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错觉吗?枫舟寒竟注意到黑袍道人面具底下那双明亮锐利的眼睛,瞳光几不可闻的颤了几下。
看到枫舟寒,那双眼睛似乎在无限放大。
什么意思?震惊?
枫舟寒不由摸摸自己的脸,有什么可震惊的?
不过……他危险地眯起眼睛。
在对方身上,枫舟寒居然感受不到任何灵力波动,但是通过方才试探,又觉得实力应该与他平齐或在他之上。
本以为他们之间可能会进行一番殊死较量,然而对方视线只是停留一瞬,便化作一团黑雾消失不见。
枫舟寒倒是想追,可他感受不到对方灵力波动,根本无从追起。
他半蹲着,花棠的尸体烂得不能再烂,不禁替花棠感到惋惜。
活着可怜,死后也没落得个一魂半魄,若是他没有用吐真药水,会不会便没有今日这段悲剧了?
没想到那个黑袍道人下手这么狠。
见门外没了动静,村长贴耳听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危险后首个开门冲了出来。
瞥见一地流物,捂上眼睛又退回去,看样子马上快要吐了。
“大大、大侠!大侠我求求你了,可不可以把这些处理掉?太晦气了。”
枫舟寒此刻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听见村长讲话。
见枫舟寒不搭理他,村长转而去问江眠。
“大侠,我就是一个小老百姓,院子里这么一滩……我会被吓死的。”
其他人也纷纷涌上来。
“是啊,顺便您再帮我们看看,村子里没有鬼了吧?我可不想半夜在被鬼吓死啊!”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便把江眠围了个水泄不通,偏偏每个人嘴快得很,江眠根本不知道先回答谁。
“啊啊啊!!”
惨叫声乍起,在嘈杂的人群中尤为突兀,众人不约而同闭上嘴,循着声音的源头望去。
只一眼,将成为这些人午夜梦回中永不磨灭的阴影。
刘樵爆出惨叫声后,身体迅速膨胀,肚子肉眼可见的增大,最后整个人像是鼓成充气球体,与花棠一样身体原地爆裂。
内脏肠液脑髓……红的白的黄的全流了一地,血液爆开,喷的到处都是,树上、房檐上、门上窗户上……关键地上淌了一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胃内阵阵翻江倒海,众人轮流扶着栅栏吐了起来。
这其中,当属村长最为崩溃。
房子是他的、院子是他的、案发现场还是在他家,他能不崩溃吗?
枫舟寒终于转向身后,凝视着身后爆开的血肉,脸上没有一点情感波动,似乎刘樵的死再正常不过。
一切都是刘樵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看来花棠一开始就没让刘樵活着,一旦暴虐灵力离体,刘樵便会爆体而亡,死无全尸。
所以他算是弄巧成拙。
枫舟寒阔步走到江眠身边,什么都不如他的阿眠重要,若是阿眠被伤到了他要自责死。
“没有伤到吧?”枫舟寒轻声询问,冷冽的眸生出些许柔光,温柔的照在对方脸上。
江眠示意枫舟寒往下看,只见村长不知何时跪下,正抱着江眠的双腿连声哀求。
“大侠你一定要帮帮我啊!”村长喉咙哽咽,吸吸鼻子,“我、我为当年的事情忏悔,若不是我一时被金钱蒙蔽了头脑,没有做到调和也就不会发生今天的惨剧了!”
“这都是我的错!我今后一定反思、忏悔……算我求求你了,帮帮忙把那些东西挪开吧!”
看着村长年过花甲在这儿哐哐磕头,大家伙有些看不过去,也帮忙劝。
“大侠,今后我们村一定会多做善事,潜心改过,你看他……怪可怜的,要不?”
枫舟寒无奈:“我有说过不帮吗?”
事后村长格外热情,枫舟寒不好推脱,两人便打算再住一晚。
他们临走那日,不少村民前来送行。
刘大婶乐呵呵迎上去,将装满鸡蛋的篮子递给枫舟寒。
“两位大侠别嫌弃,这些鸡蛋可新鲜了,刚下的,拿回去慢慢吃。”
张大妈一屁股挤开刘大婶,把自己的篮子举得老高,眉飞色舞道:“大侠,我这果子都是花田现摘的,拿去路上解解渴。”
“大侠大侠,这是我娘亲自做的烤饼,我娘说你们是大英雄!”
小男孩大概只有六七岁的样子,白白净净,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蛋,笑起来两腮鼓鼓的,凭借瘦小的身板从人群里挤了进来。
赵大爷摸摸孩子的小脑袋瓜,忍不住对准额头弹了一下。
“谁准你跑出来的?被坏人叼走怎么办?”
小孩子挥开赵大爷的手,直接跑到枫舟寒的身后双手环住他。
“遇到危险有大哥哥保护我,不要你管。”小男孩奶凶奶凶道。
枫舟寒微微一怔,垂眸看着这只不到自己腰间的小不点,嘴角轻扬,眼底越发柔软。
好可爱的小家伙。
枫舟寒蹲下身视线与小孩子齐平,接过小孩手中的烤饼,顺便摸摸他的头。
“那烤饼我就收下了,记得以后要听大人的话。”
小男孩使劲儿点头。
不断有村民给两人塞水果蔬菜,他们拒绝都来不及,盛情难却,半推半就下只好点头答应。
于是,枫舟寒提着鸡蛋水果,江眠抱着各种蔬菜零食,目送着村民们远去的身影。
枫舟寒此刻的内心既感动又心酸。
“正好,前段时间师妹一直吵着要去桃缘节吃好吃的,这次回去让她吃个够。”
无奈之下,枫舟寒只好接受了这个事实。
江眠狐疑地打量起枫舟寒,轻轻咬字:“师妹?”
