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你怎么在这？”宋奇这才认出肖林，惊讶道。

这个人留给他的印象还蛮深的，当时的宋奇仍不很懂人类的往来套路，只在短暂接触下来感觉他有些表里不一，面上装作和人亲近，实则每时每刻心里都另有打算。

现在想想，他当时不过是受领导安排，想要拉拢自己，打打感情牌罢了。倒也算正常的套路，在这个圈里，肖林这种行事作风反而是相处起来比较舒服的那一类。

只不过宋奇对人的情绪与意图十分敏感，即便是在尚且懵懂的时候，也能一眼看出别人的真实想法。

当然，这种洞察力在秦少身上不知为何格外好用，以至于发展成读心术。

“你们刚下车的时候我就隔着人群看见你了，见你没什么反应也没好意思上来打招呼，这会儿才确认真的是老熟人，嘿嘿，我来这里是为了考察项目的，你呢？”肖林笑呵呵，不动声色还给宋奇递了个台阶，方才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人群相隔，纯粹是面对面就被无视掉了。但是这话一出，不论对方是有意无视还是真没看见，这事儿就都翻篇了。

“见谅，你知道我的，看不太清，”宋奇指指眼睛，抱歉一笑，“我现在是程西老师的替身。”

肖林想起了自己被放鸽子的那个伤心处——小元眼镜，又发现宋奇今天同样没戴眼镜，仔细看了看对方的瞳孔，确认连隐形眼镜也没有，诧异道：“怎么还……？”

“唉，说起来复杂，总之这趟就先这样了。”宋奇如今已经大不同往日，也学会堵别人的话头了。面对圈里的这些人精，说话三分坦白七分留白，精髓就是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这样有些难以解释的事就会在别人脑中自动构建出合适的逻辑，省事儿。

肖林一听，马上下意识帮宋奇编造起前因后果，想是不是隐形眼镜用完了或者忘带了。更有可能他还一直对秦家隐瞒着自己的视力缺陷，毕竟程西的视力是一点不差的，如果做他的替身，那必然不能时刻戴着眼镜。越琢磨越觉得这逻辑通顺，秦家要专门找个和程西身型相似的人想必也不难，既然能找到宋家村的宋奇，就也能找到其他人。所以为了保证自己是最合适的那个，守住自己的优势，不提视力的事儿也能理解，于是挂上一副“我懂你”的口吻深沉道：“这山里多危险啊，但是没关系，我跟着剧组跑了这么多年也算有经验了，你只要跟着我走就是安全的。”

“那就谢谢肖哥了，”宋奇对他客气地笑笑，主动旧事重提，“这一路走过来还得多感谢你，要不是当时肖哥找上我，做了个行业启蒙，想我最终也不会走到这条路上来。”

“没有没有，还是靠你自己努力。”肖林连忙说。

“唉，一想起之后我不告而别的事就感到很愧疚，那天是突发情况，一时间也联系不上你，才……”宋奇为难道。

“嗨，人之常情，这也不怪你，千万别放心上。现在看来是因为那时候时机还不成熟，这不，上天又安排我们见面了。”肖林笑着回应，同时在心里嘀咕，娱乐圈真是个大染缸啊，这才过去不到一年，当时那个硬邦邦冷冰冰直来直去带刺的人，说话也开始熨帖了。

两人一路聊着天前行，宋奇感情牌打回去，从肖林嘴里套出来不少有用的信息。

得知此次行动原是大泽工作室的人在网上发现了一则自荐原生态风景区的图文，作者显然精于宣讲，把此处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声称世间独此一份。慷慨激昂的标语和详略得当的展示图打动了工作室的人，层层上报之后，陈泽表示可以过来一探。

正筹备踩点期间，还没来得及联系网上这名郑向导的时候，这份自荐文章也被入野怀的节目组注意到了，并且雷厉风行就直接定了来这里拍摄。搞得他现在只能落后一步，变成跟着入野怀的人屁股后面来的了。

好处是，本身大泽工作室的经纪人就跟在男主身边，在节目组里像只雄赳赳的大公鸡，严防死守绯闻八卦。现在队伍里多加他一个人头也不麻烦，经费节省了不少。

坏处是，这趟踩点等于成了节目拍摄的附属品，郑向阳同一时间只会全心全意接待节目组，而不是专门迎接他肖林了。首要的事变成了不能打断拍摄，于是搜集资料的麻烦程度就呈几何上升。

宋奇思考着，所以至少说明了大泽工作室并不是追着他们过来的，听肖林说的这些，似乎大泽的脚步完全是被入野怀带着走了……反而卡在这个时间节点前来的入野怀节目组就很可疑，结合早上助理汇报的信息，他们是中途横插一脚，很突然就决定了要来雾村这一趟，甚至不惜打乱原本的拍摄节奏……

