三日啊。
秦琛心里总觉得宋奇还需要保护，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其实宋奇在人类社会学东西的速度是他想象不到的快。
剧组被警车领到的“集中安置点”是镇上一家条件中上的旅店，节目组的相关负责人一眼就看出来，这里的住宿条件竟然和剧组本身计划的差旅预算相差无几，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把人们都安置下后，警方围住了旅店四周，不放人出去，同时一个一个进行问询。
“这到底有什么用？为什么把我们当嫌疑人一样关起来？”几名同住标间的员工聚集到一个房间里，愤愤不平。
“如果真把我们当嫌疑人，这一路上似乎也没有看得很紧，如果想要销毁或者扔掉什么东西，有的是机会。”另一名员工摸着下巴分析。
“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在假装这件事很严重一样，所以才会对外阵仗很大，对内却漏洞百出。”
“做给谁看？”
“图什么呢？”
“妈呀，要是这事儿传出去，咱们节目组可有的公关了，拍着拍着竟然全都被抓了，好家伙，这能上几个热搜？”一个员工抚掌恍然大悟。
“你往外说了吗？”有人说着就马上掏手机在网上搜小道消息。
“……没……当然没，这哪能说啊。”说这话的人眼神躲闪。
“我还不知道你，早开小号传遍了吧。”
“没有，不信你上网搜去。”能如此理直气壮，那肯定是因为他自己提前搜过了。
“还真没消息，奇了怪了，组里这么多人，居然一个往外传的都没有吗？”
“肯定有，如果这样都搜不到的话那就是……”
是被压下去了，能做到这样毫无水花的掩埋消息，只会是高廷本人的手笔。
“……”
“……”
大家都想到同一点，集体默然了几秒。
“诶，但我加的圈内吃瓜私人小群里正聊这事儿，可热闹了，现在正在众筹知情者爆料呢……”沉默被打破，一个人刷着手机饶有兴味地说。
“我也是，有同学找上来问我了。”
“嘿，还有这好事儿，哪个群啊？反正这回也没人通知保密，不如趁现在赚个小钱来。”听到众筹马上有人来劲了。
宋奇：“……”
小破旅馆的隔音效果对普通人来说都形同虚设，宋奇这变态听力更是一字不差地把隔壁的闲聊全部听了过来，这几个人仿佛就在他耳边扯着嗓子喊。
肖林听了几耳朵之后，总结转述道：“今天的戏是专门演给圈内人看的。”
就像隔壁几名工作人员凑在一起一样，肖林也跑过来串宋奇的门。不知道是不是替身的事没有完全对接好，宋奇仍然被当做程西对待，按照明星嘉宾的配置，他的房间是单独的一个开间大床房，屋里十分宽敞。
作为此行专门负责踩点的人，雾村突然出事，首当其冲的就是肖林。大泽工作室作为圈内翘楚，几乎在事发没多久之后就第一时间知道此事，并不比现场亲身经历的人慢多少。陈泽马上怀疑这是高廷的一场自导自演，为的就是把觊觎雾村这块蛋糕的人都吓走。
按照隔壁工作人员说的，高廷对圈外的大众舆论严防死守，守的是《入野怀》的名誉。可又在圈内大肆宣扬造势，似乎是意图对所有从业人士发出警醒……警醒雾村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影视开发区。
因为这里不仅存在积年难破的旧案，当地警察还十分不留情面，你看，哪怕是大名鼎鼎的《入野怀》节目组，他们也大张声势地把人全都限制行动。
不论是名誉性还是安全性，这里对节目组剧组都是弊大于利的地方，而自然风光野生村落这种元素总还有别的地方当平替，如此一来这个难搞的雾村自然会上各大工作室的黑名单，被从备选行列剔除。
鉴于节目组对调查的配合程度，以及那几名实习生来的蹊跷，肖林的判断和陈泽一致，幕后主使应该就是高廷本人无疑，网上毫无声息的架势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高先生的手笔。
只是此举有些太过破釜沉舟。
这么演一场下来，其实什么都没损失，唯独雾村通往外界进军影视娱乐圈的康庄大道就彻底消散了，成为了高廷的私人后花园。
可这后花园是因为被他泼上了一盆污水才没人要的，他固然能够短时间占有它，总归目的最终还得是变现，如今在闹过这么一遭之后，雾村还卖得出去吗？
这是肖林唯一想不通的事，于是也告诉了宋奇。
宋奇心里一突，如果说……真相并不是为了变现，那会和雾村的秘密有关吗？
如果高廷此举，本就是想让雾村从过去跃跃欲试往大众眼前跳的状态，回归到无人问津的沉寂呢？
甚至在雾村活跃了这么多年的郑向阳，他一直都好好的当他的山大王，行为上也不像是能染上仇家的，怎么就偏在把雾村往外界推荐的这个时间点上，被有心人釜底抽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