“就是……”
枫舟寒正欲解释,突然想起桃缘节上他好像直接丢下师妹跑去追阿眠了,所以阿眠跟师妹好像没见过面。
“回去给你介绍,崔师妹是我师叔最得意的关门弟子,上次她吵着要下山逛桃缘节,也不知道我把她丢下以后,她会不会和师叔他们告状。”
把手里这些东西收回储物袋后,枫舟寒难得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不知江眠沉着脸想些什么,枫舟寒无奈拍拍他的肩,轻笑说:“别想了,既来之则安之,给自己太大压力对身体不好。”
江眠两颊略鼓,撇开眼看向别处。
“看来你在宗门的日子很充实嘛。”
枫舟寒不解,旋即笑出声:“也还好?不过阿眠去了,我想宗门里的热闹定是少不了的,岂不是更加充实?”
“是吗?”江眠似是咬牙,“那我可太期待了。”
原来阿眠这么期待?枫舟寒没有多想,反而心里喜滋滋的。
他还怕之后阿眠会跟宗门的人相处不来呢,看来完全是他多虑了。
穿过陵西村,距离宗门也就不远了。
不出半日,两人抵达清越宗山门口。
眼前是昔日熟悉的景色,山门结界旁立着一块大石头,上面用遒劲的笔触雕刻着三个大字:清越宗。
听说这是太太太太上老祖留下的,里面蕴藏着集齐强大的阵法,所以这么些年风吹雨淋被雷劈也一直维持着原状。
走到家门前,枫舟寒反倒犹豫了。
江眠歪歪脑袋:“我们不进去吗?”
是枫舟寒不想回家吗?不是的。
看到山门结界,枫舟寒脑子一抽,突然想到自己似乎忘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也就是入门令,俗称家门钥匙。
平时他只顾着修炼,常年不踏出宗门一步,对枫舟寒来说入门令可有可无,但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平生第一次出门会出这么久。
枫舟寒垂眸笑笑,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
“不好意思,入门令在师妹手中,当初我撇下师妹一门心思去追你,早已将入门令的事情抛之脑后。”
江眠目光瞥过来,若有所思:“是桃缘节那次?”
“嗯嗯!”枫舟寒眸光闪烁,“原来阿眠什么都记得?阿眠,与其考虑别人,不如考虑考虑我?”
山风撩起两人额前发丝,轻抚过脸颊,带来空气清新香甜的气息,两人在四目相对的沉默中,静静凝视着彼此。
枫舟寒俯身凑近,对方俊俏的面容不断放大,到最后切去留白,眼中只容得下江眠的倒影。
江眠怔怔地站了几秒,随后耳根微红,不耐烦皱眉躲开,手不断给自己扇风。
他转身小声嘟哝:“什么时候天气变热了?”
枫舟寒像是吃了蜜,勾起的嘴角从未放下过,江眠走到哪里,他便盯到哪里。
“别提这些有的没的,现在我们进不去,在这儿吹冷风?”江眠轻轻瞥他一眼。
枫舟寒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如果是跟你的话,倒也未尝不可。”
江眠:“……谁要跟你吹冷风!”
“好啦好啦,别急嘛,我去试试。”眼看阿眠又要炸毛,枫舟寒连忙安抚,阔步走到结界面前。
跟阿眠相处这么久,枫舟寒早已掌握了一套哄阿眠最有效的方法,只不过……他就喜欢看阿眠炸毛的样子,凶凶的,很萌很可爱。
结界门是一座水形传送门,枫舟寒尝试探出手,没等接触到结界本体,身体便被突然弹开。
与此同时,脚下亮起阵法图案!
身后无数根箭矢从崖壁间飞射而出,枫舟寒瞳孔剧烈收缩,因为这些箭射出的方向,正是阿眠所在的位置!
如今他们处在半山腰上,右面环墙,左面是陡峭的山崖,能躲的空间有限。
一直听说山门埋伏着机关,没想到今日一见,机关竟如此要命!
枫舟寒护着江眠向后带了带,第一波箭阵才逐渐消失,山门又恢复往日平静。
“一定要小心,守门阵法是天级阵法,箭上面涂了毒液,一旦中箭后果不堪设想。”
安静不过几个瞬息,“咻”的一声响,一把细短箭毫无防备地射出来,刚躲过去,眼前忽然多出黑压压一片。
两人怔愣,这些漆黑的东西不是别的,全都是短箭啊!
“不是,你们宗门是想把所有人都赶尽杀绝吗?!”情急之下,江眠撑开花伞,两人躲在伞的后面。
枫舟寒也懵了:“平时不这样的。”
两人合力输送灵力,天级阵法果然不是盖的,强大的灵力足矣震碎普通人的五脏六腑,渐渐的两个人都有些体力不支。
千钧一发,一柄长剑撕裂天地,以迅雷之势冲到他们面前,所有的箭矢悉数挑飞。
不出半刻,阵法彻底暗了下去,周围平静无波,似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那把皎皎冷剑,在半空几经辗转,回到他主人手中。
山间吹来一楼清风,两人顺着剑移动的方向抬眸望去,男子长发如墨,身形修长,唇色如樱,恍若落入凡尘的神祇,清隽身影卓然而立。
广袖仙袍垂落于身侧,衣摆微微撩起,仙鹤仰天长鸣,乖巧停在男子身侧,一人一鹤,仙气渺渺。
他一出场,仿佛万千光华全部聚在他的身上,周围再美的景色也开始黯淡。
谢天谢地,枫舟寒好似遇到了救星,连忙上前参拜。
“徒儿枫舟寒,见过师尊。”