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们不用担心了，我妈一向刀子嘴豆腐心，顶多骂我两句，何况今天连骂都没骂我……”少年站在门前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说。

“刚才我们是不是已经被邻居看到了，瞒不过大师的吧。”宋奇担忧。

方才两人提到自己是想来调查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被妇人一通欢迎。同她儿子一般，不仅指着客厅说随便拍，甚至又打开了关着的好几扇门。

秦琛此时就在客厅收集图片素材，由更有特殊待遇的宋奇上前社交。

“没事儿，我妈经常瞒着大师收留来找我的同学，邻居们都习惯了，估计也会以为你们是我同学。”少年说。

“你们一直说的大师是谁？是村里的巫师吗？”宋奇把话题拐到重点上。

“不是我们村里的……诶，我也不知道大师是从哪来的，可能就是小说里的那种云游仙人吧，他来的那时候我还在外面上学呢。反正都说只要听大师的村里生活就会越来越好，以前我们很多人吃不饱，每年冬天都有人抗不过去，现在确实比以前好多了，所以大家都特别听大师的话。”

“哇，大师挺厉害啊。”

“是啊，可我又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过得好就必须跟外界断绝联系……你是大学生，你能帮我想想吗，唉……”少年捧着脑袋苦恼。

大师确实让村里的人都活下来了，做了一件好事，可是大师却又让他辍学，让他回村里永远不要离开故乡。

明明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都一直在互相鼓励，决定要走出小镇走到大城市去的，到底哪边才是正确的呢？

“我也……不太知道背后的原理。要是违抗大师的话会怎么样？”宋奇决定从结果推原因。

“就会被村里人排挤呗，大家曾经都饿怕了，怕回到以前的样子……不听话的人就会被抢走田地占掉房子，只能住在环境最差的小村口边上……”

宋奇在心里翻译：所以其实大师本人并不能直接把你们怎么样，没有玄学上的“怎么样”。

这就有点可疑了。

少年环绕四周，看着自己家，又叹了口气。

要不是母亲在让自己上学这件事上跟大师起了争执，这些年也不会过得这么辛苦，而且就算如此，他也还是辍了学，成为母亲心里的遗憾。

也让他一直记在心里。

正是经此一事，少年觉得大师或许未必事事都是正确的。

宋奇也注意到了，少年家的院子是土墙，二层小楼是木屋，而其他家的院子是石墙，房子基本都是砖房。

少年所说的这个故事，背后恐怕有着一些不那么愉快的真相。

“村口挺好的啊，上下山多方便，还可以偷偷跑出去，对不对。”宋奇想了想，压低声音笑看着少年。

“嘿嘿，是的。”少年在接连唉声叹气之后也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而且我们走的这一路上也没有见到野兽的痕迹，这山很安全呢。”宋奇再次安慰少年。

“是，我们这山小，住不下那些大家伙。而且小村口这边人来得少，山里的春笋蘑菇什么的都被我包了。”少年拍拍胸膛，仿佛也找到了自己生活中的优势，开朗起来。

“不过你刚刚说你经常带同学来？大家都没说什么吗？”

“说了呀，但是还能怎么办呢，以前都是一家人，总不能把我们给彻底赶走吧。而且同学们总会帮忙带一些东西进村，邻居们都有份，所以大家也愿意帮我们一起瞒着大师。”少年左右看看，确定没人路过，又压低了一些声音，“而且，我同学来了那么多次，村里也没像大师说的那样气脉被污染……大家还是像原来一样越过越好，我觉得肯定有问题。”

少年还是忍不住说了心里话。

虽然宋奇不知道真相如何，但是仅听他的一面之词以及自己对人类社会的浅薄认知，这个大师的话确实很值得别人质疑。

宋奇觉得这事儿还是得参考一下秦少的意见，他俩中秦琛和这些村民才是同道中人不是吗，这些玄学的事自己不懂。

一位真正在玄学上才会出现的妖怪先生产生了如上的思考。

“嘘，让你妈妈听到她又要说你不敬了！”宋奇也自觉压低声音，凑到少年耳边提醒。

“不会的，我妈之前就说过了，大师是人，就也有犯错的时候。有的话说的对，有的话可能也说的不对，要选择性地听。”少年摇摇头，气定神闲。

“阿姨说的真有道理……”宋奇心想，这位母亲的思想超前得不像村里的人，这话说的还挺辩证哲学？

总结起来，这不就是城市里年轻人算命的心态吗，说的好听的那就是大师真乃高人，说到不合心意的那就是妥妥的封建迷信。

“但是我同学们第一次来的时候都已经经过大师的验证了，他们身上没有不洁之气。按照大师的要求，本来每个人每次进村都应该要验证一次的，我妈觉得太麻烦了，没必要，后面才愿意偷偷收留他们……所以现在还不能让你们在村里随意活动，在村子边上待一会儿应该没关系……但是不能更过分了，不能拿整个村子的人命冒险啊。”少年声音越说越小。

少年的话语中也有些不确定，但他还是更愿意遵从自己的内心，假设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让村子往好的方向发展，假设这村规真的本身就不合理，是错的。