那么下这个决策的人……应该是高先生了。

他和雾村有什么联系？和自己这边发现的种种秘密之间又有什么牵扯吗？

那个家徽，是指向他吗？

情况不妙，如果真是高先生要出手，想必速度也不会慢。现在就只能希望秦琛那边相安无事，能手脚麻利地及时回过头来保护好密室里的东西。

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按导演的拍摄计划，在雾村也不会停留太久，从这个时间长短上看，明面上应该还做不了什么事。

宋奇心里稳了一些。

肖林这会儿仿佛终于见到了父老乡亲一般，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反正与大泽工作室也离了心，此时仍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这抱怨那。

“嗯？什么味道……你有没有闻到？”宋奇还在理思路，耳边这突然切换话痨模式的肖林念叨得让他心烦，于是开口打断。

“味道？”肖林用力嗅了嗅，“没什么特别的啊……草味儿？”

“闻起来有点腥……”不是宋奇没话找话，他确实隐隐嗅到了一丝血腥气，但又不像是真的血，而是什么东西模拟出来的血腥。

如同鱼腥草自带的鱼鳞味一样，是混着植物清香味道的血腥气。

“啊？”

“现在又没有了，不知道是不是闻习惯就感觉不出来了……”宋奇皱眉又嗅了嗅。

“你是不是想说土腥味啊……”肖林呐呐，不是他胆子小，实在是这郑向阳当时为这个村子打造的形象中就有不少鬼神元素，此时让他不得不展开联想。

“是血的味道，可能是附近有什么野兽正在捕食吧，气味很淡，应该是小型动物，说不定是有狐狸成功抓了只兔子。”宋奇说。

“哦哦，也有可能啊，这儿没被开发过，自然生态挺好的。”听了宋奇这么一解释，肖林底气马上就足了，再结合宋奇山里人的出身，愈发觉得言之有理。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离开了大村口的进山路，拐到一条小路上，向前迂回着进山，把这从外面看起来十分袖珍的小山头拍出了万重深山的感觉。

众人被郑向导带着，走在一条宋奇没去过的路上，血腥气也是在这里才开始出现的，是之前他和秦琛两度上下山都没有闻到过的味道。

前方队伍停了下来，经纪人拨开人群小碎步跑过来，抓着宋奇就往上走，嘉宾集合了，即将开始拍摄。

工作人员架好机器，导演组就位，发放任务的工作人员就位，郑向阳也站在旁边。

宋奇走近了看过去，瞳孔一缩。

妈的，把这个人给忘了。

于是迅速抬胳膊借遮阳光的动作挡脸，转身背对着他，伸手找经纪人要口罩。

“不用口罩，只要不拍到正脸，观众分不出来的。”经纪人莫名其妙。

“真的吗？不戴口罩的话，如果没有破绽那确实完美，就等于是程西老师本人一直在拍摄。可是一旦有哪怕四分之三的侧脸入镜，都有被人一帧一帧截出来的可能，到时候替身的事就要暴露了，舆论一定不好看。戴着口罩最多说是程西老师身体不适，还可以解释成带病坚持上班，虽然一定程度上影响节目成片效果，但至少不会影响他自己的口碑风评……你真的要赌这个几率吗？”宋奇压低声音，事态紧急，难得一连串吐出这么一大段话。

经纪人略一思考，同意了：“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给你找个口罩去。”

很简单，反正替身的安排他执行了，之后的这些小细节定夺自然是以不出错为主，多做不如少做，少做不如不做，不做就不会出错。他不求事情办的完美漂亮，只要别不小心冒险搞砸了导致清算的时候连累他就好。

宋奇戴着低调白口罩，手插兜慢悠悠走上前，不卑不亢，把程西小祖宗的做派拿捏得惟妙惟肖。

郑向阳正对着镜头录他自己的介绍，无暇分心，只稍稍瞥了这个姗姗来迟的嘉宾一眼。

心里嘀咕，怎么感觉也有点眼熟……不会又是什么陶家流落在外的血脉吧。

算了，不重要，就算是亲戚认了也没好事，想想陶程那拽着道德制高点不放的咬人功力，郑向阳决定吃一堑长一智，不搭理这茬，权当没看见。

宋奇松一口气。

看来短短几面之缘还没让他彻底记住自己，发型发色一换，衣着姿态一变，就认不出来了。

上山路上，经纪人也提前知会了嘉宾们，所以已经站在镜头前的两人并没有对宋奇的到来发表什么意见，只面带好奇地不住上下打量他。

常驻嘉宾是第一次见到宋奇这个小替身的，此时一心惊叹于外形的相似度，哪找来的这么像的人？

男二已经和宋奇短暂接触过，此时则是被宋奇突然一变的气场震惊到了。眼前的人和之前在伞下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截然不同了，不知道口罩下的面容神态如何，至少这举手投足之间可太像程西了。这演技，仿佛有个开关一样，往下一摁就无缝切换成程西模式。

肖林在旁边也忍不住惊讶，小宋兄弟这会儿比当初在剧组被临时叫来的时候可厉害多了，看来是下过苦功夫去观察和练习的，能模仿得这么到位，恐怕他已经比程西本人还要清楚他的生活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