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的纸走到沈盈息面前,解释:“有始有终。”
沈盈息望见纸上写的是:[永安暂无人,抓药请去西街]。
她多看了几眼纪和致,青衣男人垂眸,清清正正的好模样,很讨人喜欢。
“你很讨厌这个药铺吧?”沈盈息转而问起那张写来日方长的纸。
纪和致闻言,垂眸对视她,他没有诉诸他的苦难,而是轻淡地道:“是厌恶,但个中缘由,待某将此‘来日’处理完毕,再讲与沈老板。”
沈盈息其实也不太想听,她只是感觉纪和致这个人很复杂。
既然厌恶此地,为何又要做个有始有终,把药铺无人的条子挂在门口。
难道是?
身为医生的责任感?
那这也太负责了。
公私分明得可怕。
这样也好。
沈盈息往淮香楼走,这样公是公私是私的理智人,想来就算死了老婆,也不会耽误治病救人的。
纪和致随在沈盈息身侧,垂眉行走,视线从熟悉的街道一寸寸掠过。
这是他生活了近十九年的地方,灰暗,拥挤,吵闹。
在此之前,纪和致没想过有人会跟着才见一面的人走。
但现在,纪和致已成了这个不顾一切的人。
当走出这处落魄街道时,属于宽阔官道的阳光涌进视野,占据了纪和致的全部心神。
这时他才理解分明何为天光大亮。
这样普通的一日,他像是一个被关押十九年的犯人从牢狱里放出来春游一样难得。
青年温润平静的目光从湛蓝的天,下移至前方少女的背影。
她说她观察了他好多天,但其实他知道,她今天是初来乍到。
所以她当然不可能知道,他能在拘押监禁的环境下仍能学得一手医术本领,靠得是什么。
——他天赋异禀到能闻出生与死的嗅觉,是他自持逃出永安魔窟的最大筹码。
在少女没来之前,纪和致被酸臭、腐烂、污浊的气息包围着,药铺里的药太少,单薄的药味掩盖不了浓郁的浊臭。
那些浊臭有的来自药柜后药铺老板如影随形的窥视,有的来自药铺后堂对他虎视眈眈的亡命之徒,也有的来自药铺外想将他纳入后院狎玩的男男女女。
纪和致每日靠将药材磨成粉时的短时间浓郁药味,来短暂忘却自己背后药柜上和身边围绕着的无数双眼睛。
日日如此,他快麻木的嗅觉,却在今天于密不透风的臭味中闻到了一丝突兀的馨香。
不是脂粉香,浅薄的脂粉抵抗不了他身周如渊在裹的浊臭。
那是一种特殊的、世无仅有的、令人心神清明的香气。
纪和致确信此生再难寻此香。
所以也许沈盈息没察觉到,当她出现在门口看匾额上的字时,她的存在于纪和致眼中,已如灰白梦境里的一朵红艳牡丹般突兀了。
当然,当少女出现后,并且在提出要带他离开时,身后那些肮脏视线的消失更是他答应离开的缘由。
他的沈老板似乎不是普通的富家小姐,她身后跟着一道生人气息,纪和致大概清楚,那应是权贵子女的护身筹码之一:暗卫。
沈盈息的暗卫在他思考之间,短短几息就解决了药柜后蠢蠢欲动的药铺老板,跟着也解决了后堂里持刀的亡命之徒们。
她的暗卫给他们的离开辟出了一条安静安全的路。
如果没有她的暗卫,纪和致不会答应沈盈息离开。
他虽苦痛,但也不愿牵扯无辜之人受难。
很快药铺到处便都充斥着死亡的气息,纪和致嗅得分明,知是她暗卫的手笔。
纪和致在心中感谢沈老板,因着她为他解决了这十几年来都未能解决的监视。
但同时,他也防着她。
能轻而易举打开他囚笼的人,未尝不是能轻易给他安装另一个囚笼的人。
只看她意欲何为,只看他配合与否了。
来日方长。
“喂,纪和致。”
青年神思沉沉,不妨听见一道轻灵女音,他怔了下抬眸,少女回眸,青丝随风缠上她白嫩颈面。
“……怎么了,沈老板?”纪和致发觉自己的嗓音有些钝涩,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他的好老板伸出白玉一样的手指,指了指路边热气腾腾的面食摊子,朝他强硬命令道:“我们就在这儿吃,太累了走不动了,等选好店铺再带你去吃顿好的开工第一餐。”
以前从来没有所谓的开工第一餐要吃好念头的纪和致,只是诧异了一瞬如沈老板这般看起来是,实际上也是富贵娇小姐的人,居然会不顾旁人眼光吃路边的面食摊。
不过毕竟是老板命令,青年也就顺从地点头:“您吃什么?”
沈盈息对人间的食物还处于陌生探索的阶段,于是坐到摊位上后,思量一番,决定:“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纪和致脸上闪过一丝讶然的神色,老板性格似乎太好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