但少年愈发细微的声音，表现出潜意识里他也知道这话不能被人听到。换一个角度，要是让任意一个村民听了，恐怕都会勃然大怒。什么叫“没必要”、“待一会儿”、“应该没关系”，这就是直接拿整个村子的命冒险！

秦琛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心想，这所有行为有点像一场脱敏测试，先把多次验证减至一次，现在再试着完全不验证。

眼前的孩子尚可说是少年心性热血沸腾，但孩子的母亲愿意配合他，甚至归根结底，是在她的言传身教下才培养出这样理智的小村民，恐怕少年的这些反抗意志实际上就来源于妇人。

少年身在其中，且还是个孩子，有些细节只能看到表面，感知不到真相。至少就现在少年所说的这些事情，都反映出他母亲很有可能压根就不信这什么大师，表面上的尊敬只是她融入这个村子的方式。

秦琛方才一直在周围拍这拍那，写写画画，此时终于坐了回来。

“你们家到处都有这个花纹，是什么民族特色吗？”秦琛没继续两人之前的话题，开始问别的。

“嗯……我还真没注意过，但是我记得小时候我们村还不流行这个呢……”少年努力回想了一番，无果，挠挠头，感觉产生了记忆错乱，“诶，但是感觉好像也见过，也可能是我记错了，这你还是问我妈吧。”

“一般是用在哪里呢？有什么讲究吗？”

“没有吧？感觉就是好看才用的，没听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可能以前有过讲究？”

“会不会和雾村的名字有关系？”秦琛试着提醒。

“我看这形状也不像雾啊，而且我们这里也不起雾的。”少年仿佛第一次见这些花纹，上下左右地仔细看，这些问题属实为难他了。

突然发现自己对自己家乡一点儿也不了解。

“那你们这里为什么叫雾村，不叫什么某家村？是有什么特别的背景故事吗？”宋奇趁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对哦，为什么不起雾还叫这个名？可能……当年起名的时候这里常常有雾？或者这山上是这几年才没有雾的？我们上学的时候老师说什么全球变暖水土流失，会不会跟这个有关系啊？”少年经此一提醒，也开始思考这个之前没有在意过的问题。

宋奇看着面前的问号少年，忍不住笑：“怎么成你问我们了。”

“多说说你们吧！给我讲讲大学的故事呗！反正今天也不着急了，先随便聊聊天，”少年眼怀期望看过来，“你们是室友吗？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

“呃……”宋奇斜眼看秦琛，编，该你编了。

“是的，我们还是同一个课题组的。不过我们不是大学生，是研究生了，所以才可以单独出来调研。”秦琛头头是道。

“哦哦，我知道，研究生就是比大学生还厉害是不是！”

“是的。”

宋奇叹为观止，大少爷，这十万八千里之外的遥远小山村上的奉承您也要接着？您的资料里写着您也就是个“一点儿都不厉害”的大学生而已啊。

秦琛仿佛接收到信号，转头也看了宋奇一眼，仿佛在一本正经回答他的腹诽，表示自己没有继续读书是因为要回家继承家产。

不知道为什么读懂秦琛心事的宋奇：……幼稚。

“真厉害！”少年很是捧场，“大学寝室是什么样的啊？几人间？”

“双人间，”宋奇抢白，省的秦少被捧开心了之后口无遮拦，导致要编的世界观越来越大，“就我们俩住。”

“这么少啊，那会不会有点无聊？不过人少了也挺好的，之前我们宿舍里捡了一只小猫，可惜我们是十人寝，大家都挨得很近，有一个舍友又猫毛过敏，就把它送走了。”

“在宿舍也可以养猫吗？放的下猫的窝、笼子、还有各种生活用品和玩具吗？如果生病了谁带它去看医生？”宋奇睁大眼，十人寝，人和人都挤在一起了，竟然还有空间养猫吗？

说起来，小老虎至今还在秦琛市中心的大平层里住着，偶尔陆青会过去关照它。

秦琛给小老虎置办的家具和花花绿绿的各种玩具都快占领大半个客厅了，整个屋子一下有了很多生活气息。

“呃，我们没想那么多……”少年尴尬道，被这么一反问到是显得自己行事草率了。

“咳咳，不是，主要是他，他特别喜欢猫，家里的小猫住的比人都好。”宋奇也不想显得自己在逼问少年，一指秦琛，马上甩锅。

“哈哈哈，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只是觉得养了就要负责。”秦琛笑了，他确实往家里拿了不少东西，作为随行保镖宋奇都看在眼里。

“他的衣服裤子都随便猫抓，每天专门给猫做新鲜的饭吃，而且经常带着身猫毛就出门了，一点儿也不介意……”宋奇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秦琛挑了挑眉。

他出门衣服上有“猫毛”被看到了可以理解，但是被“猫”抓过的衣服他都有注意过没再穿出门，况且宋奇从来没去过自己家或者李景苑，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给小老虎做早饭的？

说的和真的一样，信誓旦旦，好像他就一直在旁边看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